乔安娜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对面沉吟中的柯纳。良久，柯纳阴沉着脸却终于点头表示同意。杜法拉无疑也大大松了口气。只有梅尔，依旧一副老神淡淡的模样。
这个在尔瑟历3284年12月28日晚达成的协议，并没有在帝国的史书上留下任何记录。虽然在此后几年间，该协议某种程度上极大影响了帝国，或者至少是皇室内部的关系，但当时建立协议的基础就决定了其妥协、临时的性质。不说参与协商的三个成员各怀鬼胎，包括哈特霞－帕拉萨皇后、茉莉－纳帕拉萨摄政等重要人物根本就没有出席。就是协议落实后，双方势力中人数最多的外围人员，也还是继续将对方视为至死才休的政敌。至于到了最后的阶段，即便是知情的少数几位也都装做此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协议，兽人，这个在以往的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仅仅充当摇旗呐喊的支持者角色，或者遥远北方的精怪传奇故事的来源的种族，深深地卷入了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并成为一支难以掌控、难以预料的力量。
而另一支具有决定性影响的力量，则即将攻破帝国那坚硬而顽固的外壳，进入到满是软嫩可口的食物的内部。
帕拉赫尔干瘪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业已半骷髅化的巫妖身躯，拥有堪比人类最强健的武士的坚韧度。但他真正的力量其实并不在肉体，而在亡灵化改造后能够不受限制地调用魔法能量的精神。可就是接近无所不能的巫妖，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惊叹不已。
近两千名亡灵，包括刚刚唤醒的僵尸、剔除了血肉的骷髅，以及骨质硬化过的碎骨骷髅，都被调度到了一起，运送一件即使是对亡灵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武器。一个长30丈，宽10丈，用钢铁、树木，乃至惨白的骸骨搭建的两层平台，底部被装上了数十个一人多高的轮子，正在人力的推动下吱吱呀呀地缓慢前进。一些骷髅领主不屑于做此类低下的体力劳动，却也尽心尽力地站在平台一层两侧，担任指挥兼守卫的工作。在他们的精神波无声的鞭策下，运送武器的亡灵更为卖力，行动更为整齐一致。
平台中央是凹陷的，就仿佛古代帝王的棺椁。而在其中，平躺着一根长约十丈，口径足以容纳一个站立的成年男子的巨型中空圆柱体。如果图拉克或者安妮塔在，一定会发现这件武器除了体积之外，形制上与他们在黑羽号上发现的亡灵大炮非常相似。如果是杰罗，那应该还能详细指出这门炮的特殊之处——譬如炮身中央有一段平滑地缩紧，就仿佛窈窕淑女的蜂腰，镂空的腰箍之间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被装入某个闪闪发亮的魔法装置。又譬如炮尾臃肿庞大，半球形的炮尾还钻磨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直入大炮的内部。依照图拉克和他的追随者初步研究下来的资料，这样的大炮形制绝对就是个笑话。带孔的尾部的确便于装填发射药剂，但绝对没有炮手敢伺候这门屁股后面会四处冒火的炮。至于蜂腰炮身，不但限制了炮弹的大小，还很容易造成恐怖的炸膛。然而最先制造出这种武器的亡灵，似乎偏偏选择了本该是不可能的样式。
帕拉赫尔知道这门炮的发射用的不是人类的燃烧药，而是纯粹的魔法能量，也就是通过炮尾插入的大量死灵水晶。至于炮身，那里是转换能量模式的一个装置，其中还包含了他的一些研究结果。至于效果，就要等炮运送到位后再予验证了。
一个月前的战斗，使得这片沼泽地区更为泥泞、潮湿。穆西乌斯的军队横扫这片区域，并击溃了阿蔢达尼亚的人类一多半的机动力量。他随后指挥主力转向北部，围攻坚固的尤发索（Euphso）城隘，只派遣少数部队清理残敌。人类则在山脉间一处叫作石门的隘口留下千把人的军队，防御亡灵的侵袭。他们并不知道，另一支规模同样庞大，装备上更为精良的亡灵，正悄悄开进腐木沼泽。
摆脱了赫萨比斯的兽人的纠缠，西丝娅终于能够动用亡灵族绝大部分的力量来对付南方的人类帝国。单是这一批南下的亡灵，数量就多达十万。迪丽娅调拨给穆西乌斯的军队只是其中的二分之一。加上原来归属于末日骑士麾下的阿蔢达尼亚亡灵，凑出了充当先锋的八万部队。而另五万，则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件能彻底改变攻城战惯例的武器。
聚合十数吨在赫萨比斯几百上千年的战争中被血腥浸透，被亵渎过的金属，铸造出有史以来最恐怖的暴力机械，再装填入精妙的亡灵法术，就构成了这具号称一击足以消灭一军的‘毁灭之锤’。它是威力巨大的，也是唯一的。为了运转它，除了两千低等级亡灵充当辎重队外，还有一名亡灵祭司和五名辅祭维持凝合炮体的暗素能量，有十五名巫妖充当操作发射的炮手。炮身运输期间，还有两万亡灵的军队在四周保护。而那些遭到杀戮，或因为‘初涌’瘟疫而失去生命的人类士兵的尸体，正在被迅速地转换为亡灵，替代那些沿途耗尽了能量或不小心被硕大的车轮辗碎的倒霉蛋。
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宏伟场景的帕拉赫尔，感觉到远比他强大的一个存在的靠近。他谦卑地低下头，恭迎亡灵之神的侍女的到来。
“它准备好了吗？”是迪丽娅妖娆而冷酷的嗓音。
帕拉赫尔站直了身体，如果忽视半漂浮在空中的下半身的话。“都调试好了！”漏风的嗓子令人惊讶地发出清晰的话语来。“剩下的，外壳、附魔什么的，需要等固定下来后才能实施了。”犹豫了一下，他又问：“末日骑士能弄到足够多的血肉吗？”
“他必须，也一定能完成任务。”迪丽娅简洁地回答。
巫妖有些唠叨地补充说明。“那些哭泣之墙上僵硬了几十上百年的腐肉可派不上用场的。‘毁灭之锤’需要的是新鲜的血肉，而且还要在剥离后三个时辰内内加以合适的处理，才能顺利完成附着的工序。”
迪丽娅扫了一眼自己最信重的顾问，对于他刻意贬低穆西乌斯的企图早就心知肚明。“放心！哭泣之墙的资源是用来弥补攻打城隘的损失的。人类在那个山口表现的特别顽固，仅一个月的时间末日骑士的部队就消失了三分之一。不过这样正好，他在那里打得越狠，我们会遇到的阻碍就越少。”
“就是少数侦骑和精灵哨兵，算不得什么麻烦。我的宠姬和她们的家族就能对付。”帕拉赫尔的嘴里发出阴冷的讥笑。他的吸血鬼宠姬也是全体出动，还动员了她们各自麾下的成员，想必已从他口中得知这次是对千年前侥幸逃脱的西丝娅的血食者最终的一战了。再不卖力，很可能会就此失去亡灵之神的青睐。
“吸血鬼？”迪丽娅大理石般的洁净平滑的额头微微皱了一下。“你得到几个高等阶的吸血鬼意图叛离的消息了吗？这些古怪的东西，还真是难以让人安心啊！”
出兵的血祭后，牺牲了一位高阶吸血鬼亡灵祭司的家族立刻又向西丝娅的第一祭司贡献出两名具有神术潜力的成员。比骷髅、僵尸、血傀儡之类更智慧，拥有更多自主力，而在亡灵族中的阶层远低于祭司、巫妖、骑士的吸血鬼群体，向来对提高政治地位的活动极其狂热。
然而，某些侦察部队指挥官、已经脱离巫妖法术塔控制的魔法师，基本都是爬升到亡灵中上层的吸血鬼，或许从同伴的‘惨死’中领悟到了什么。他们通过一种迄今未知的途径勾连到一起，形成了某个小规模的组织。要不是一个疯狂崇拜她的吸血鬼家族向她告密，或许几百年后她才会发现手底下竟然发生这么一件怪事。迪丽娅无法理解这些吸血鬼的思想理论体系，也没去多研究。在她看来，虽然自称忠诚于西丝娅，却又不屈从于亡灵祭司之下，就是不可饶恕的异端。一次彻底的清洗，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但在完成西丝娅夙愿的大战前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还是让她的心境不怎么愉快。
“我的宠姬们可都是很乖巧的。”帕拉赫尔连忙辩白道。
“最好如此。”迪丽娅的眼神冷漠依旧，仿佛之前在清洗中捻死的不过是几只臭虫，而不是放出来就能消灭一支两、三千人的人类军队的亡灵精英。事实上，即使是整个吸血鬼群体都集结起来反对她，她照样有信心消灭这个不知好歹的新生族群。
“或许……，我不该教授她们太多的魔法知识。”巫妖有些胆怯地嘀咕道：“……听说，有一个六百多年寿命的吸血鬼打算建立自己的魔法塔。还真是离经叛道啊！”
听到这话，迪丽娅反而笑了。“我亲爱的朋友，你放弃了世俗的地位、财富，以及对凡人来说一日不可分离的口腹之欲，投入到荣耀吾主的伟大事业之中。余下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嗜好，我还是能够理解的。吸血鬼，说到底不过是使我们更像创世造物的实验品中的一种而已。如果你的拟妖足够成功，我也不会吝啬给她和她的眷族与吸血鬼相似的地位。”
帕拉赫尔深深地躬下身去。“我的小宠物能得您的看重，是她更是我最大的荣幸。”
迪丽娅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把这个话题暂时丢到了一边。她的注意力，转回到缓慢移动的‘毁灭之锤’上。是的！这锤是身处神界的亡灵主宰迄今为止下放给她最大的权力，也是亡灵族在这残酷斗争的世界上立生存命的最大保障。只要有了它，族内的些许反叛不过是处于成长期的少儿掩饰自己柔弱的桀骜。只要有了它，人类的繁殖力所造成的数量优势，以及精灵的悠久历史所造就的技巧传承，都会被轰成一坨坨的渣滓。在她深邃复杂的精神世界里，亡灵族似乎已经取代人类，成为新一代的统治种族，而且将占据这个位置直到世界的末日。活人，是永远无法与死人竞争的。而这一切，正是在她，腐鸦之后在凡间的使者，亡灵一族的最高祭司迪丽娅手中，一点一点地化成现实的。想到此，她不禁暗自庆幸，庆幸由于那个女精灵和男魔法师的搅扰，复苏卡莲娜的仪式没有获得成功，还就此无法再次举行。这桩伟业的荣誉，分享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帕拉赫尔侧眼偷窥，仔细地观察着他现下服侍的主人眼底深处流露出的欲念。正如迪丽娅之前所说，他们是死人，但死人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个体**。迪丽娅的**，是执掌一切的权力。而他这个第一亲信对此自然乐观其成。就此而言，第一祭司其实和他的吸血鬼宠姬并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差距就在于后者要的是家族中的地位，而迪丽娅要的是亡灵族中的所有个体都遵从西丝娅下达并由她宣示的旨意。穆西乌斯要的……，他的情况有些复杂，巫妖由魔力流驱动的精细头脑也算不出这个黑骑士要的是彻底的安宁，还是单纯为了摆脱西丝娅的控制？至于帕拉赫尔本人，他要的东西，可以说已经得到了，也可以说早就彻底地失去了。但他，永远不会死心。对亡灵来说，永远就是直到一切都被毁灭。而这，恰巧也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会陪着迪丽娅，推动她、帮助她早些实现他的**。
在距离这支完全由死者组成的庞大队伍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就在四军团的溃灭开始的营地，一些活人正在度过他们这一生中最后的一段日子。
一个月前突如其来的战斗，缺耳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他们本来是随着百夫长加斯东（Gaston），替阿蔢达尼亚总督雷棣－巴莫巡查沼泽区的战况的。没想到，亡灵的反攻来得如此迅猛。惊惶失措之下，这一小队人只得再次逃跑。这一次，加斯东连汇报军情的理由都没时间去找，只是随着溃兵向东撤离。整整一夜又一天，他们马不停蹄地跑。然后是疲惫不堪，完全失去编制的一群人找了块稍干燥的空地，倒头就睡。毫无意料，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沼泽还笼罩着一片薄雾之际，稍稍恢复了点精神的溃兵们惊悸地看到上百上千骨头嶙峋的亡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又是一场混战，与‘初涌’大规模爆发的那晚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视线好了一点，结果却出奇地相似——亡灵占了上风，早已失去战意的帝国军人仅仅坚持了半个时辰，就再次崩溃。经验老到的阿蔢达尼亚守备兵莱姆没能逃过这一劫，被一个骷髅兵用发锈的铁剑刺穿了心脏。或许，从尤发索要塞中出发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自己可能的不幸，所以才将养子托付给了缺耳的姐姐。缺耳看到老莱姆浑身是血地倒下时，整个人都沸腾了。一向以敏捷取胜的他，像一个蛮汉一样挥动他的短剑。即便如此，在砍倒了两、三具骨头朽垮的骷髅后，他的脑袋后面便遭到沉重一击，刹那间就不醒人事了。昏厥前转身的最后一眼，就是一个足有他两倍高度的骷髅正在收回粗硕的如同破门槌的胳膊，以及再后边，加斯东拍着马屁股绝尘而去的背影。
醒来的时候，缺耳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变成透明地在空中漂浮的魂体，等待神使的接引。如果忽略掉耳边垂死的哀号，而仅仅是考虑到呼吸到的冰冷空气，以及鼻翼间嗅到植物腐烂的淡淡臭味，也绝对不像恐怖传说中描述的那样，被关在西丝娅血池肉林的领地里饱受酷刑折磨。当更清醒些，加斯东沮丧失落的脸进入缺耳的视线内。茫然四顾，一些惨白的，沾染了灰褐色泥浆的骷髅头距离他只有一臂的距离。缺耳猝然跳起，脑袋却重重地撞在木头栏杆上。
花了一段时间，缺耳才弄明白他被亡灵俘虏了。没错，活着被亡灵抓了，而且还没有被当场处死。除了他之外，其他被丢到木制的笼子里，装到四轮平板车上运送的士兵，也都对此深感不解。其实，就像查尔斯鲁缇营救精灵咏唱师时，在西丝娅的神殿看到的那样，亡灵会很妥善地保存在战场上虏获的生者。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赎金，或者免费的劳力，而是要最大限度榨取这些战利品身上的能量。可惜，帝国对此一直讳莫如深。缺耳和加斯东当然不知道此时他们自杀的话，会比继续活着少受许多的罪。
一具骷髅用它干硬的手臂‘咚咚’地敲击木笼的栏杆。这将笼子里六个人从昏昏沉沉中唤醒。一个皮袋子被丢到了笼子里，惹来十一双眼睛的关注。少一只，是因为加斯东掉下马的时候右眼眶撞在了一棵腐烂木头上受了伤，现在只好撕了条布草草包扎了一下。
“它们竟然给我吃的。”缺耳依旧有些不习惯地嘀咕着。
六个人中，身材最魁梧，性格也最暴虐的灰胡子一把抓起皮袋。败军之兵无以言勇，所以他们几个都没有报自己的名字，而是沿用了以往军队里的绰号。即使是百夫长加斯东，就被临时起了个假独眼的别名，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从灰胡子这一路来流露出的言语，他很可能是四军团的某个什长，还是战斗时顶在最前面的重甲步兵部队的。从那把毛毛糙糙灰黑相间的络腮胡子看，年纪大致在四十出头。
“让我看看…..。凝视者拉（La）的眼珠子啊，又是泡烂的熏肉。一看到就恶心的想吐。”灰胡子一打开袋子就开始骂娘。话虽那么说，他还是从袋子里取出最大的一块食物，然后将余下的塞到缺耳的手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缺耳手底下的功夫不错，又公认是在与亡灵正面作战的时候被打晕而遭俘虏的，所以六个人里排名反而在加斯东之上，得了第二个分得食物的权利。他很仔细地找出皮袋里样子相对较好看的两块肉，一块留给自己，另一块给了自己的长官——前长官。肉似乎是亡灵从被占领的人类营房里寻获的，早就被石门的一场大水泡了个透湿。幸亏是冬季，所以还没长蛆虫。但那暗褐色，捏上去还粘乎乎的感觉，实在无法唤起食欲。即使这是他们两天来第一次‘喂食’。
剩下三个都是随军的民夫辅兵。有一个缺耳认识，是他家的邻居。不管以前叫什么，现在被灰胡子唤做母鸡胆子。因为他被抓后一直胆怯地缩在角落里，入夜后还难以自抑地不断抽泣，有时还向骷髅兵讨饶。为此，灰胡子狠狠地抽了他一顿嘴巴，总算晚上不敢再打扰别人休息了。缺耳叹了口气，把食物袋子传给年纪较大的辅兵。然后是崴了左腿的辅兵，最后才轮到母鸡胆子。
此时，灰胡子已经把一半肉块撕咬到嘴里，像对付仇人似的大咬大嚼。缺耳吃得相对文雅。他先用一块在昨天的雨中浸透了水的布擦拭烂皮革似的肉干的表面，把它变得干净也更为滋润，再沿着纤维的脉络把肉撕成一丝一丝的，慢慢地放到嘴里咀嚼，仿佛是皇帝都没福享受的极致美味。说实在的，这东西不是单单难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也就是冬季后下了几场半血半水的冻雨，各人各想办法给身体补充了些水份，才堪堪咽得下喉咙。
他们很快就吃完了这顿饭，警觉的继续警觉、麻木的依旧麻木，沮丧的沮丧、胆怯的胆怯，食物没有对他们的心态带来多少影响。但是，亡灵竟然给俘虏吃东西，这始终无法让人安心。
母鸡胆子缩回自己的角落，抱着头，嘴里碎碎的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缺耳则换到笼子向后的位置，仔细地观察些什么。车队很长，除了亡灵，就是运送囚笼的车。有些拉车的马是活着的，休息的时候还会低下头啃路边的草。但多数是死后被污秽的法术重新唤醒，拖着腐烂发臭的躯壳继续生前的工作。或许用不了多少天，所有的马都会变成僵尸马。那么人呢？是否也逃不了这个下场？
“不用费力了。我数过，一辆车两个囚笼，一共六十三辆。大约一个千人队罢。”灰胡子猜到缺耳的心思，索性点破。“死人有两、三千号，又抄走了我们所有的武器。就算把所有人都放出来，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缺耳叹了口气。“总得找点事做罢。否则，光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还有这雨，就能把我们一半人都逼疯了。”
“那个至少疯了一半了。”灰胡子向角落胆怯的辅兵努了努嘴。他对缺耳颇有些好感，凑过来低声说：“昨天死了十几个，晚上的时候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了。队伍里有高级亡灵，能转化僵尸的。”
加斯东向交谈中的两个人靠了靠。灰胡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交谈对这些命运未卜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安定剂，加斯东没有因此退缩。“你们说，亡灵这么把我们养着，是不是前方战事不妙，他们想用我们交换失落在城隘里的高级亡灵？我听说，祭司一级的亡灵外貌长相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他们和这些骨头架子可不同，说不定还残留了些慈悲之心。”
灰胡子嗤笑道：“慈悲？那个糟糕的晚上，有个长得像人的亡灵冲到我们那个营区，一个凋谢术就把我们一百多个好汉变成了干尸。我才不相信这些东西的胸膛里有那么个玩意呢。”
“那你说，他们留着我们的命干什么？”加斯东不信服地反问。
其他人的目光也转到灰胡子的脸上。灰胡子咳嗽一声，向笼子外吐了口唾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唾液吐在了一个骷髅冰光溜溜的脑袋上，顺着颅骨缓缓流淌下来。“我又不是死人，怎么搞得清楚它们的想法。”
正失望之际，灰胡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不过，我知道我们正在往哪里走？”
缺耳和加斯东异口同声却又有气无力地回答：“尤发索城隘。”
灰胡子诧异道：“你们这些沼泽里的鲶鱼竟然也知道了。”
“你才是鲶鱼呢。”缺耳破口大骂。“我在城里拉屎的次数，比你在那里吃饭的次数都多。”
“哦！那你应该多吃些肠胃药。小心拉多了身体变虚，找老婆都没人看得上。”灰胡子朝着缺耳笑了笑。假装的镇定自若，究竟没能坚持多久。几个人各怀心思，终于还是沉默了下来。
车队一刻不停地前进，朝着某个只有祭司和巫妖才知道的地点，就仿佛连绵不断扑向篝火的飞蛾。只是飞蛾还有其自身的意愿。这些人，以及他们的押送者，都没有这个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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