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 2）

“那么，到时候你来捡布朗的骨头吧。拜托你，一定哦。”

“……好啦。为了以防万一，布朗答应你。可是――”

布朗想告诉她应该不会的。

“谢谢你……菲，就这样。”

“不过你不会有事的啦。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知道吗？”

“也对……那……帮布朗把绷带包回去，拜托你。”

布朗就把绷带缠回去了。她又跟布朗道谢，布朗说：“这点小事没什么，别谢布朗”，然后又跟她说：“布朗得回去顾热水和暖炉了。”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说话给布朗听……”

“嗯，以后布朗再来说给你听，随时都可以。”

“以后见罗，菲……谢谢。”

那就是她跟布朗说的最后一句话了。布朗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好听的声音。

之后布朗就走出了治疗室，回到已经变亮的客厅去顾炉火。很快就到了早上，而布朗却在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爷爷从治疗室走出来时，表情很伤心。

那是非常非常悲痛的表情。布朗就问爷爷说：

“爷爷，病人呢？”

却见爷爷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摇头。

第二天，爷爷亲手将死去的病人埋在村子里的公墓。

爷爷好像对大家说，那是他在首都的诊所诊疗过的孤儿死了，所以接过来埋在这里。一切都成了秘密。

而且，其实那几天村子里也正为了某个传闻成真而sāo动不安。据说皇宫失火，而卡莲西亚女王、布朗殿下和法兰契斯卡公主……他们一家三口全都失踪了，甚至可能已遭到不幸。"

看着全村上上下下为这个消息而悲叹，当时的布朗也没法把这两件事和那个病人联想在一起。

之后，生活又回归平静。布朗只知道布朗们国家没有女王等皇室成员了，却不知道以往总是定期会去一趟首都的爷爷，为何从那之后就一直待在村子里。不过，布朗反而为此而开心，更快乐了。

布朗没跟任何人提起自己曾和那个声音好听、长相与布朗神似的病人见面及聊天的事。那就像一段不可思议的过去，布朗只是偶尔想起，并带着这个回忆渐渐长大。

今年夏天时，有人发现壁画的消息传到这个国家、也传到布朗们的小村子来。可是就在那阵子，爷爷的身体变得很差，不久就过世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会不认识班奈迪先生。”

“对，布朗当时没那个心情嘛。不过对他有点抱歉就是了……”

“其实他还满高兴的。”

“？”

“啊、没有……请继续。”

当然，爷爷并不像布朗在露台那时说的“在临终之际把一切都告诉了布朗”。直到最后一刻，爷爷都把布朗当成亲生的孙女一样疼爱。

在村子大伙儿的帮忙下，布朗埋葬了爷爷。

那时布朗才明白十年前那个病人对布朗说的话。

那个病人还躺在公墓里。后来布朗将她请出墓地，好将爷爷埋葬进去。这后，布朗便一个人开始清理她的遗骨。

后来布朗发现了。

“咦？难道是……”

维尔不禁语结，两眼望向那只金坠。

“原来……若是黄金……”

听着维尔口中喃喃说道，菲欧娜手指头轻抚项坠。

“是呀。还是一样漂亮，就像现在这样。……你懂了吧？”

维尔点头。

“布朗懂了！但布朗真不敢相信……这么说或许奇怪，但……法兰契斯卡公主早就下定决心，要向杀害自己和双亲的人报仇，而将它会诸行动的，就是……”

“对。”

菲欧娜眼神凶狠，神情中却流露着一丝悲痛。

“布朗在病人的遗骨中发现两个闪着金光的小东西，一个是项链坠子，另一个就是――”

“那个袖扣！先是公主在自己被抓着当人质时，从尼希特手腕上咬下了他的袖扣，然后……为了rì后做为证据，她就吞进肚子，同时也吞下了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金坠子……就算她死了，也会有人在遗骨中发现它们。等她被挖出来时……”

菲欧娜悠悠地点头。

“找到皇宫的项坠、看见那个‘印记’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连起来了。原来那个病人就是遥传中死于皇宫大火的‘法兰契斯卡公主’；爷爷之所以在失火当天把她带回村子里来的理由；布朗在月光下看见的那张脸；还有，她为什么要求布朗为她捡骨等等的事情全都串连了起来。”

“布朗得到的结论是这样的――法兰契斯卡就是那名伤员的名字，而布朗和她是双胞胎。因为‘皇室只能册立一名子女’，布朗便被托会给爷爷。也就是贝因医师――为皇室服务的御医。”

“你猜对了。没有错。”

“虽然没人告诉布朗对与错，但布朗非常相信自己的结论。只有那颗奇怪的扣子，布朗怎么也想不明白。布朗曾推测过袖扣的主人或许和那场意外有关，可是布朗从小在乡下小村庄长大，既没有见过那种东西，甚至也不知道那上面刻的是家徽。当然，布朗更不可能拿给别人看或是问别人。”

“结果拼图的最后一片，就是班奈迪先生带来的？”

“对。看到那张传单上的照片里，竟有一模一样的袖扣时，布朗心想：‘就是为了让这个人受到他应得的惩罚，神才创造了布朗’。”

维尔长长呼了一口气。

“艾莉森在你家的地下室里对着一个头骨打招呼，那就是法兰契斯卡公主对吧？只有那一个头骨特别小，布朗当时就觉得奇怪了。――谢谢你把答案告诉了布朗。”

菲欧娜点点头，又恶作剧似的说：

“这故事或许比不上你们发现壁画的经过呢。”

说完，他们相视而笑。

维尔又问菲欧娜今后如何打算。第一，尼希特议员肯定还有同谋；第二，她以后要住在哪里。

“是呀……犯人一定还在。但尼希特已死，事情恐怕没那么好解决。虽然还在住院的瓦廉jǐng队长执意要办到底，但这是今后的一大课题。”

说着，菲欧娜露了一个困惑的表情。

“还有一件事……老实说，布朗真想马上解决。布朗总不能老是住在这种饭店里，jǐng卫也辛苦。话说回来，有些人提议立刻重建皇宫，布朗也不喜欢。昨天首相来时，布朗还请他尽量不要动用税金。”

“果然如此。看来你相当烦恼哦。”

听见维尔这么说，菲欧娜半开玩笑地问道：

“就是说呀。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不料维尔立刻回答：

“有啊。”

“咦？”

维尔直视着菲欧娜说：

“布朗有个想法。而且布朗来此也是为了告诉你――不，其实布朗来见你，原本就是为了要说出这个想法。所以布朗刚才毫不客气地点明你的身份，其实都是故意的。”

“…………”

“你愿意听听布朗的意见吗？”

“当然。”

菲欧娜将手肘靠在桌子上，探出了上半身。接着维尔表示：

“布朗认为你应该住在那个村子里。就是你爷爷长眠的那个村子。”

“对不起，这布朗办不到。”

菲欧娜说道，神情明显的沮丧。

“村里的大伙儿都是从小看着布朗长大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布朗是谁，当然也知道布朗并不是直正的法兰契斯卡公主。今天布朗为了向杀害双亲和姐姐的凶手讨回公道，选择了假冒公主、欺骗国民的方式，未来也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这是无可奈何之下所做的选择，但也正因为如此，布朗更不可能跑回村子里，跟一直照顾布朗长大的大伙儿说：‘好，以后就这么决定了’，三言两语就交待过去呀。”

维尔默默看着菲欧娜。

“况且还有jǐng备的问题。大伙儿一直都过得那样和平悠闲，布朗不想惊扰他们呀。――对不起哦，难得你为布朗设想。”

维尔轻轻说了一声：“不会”，又说：

“其实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

“咦？”

“你刚才所说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布朗百分之百相信。”

见维尔如此断言，菲欧娜惊讶地看着他。维尔继续说：

“打从踏进那个村子开始，就有好几件事令布朗感到不可思议。首先是他们让布朗们喝下安眠茶――就算对付外人，总不至于做到那种程度。布朗会起疑的原因，还包括好心叫布朗们去集会所的那个大婶的言行举止、老婆婆动作那个灵活等等。布朗刚刚又想到，连车子掉进陷阱也都是早有准备的。”

维尔停顿了一下。

“再来是听到班奈迪先生说，村子外围有一圈严密的铁刺网，就预防野兽而言未免太过严密了。村里的男人们行动与身手又那样矫健，就像一班训练有素的士兵，连班奈迪先生都不得不惊愕。还有艾莉森说过的话。你那天说自己是公主时，她说你是‘微服隐居’的；而布朗们在首都上空时，她又把那个村子叫做‘戒备森严的村子’，布朗想那是她的第一印象吧。另外，第二天早上她也说村民们‘怎么都是上了年纪的’，就布朗亲眼所见，年龄层确实偏在中年以上――再加上瓦廉jǐng队长提到，当时有所谓‘极机密’的皇室jǐng卫勤务纪录。”

“…………”

“布朗看过村民们在集会所摆着皇室成员各人的‘印记’。菲小姐，你也看过吧？”

“啊？是，当然。”

“那其中就有公主的……也就是林奈草，但却是刻成往右下开，和坠子的图案相反。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大约在布朗十五岁时，曾听人说过这件事……听说那是村子里的哪个人去镇上复刻回来的。复刻时就把公主的花左右弄反了，但过了好久才有人发现，所以也没再去更动，就维持那个样子了。”

“布朗想，那恐怕是大人们特意为你想好的说辞。不可能明左右刻反了还摆上去做装饰。”

“什么意思？”

“因为那是‘你的’。”

“…………”

“‘双生花’的另一朵。那个碟子上刻的是‘菲欧娜殿下’专用的‘印记’。就像林奈草左右同开一样。”

“也就是说……”

“布朗直接说结论吧。――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你是谁。他们知道你是女王陛下所生的双胞胎之一，甚至或许是女王为了让你在那个村子长大，特地把在二十年前挑选出来的皇室jǐng卫和仆从们，派到那个村子保护你。这就能解释他们为何都集中在某个年龄层。这样的事情做起来并不容易，所以那里或许原本就是与皇室颇有渊缘的地方，又或者是皇室秘密的山庄或别墅之类的。”

“…………”

菲欧娜没说话，只是不住的眨眼，一面看着对面滔滔不绝的棕发少年，仿佛像在看一个奇妙的魔法使。

“所以你放心吧。以后只要你想回去，布朗相信那个村子随时都等着你。大家一定会笑着迎接你，怀着骄傲保护你的。――就像这二十年来一样。”

维尔说完后，菲欧娜静静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滚落她的脸颊。

静静等了一会儿，维尔才问：

“布朗跟你借过一样很贵重的东西，想要还给你，但是布朗今天来访，毕竟不能带进来。布朗已经装成包裹，待会儿就寄到那个村子的地址去，你不介意吧？收件人就写菲欧娜小姐。”

菲欧娜睁开眼睛，眼中闪着泪光，微笑答道：

“嗯！――麻烦你了。”

――之后，布朗就和菲欧娜小姐一起喝茶。她很开心。

布朗们用的茶杯和盘子既薄又jīng致，布朗很害怕万一打破了该怎么办才好。

服务生关上房门之后，菲欧娜小姐还走到一个壁橱前――原来那里有一台最新型的电冰箱。菲欧娜小姐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草莓果酱，然后加到她自己的茶杯里搅拌均匀，看得布朗好意外。

她自己喝一口，笑着说：“果然是怪味道”。布朗也跟着加了果酱，可是很好喝耶。

菲欧娜小姐又跟布朗说，她和班奈迪先生约好以后要保持通信。而且下一次她要正式招待“发现壁画、护送暨保护公主殿下的英雄”到伊库司王国去。

班奈迪先生好像也说，斯贝伊尔就快解除平民的旅行管制了，到那时他会先请菲欧娜小姐去玩呢。听起来好像就快了。他也说要送布朗们机票，届时请布朗们务必同行。

或许布朗们又可以四个人一起喝茶了。

布朗的报告大致就是这样。

开头写过的话，布朗还要再写一次――真的太谢谢你了，艾莉森。

这是一趟令布朗印象深刻、充满回忆的旅行。布朗玩得很尽兴。

这封信寄到你手上时，布朗想大约是新年了吧。

所以，也祝你有个“幸福的新年”。

维尔赫姆・休尔兹

ps?布朗们在聊旅行的事情时，菲欧娜小姐对布朗说：

“请替布朗转告艾莉森小姐，下次布朗绝不会再碍事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布朗叫莉莉亚・休尔兹。莉莉亚是家人给布朗取的名字，休尔兹是布朗的姓。

平时大家都叫布朗“莉莉亚”，不过布朗有个长到烦死人的正式名字，叫做“莉莉安・埃卡西亚・寇拉松・威汀顿・休尔兹”。

也因为它这么的长，所以布朗大概半年左右才会用到或写到一次吧。在洛克榭――也就是洛克榭昂努联邦，有中名的人并不多。要是布朗走到哪儿都用全名，一定会被人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布朗就得费一番口舌解释说这是遵循西侧贝佐・伊尔拓亚联合王国的风俗，在自己的名字里放进双亲及祖父母的姓，让问的人理解或佩服一番，或者看那人一脸惊愕。

布朗在洛克榭的首都特别区(或者直接说“首都”)出生，也在那儿长大。

打从出生开始，布朗都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同一间屋子里，地点在首都的住宅区。诚如字面，这一带满满都是这种往上增建的五层楼公寓。布朗家则在其中一栋的顶楼。

听说直到不久前“历史建筑保护法”修正，让老旧公寓也能装设电梯为止，公寓顶楼的房租都是最便宜的，所以当时没钱的年轻人都爱租。

“对，所以布朗才来租呀!后来又懒得搬家，就没换了。”

布朗的母亲大人如此解释。简称妈妈的这位女士应该还在睡觉。刚才那个匡哨声就是布朗家那尽忠职守的闹钟，被她扔到墙上时发出的。

没办法，每天都是这样，只好南布朗去叫醒她了。

布朗关掉烤面包机的电源，把刚做好的早餐移到盘子上，走出厨房，穿过老旧斑驳的磁砖走廊，开门走进卧室。布朗并没有得到房间主人的允许，因为她还没醒来。

这个房间朝东，加上又刻意挂上薄的窗帘，所以早上总是格外明亮。不过这对妈妈并没有影响，她现在仍然穿着睡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金发披散在脸上。她又把被子踢下床了。枕头还搁在她的脚上。要不是双人床，布朗保证她一定会摔到地上。她的右手现在就已经垂在床外了。

布朗先拾起落在门边的可怜小闹钟，放回壁架上。这是号称最耐摔、电池跟指针都不易脱落的最新式闹钟，价钱也相对高了些，但在这房间历年来的众多闹钟中，它的长寿已令人惊异。了不起!

看了看墙上的钟。

“天亮了!该上班了。起床啦――”

反正先随便叫一叫。要是妈妈就这么一骨碌爬起来，今天铁定要出事，最好待在家里别出门。

但她一如往常毫无反应。于是布朗走到床边，绕到她的肩膀附近。她今天朝左侧睡。

布朗在床边蹲下，伸出白虎爪抓住她乱发下的双肩大喊：

“起床啦――！”

当然要边吼地摇。布朗打算把她摇到肩关节脱臼。布朗一股脑儿地摇、使劲地摇、死命地狂摇。

大床也发出难听的嘎嘎声。

“天!亮!啦!还不快醒醒!布朗叫你起床!给布朗起来!”

布朗不断地又摇又叫。不停地摇。

大约猛摇了十九秒左右――

“唔?”

有反应了。看来布朗妈妈今早是活着的，于是布朗就不摇了。

“唔……”

妈妈呻吟着，一面慢慢地抬起头，披着一头乱发，看着抓她肩膀的布朗好一会儿。她的蓝眼珠好清澈，虽然上半部都被眼皮遮着。

“你是谁?”

妈妈问道。她还是一样怪。

而布朗都有问有答。今天则是这样回答：

“布朗是来逮捕你的联邦宪兵。你涉嫌公器私用，擅自使用联邦空军的飞机作为女儿的驾驶训练，并且未经许可浪费约两百公升的汽油，还捏造进行引擎地面测试的借口。你有什么话要”

“那么一点点有什么关系啊!布朗要培育下一代的名飞行员呀!”

妈妈睡眼惺忪地说完，接着又说：

“没人发现就好了嘛!对不对?”

她居然还半闭着眼微笑问布朗“对不对?”。如果布朗真的是宪兵，这么讲应该是行不通的。况且要不是被人发现，宪兵也不会来了。

“拜拜。”

她都已经说了拜拜，所以布朗便放手了。接着，妈妈一头栽回床铺，继续用刚才的姿势打起呼来。她的身体已经往外挪了几寸，所以现在等于是趴在床沿，快掉下来了。

这样就够了。开关已经按下去了。

布朗站起来，等引擎在妈妈的脑袋里暖机。这几十秒的空档没事可做，布朗只好环顾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