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备物资,一直都是行军作战中的重中之重,但很多时候,提供这些军备的商人,却极少会亲自押车,甚至派出自身相关商会,商行的人随车。其一,便是因为这些军备,通常都是要压赴战场,路途之中,都非常有可能会遭遇敌人袭击、截取,性命难保;其二,便是担心货源被敌方知晓,因为很多时候,这些大发战争财的商会,都会同时与交战双方共有往来,若被其中一个知晓,恐怕便会直接导致商会损失惨重,甚至还会遭受到对方极其可怕的报复,所以不仅是不会派遣商会中人随车押运,甚至还会将一些比较出名的自家商品,偷梁换柱,将一切与自身有关的蛛丝马迹,统统磨灭后,才让这些行伍押运而去。
所以一般军备运输,都是行伍押运,而不会有商会中人夹杂在内,同时,押运的货物,通常都是包裹严实,轻易无法看出货源来自何处,出自哪家商行、商会之手。但整个天照王朝,却有一家商会例外,这就是白家,一个真正白手起家,不过五代,便已经彻底在王朝内站稳脚跟的世家。
与其他商会、商行不同,他们从来不担心自家提供的货物,会招惹来杀身之祸,甚至许多时候,他们都会派出家族内十分有声望,地位的人亲自参与押运,以体现出这批货物,出自白家之手。
这种做法,可以说极大地破坏了之前各家商会,商行之间的平衡,因为白家这样做之后,不仅没有引来那些疯狂报复,反而在许多方面,赢得了敌我之间的微妙信任,所以很多时候,一些势力,都是直接找白家要货,而与之前的商会,商行彻底地断绝了来往,一时之间,整个王朝内,这种利益最大的战争之财,便犹如直接被白家所垄断。仅仅五代,便已经能与那些数百年经营的老字号并肩,甚至在许多时候,还能领先其一步,可以说自乱世以来,恐怕非但没有受到任何乱世的影响,反而借势再度振翅高飞的人里面,便有白家的一席之位。
不过虽然他们胆大,敢做别人所不敢,但白家却也有一条铁律,那就是若交战双方,有王朝正统军一方,那么他们只会选择帮助天照王朝的军队,而绝对不会帮另一方,这种原则,其实本身便是资助战争双方的商会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试想若连本国你都不帮,那么身为这个王国的掌管者,又怎么可能容忍你再存在下去?然而白家的这一招棋,却再次快人一步,立誓效忠,据说白家第二代先人,便曾被直接请入帝都,被当时的掌权者召见,同样在出来后,得赐一块金牌,只是这金牌具体为何,除了白家人,却根本没人知晓。
士农工商。
作为一个商人,能得到当权者的赏识,这份荣耀,可以说已经是商界的最高殊荣,所以从那时起,白家便如同从浅滩升腾起的金鳞化龙般,再无他人可望其项背,一路腾飞,遥遥领先于其他商会、商行。
陈栋对于白家,自然不会陌生,而且很多时候,比起其他商行,他会更倾向于白家,不为其他,单单是一个能与他彻夜长谈,饮尽千杯而不醉的家伙,便值得他那么做。
‘会是他来么?还是他的口信?’
陈栋的情报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所以对于这次押运军备的白家人,他也并不知晓,只是心中,却是多了份期待。
将手中面食几下吞入腹中,陈栋活动了一下身子,才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口中呼出一长串的白气,眉头轻蹙,天气似乎更冷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自帐外走了进来,一脸略显平静的模样,只是眼神中有道明媚的光闪动了一下,虽然面目依然略显呆板,但陈栋却看出了对方欣喜之情。
“子孝,你来得正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陈栋微微一笑,这感觉就有些像是把一个年少的弟弟独自留在了家中,自己出了趟远门,在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从未告知弟弟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但弟弟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信赖,信任的哥哥已经回来时的那种欣喜,惊喜的心情。
“好。”依旧是十分简单的回答,子孝点了点头,就这样跟在陈栋的身后,前往另一个营帐,他确实并未收到陈栋回来的消息,毕竟这次陈栋出行,可谓极其隐秘,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他只是其中之一,但他没想到的是,陈栋会回来得这么快,这确实对于他来说,有些惊喜,毕竟这个军寨,对他而言,还是十分的陌生。
然而,就在快要抵达某个营帐时,子孝前方的陈栋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一时间,他这才听见,前方没有守备的营帐中,似乎有声音隐隐传来。
“少东家,这真不可以啊,老爷说了,货一送到,就必须立刻折回,这奉州乃大凶之地,庞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一个有些急切,有些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劝告,在告诫。
“温伯,你说的我都明白,父亲也与我说了,我自然明白奉州不宜久留,但这才刚入营,你也得让我休息一会,喘口气不是?再说对方的军政官都还未清点好货,我想走也走不了啊,万一出了纰漏,砸的不是我自家的招牌?”一个有些清脆的声音自营帐中传来,虽然话中句句在理,然而却总给人一种找理由逗留的感觉,就好像陈栋那不笑似笑的嘴脸,只给人一种无赖样。
“少东家,你……这次押运本就只需老身一人前来,你私自跟车,便已经犯了家规,这不听家主叮嘱,便又犯了族规,还是快快回去,货物清点,老身自然会督促,不需你在这给我捣乱。”似乎有些生气了般,那苍老的声音严厉起来,只是语言之中,却无甚威严。
“好好好,温伯,我喝完这口茶就走,喝完就走。”那清脆的声音顿时也响了起来,只是语气给人一种笑嘻嘻,根本不在乎的感觉,而另一边,也仿佛没气了般,哼了一声,更是半点威严都没。
“怎么,这次负责随车的,原来是温伯,许久不见,我可是想念您亲手做的烧鹅,嘴馋得紧啊。”随着话语声,陈栋终于是入了营帐,帐中,一共也就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是一个身穿锦绣华服,面色红润,十分具有儒雅风度的老者,而坐着的,也是个身穿锦绣华服,五官俊逸,眉目清明,给人一种翩翩美少年的感觉,这个显小的年轻人,只是面相如此,实则也与子孝同岁,早已及冠。
“陈……将军,老身参见将军。”被称做温伯的儒雅老者这才看清来人,听闻对方耳熟的话语,他嘴角一时有些笑意,不过很快便自制住了,话刚要开口,便想起什么,赶紧改口,旋即微微躬身一礼,给人感觉与其外相十分贴合。
“温伯不必多礼,这次随车,实在是有劳您费心了。”陈栋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回了一礼,却是看也没看那坐着之人,而那人也有趣,见陈栋进来,也是不去看他,端起身边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抿的弧度有些大的,却是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有行伍左右,倒是没什费心之处,不知这位是。”温伯淡然一笑,也不再拘礼,摇了摇头,看向陈栋身后跟随而来的人,突然问道,脚下却是悄悄地踢了那见到陈栋入帐,却依旧端坐,没有半点起身之意的年轻人。
“他姓齐,名子孝,是我的一个远亲。”陈栋似乎没看到那儒雅老者这十分不成体统的模样,微微一笑,爽朗地介绍道。
“年少有为,不同凡响啊。”温伯称赞道,没有再做小动作。而那个一直端坐的年轻人在听到远亲时,才终于放在手中的茶杯,看向一直跟在陈栋身后的子孝,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赞赏式的微笑,点了点头。
“咦?温伯,这是您家的闺女?生得可真俊,不知有无人家?我家子孝,可还未成亲呢。”突然,仿佛才看到那坐着之人,陈栋轻咦了一声,旋即看向温伯道,眉宇之间,嘴角之处,有些轻佻意味,痞相十足。
“奴家今年二十有二,尚无人家,公子抬爱,愿与之结发。”面对陈栋的调侃,端坐的美少年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地回应道,声音略轻,故作羞状,确实有那么一股子大龄未婚急不可待想要出嫁又略带羞涩的姑娘味道。
“二十有二,恩,老是老了点,不过应该还能凑合个几年,到时再想办法休掉好了。子孝,你以为如何?”陈栋故作深思,自言自语,却一点都不加掩饰地说道。
“……”子孝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特别是他无论怎么看,这个端坐着的,都是一个男子,难不成陈哥真要给自己定亲?他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有些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而另一边,那温伯却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辈,每次凑到一起,就仿佛在挑战他的忍耐底线般,令其头疼不已。
看着子孝似乎非常认真地在思索着,考虑着陈栋所说的话,端坐着的青年与陈栋不禁互视一眼,莞尔一笑,皆是摇了摇头,看起来,这两人确实是十分合得来,比如这种逗弄人的行径,他们似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而却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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