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爷小心!”一声低喝,后发先至,突然挡在雷震东面前的,是一个皮肤黝黑,双手把持两把巨斧的青年汉子,两把巨斧比他后背还阔,厚度也是惊人,刚才众人拿竹盾抵挡飞矢的时候,此人就直接以斧做盾,在箭雨之中,竟然没有伤到分毫。
如今一斧劈开那来势凶猛的银枪,青年汉子双眉倒竖,目光之中也是微微诧异,因为刚才那一枪,从他的位置上看去并无任何奇特之处,然而触碰之间,才惊觉那一枪的力道奇大无比,虎口处已一片温热,不必细看,恐怕那早已被崩裂了。
“二丫,让弟兄们别再往前冲了!就在这能杀几个是几个!乌龟蛋-子,爷今天是栽了,南先生说得对,遇敌莫追,狗蛋王八蛋,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只是扫了一眼持斧的青年汉子,雷震东便明白遇到了硬点子,猛然间回忆起自己与南先生喝酒时,借机询问的事,恐怕当时南辕泉已经看出自己想要偷偷溜出来借机捞功的心思,最后有意无意间说了那遇敌莫追的话,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一想,顿时一阵激灵。
激灵归激灵,此刻已经入阵,又怎么可能说退就能抽身而退的。雷震东猛然抬头,看向那手持银枪,再度想要刺来之人,其面目虽然全部被甲胄所遮掩,根本看不清模样,但看其跨下良驹,所配银枪又与他人略有不同,其身份必定没有那么简单,如此大鱼,既然送上嘴边,又怎么肯轻易放过。
“胆小娘皮,让你看看爷爷的金刚鞭!”与那持斧青年话音刚落,这边他终于是抽出了武器,那是两根四尺来长的铁棍,咋一看毫不起眼,但若细看下去,便会发现其中不凡。
这四尺长棍正如其名金刚鞭,每根分四尺四段,一尺一段,非要看它只有四尺长短,儿臂粗细,但其重量却超五十斤重,两根共计一百来斤,其上雕琢有百尊佛陀,姿态不同,面容各异,据说是取自佛家百八烦恼。这东西原本是某间寺庙里的镇殿之宝,历史悠久,就连那间寺庙都不知这到底是哪个王朝之物,只是据说其根本不是凡铁所铸,放置在寺庙之中多年,也不会起锈占尘。至于它怎么会落入雷震东的手中,恐怕只有雷震东自己才知晓了。
总之这件原本的佛门法器,如今却由天生神力的雷震东御使,挥舞之间,真如佛陀加持一般,挡者披靡,‘铿锵’之音连连炸响,那银枪御使者一时竟也无从发力,只能以银枪捣出一朵朵枪花,与对方纠缠在一起,一时难分胜负。
另一边,持斧青年也已经进入酣战,其身后数百骑明显深谙兵法阵型,从之前雷震东-突然转向,到现在就地开战,他们或进或退毫无停滞,几乎紧紧围绕在雷震东与持斧青年之间,根本不给那些外围精兵有任何可乘之机,虽装备落后,但其战力却堪比正规军队,这等情况若让那梁小叶看到,不知会做何感想,是否还会存在王朝正统军,就一定会强过这些游兵散勇般的兵匪的想法?
离此处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因为四周大树皆被伐尽,所以此处视野便显得格外的开阔,眼下是一条纵深数里的战线,人影虽没有小如蝼蚁,但也已经可将所有战况尽收眼底。不远处,便正是战况最为激烈的雷震东所处,林木之间,可见其外围已被完全包围,领头者雷震东一边与持银枪者酣战,一边率领着自己身后的队伍往一个方向突围,马匹速度已经降至平时二成,铿锵之声,即便是离得有段距离的小山坡上,也是清晰可闻。
更远处,便是那些被分割开来的数里战线,其中不乏有百骑以上的团队作战,往往是人数多的围着人数少的在打,虽说王朝正规骑卫装备精良,但许多地方,也是险象环生,野路子里跑的,虽装备差了些,但某些小手段,却往往在这战场上,有出奇制胜之用。
例如那一包包一袋袋的干粉石灰,例如那见火便燃的轻油黑水,还有那一粒粒包裹了黑火药的纸球凝脂,这些东西,本身带在身上就不利于马上作战,甚至往往害人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可一旦让其使用出来,效果却也委实令人讶异,即便装备有差距明显,但一个不慎,也得落得个含恨坠马,随后数刀追落,便是身死贼手的下场。
战争,不可谓不残忍,只是眼下情形,却明显是陈将军这方,占了大优,放眼望去,许多地形,残余树林的布置,竟隐隐间有数个分支,其中死路,回路,绕路无数,皆是用以分散敌兵,而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卫,明显深谙此处地理,人少者便负责将对方引至死路,再由死路中留下的一两处岔口逃脱,人多者,便尾随其后,或将其逼入死路,或将其逼进回路,绕路,再追至前方堵截,两面夹击,即便对方阴招连连,也是大多无力招架,要么抵挡一会被放弃投降,要么就横冲直撞,在树林之间绕着圈圈出去不得,最后依然被堵住去路,一枪刺死。
很明显,这附近怪异地形,明显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宛如一个个巨大迷宫,身处其中,或许只觉得林木稀疏,却杂乱无章,有许多羊肠小道可走。但若从高处看去,将一切尽收眼底,便会发现,其中无章之处,却又有妙处,环环相扣,宛如一幅巨大阵图,而正统军不仅通晓此理,他们所骑战马,也尽是挑选耐力与负重极佳的良驹,即便速度略有不如,但依靠地形,对方也无法将轻骑优势完全发挥,此消彼长,这一仗,根本在对方入林时,便已经分出了胜负,剩下的,也只是集中优势兵力,慢慢围剿其中‘兵匪’。
此刻,位于小山坡上的,只有两骑,看着眼下数里长的战线,一人眼中略有光芒,一人则神色平平,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子孝,你现在明白我安排李旬思在城内,不让其留军中的用意了么?”身处前位,神色平静的男子淡淡道,他回过头来,看向后者,虽面无表情,但嘴角微翘,仿佛随时挂着一张轻佻笑脸,这人除了陈栋,还能有谁?
点了点头,身处陈栋身后的子孝浑身笼罩在一副铠甲之中,很明显这套铠胄并不适合他的身形,比起子孝原本的身材,要略显大了些。
“军中虽军纪严明,却也无法真正约束到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这些人或许是墙头草,或许是被敌方收买成为内应,或许真的忠心耿耿,但许多时候,却不能单纯地去相信或是怀疑他们,一切顺势而为之,即便这些人真被对方所收买,但只要大势在我们这边,就不怕他们临阵倒戈,世人皆想成为那荣誉照耀的胜者,又有谁会甘心失败?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运用得当,这些人,也能作为胜负手的弃子,人尽其用。”看着眼下战况愈演愈烈,落单马匹横越战场,一个坠马之人刚躲过一刀斩来,却被马匹生生撞飞,落地凄惨。
“天时地利人和,是为行军作战的优势,势优则事半功倍,势劣则事倍功半。天时人言难测,无法强求,然而地利却有迹可循,大河山川,皆有地形地势,善于发现开拓者,算得上拥有地利,只是其中却又并非绝对,而是相对而言,孰多孰少只看各人观点,就如棋盘相争,各取胜负。”说话之间,雷震东的战团已经微微突出了重围,他的身后,最多的并不是自家骑队,而是那些渐渐扫平零散兵匪,回来助阵的精甲铁骑。
“眼下便是最好的例子,此处是我专门设置的数处大优与我方的地利之一,怎么说算是优于我方?并非单单只指我将此处巨木伐空,营造出地形迷宫,而是早先派遣了部队驻守,并在其中进行演练,地势地理变化无常,若不亲自熟悉,看百遍书都无用。你不知道,当初光是让那群新兵面对骑兵冲刺而不乱,镇定拉弦上箭射出就有多么困难。”陈栋摇头,面露苦笑。子孝不置可否,就在刚才,那千余骑队冲刺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说不震撼,面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都是骗人的。那千余马匹直冲而来,光是气势就不下于堤坝崩溃,一泻长虹。而这千骑还是在树林中冲锋,相互间被林木阻隔,速度也只及平日六成,若是换在平原,亦或那传说中万马奔腾的边塞,这样的景象,又会有多么的壮阔?震人心魄?
“要想在这奉州土地上,依靠地理战胜这些原著,何其困难,但这里一隅,可算是有心算无心,能取胜,也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胜,对于整个奉州战局而言,并无根本影响,只不过它对于参与了这场战斗的新兵而言,却意义非凡,所以我稍微设了这个局,至少在气势上,为我军搬回了一城,只是相较于昨夜大火,恐怕到目前为止,还是输多赢少。”陈栋目光望向远处,本来已经有些突出重围迹象的雷震东等人,再次被围堵在一处回路前,这里地形窄小,四周又是未经砍伐的密林,骑队根本无法硬闯,只能受限于此,只是同样的,外围精骑也突不进来,一时到是有些僵持之意。
“想要将昨夜的损失连本带利地取回来,今日一战也未尝不可,你注意到那个手持双鞭的男子了么?”陈栋看到那略微有些僵持的一幕,微微一笑。
“看到了。”子孝只是上前一步,很快便在乱军之中,看到了这么一号人物,这也难怪,那雷震东此刻实在太过显眼,依旧手持双鞭,顶在前头,力抗数名精骑的围攻,而那之前与他拼斗的银枪男子似乎负了不小的伤,此刻虽未退下战场,但已经脱离了前线,只是在中部的位置,遥控指挥着战局。
“将此人擒下或杀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陈栋曲手前伸,虚空一抓,仿佛要将那雷震东凭空摄拿过来般。
“……”子孝只是目光闪烁了一下,便一言不发地回过身,翻然上马。
“有多少把握?”转身看向已经跃然马上的子孝,陈栋依然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去去就回。”声音似乎笑了一下,子孝一牵马缰,一跃而出。
“他在高兴什么啊?”陈栋莫名了一下,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介怀着上次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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