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可有消息传回?”江畔旁,望着滚滚江水去不复返,为首的男子问道。
“昨夜大火,全军共损失将领十六名,其中包括失踪三名,士卒共计伤亡二百七十九人,其中死亡五十四人,失踪二十三名,其余者皆多处烧伤,死者中,过半数口鼻内无烟灰,故而排除被烧死可能……”为首者身后,一个身穿银鳞铠胄的男子沉声道,他的面目全部被甲胄遮挡,只能从体型上大致瞧出,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人,几近那仿若人熊的李大彪。
“恐怕现在,那些家伙又已经吵起来了吧。”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为首的男子回头道。
“陈将军,真的不与他们解释一下么?”似乎犹豫了一下,浑身都笼罩在甲胄中的男子提议道。
“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解释这些,世人多看重结果,至于过程又有几人会去真的在意?再说,即便我将全盘计划托出,又有多少人肯牺牲自己去奉承一个没有万分把握的决策?弃子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今天是他们,明天也许就要换作是你,甚至是我。”话语中,有种藏不住的萧索意味,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唯有滚滚江水,萧萧兮风不知疲倦。
“子孝,伤有大碍?”不知过了多久,再回首,为首的男子轻声问道。
“不碍事。”身处他身侧的一个同样身披甲胄的男子摇头道,此刻也是一身鳞甲笼罩全身的他,根本看不清面目。
“李太尉,接下来这一场,可就没那么万全了,你准备好了么?”再转首,面向那一身厚重铜甲不知百十斤,压得胯下战马不时移步的壮汉,为首者轻声问道。
“哈!不是万全,才更有意思!”后者丝毫不见其犹豫,一声短笑,豪气万千。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三个月,也该是时候了!今日咱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似乎被感染了一般,一声狂笑也在为首之人脸上绽开,阴寒天,一股肃杀之气平地炸起,原本已经渐渐平息的啸风再次沸腾。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身后,随着那啸风猛然炸开的,是一阵阵呼喝之声,同时,随着这阵声音,远处,一片飞扬尘土渐行渐近,因为被砍伐了一通,而变得稀疏的树林间,隐约已经可以看见那是一群人影。
“南先生说得果然没错,对方任意伐木,采集枯叶,正好便宜了我们!”行进中的,是一群本该在树林地带不多见的骑队,其上虽不说人人装备精良,但人手一刀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这群骑队人数众多,目测过去也是至少千数,本来这样数量的骑兵,在树林中想要摆开阵型,或冲锋,或聚首都有些困难,但如今,因为回水周围近百里方圆尽被砍伐一通,所有半百树龄以上巨木均被伐戮一空,一时之间,这些原本的河滩林地,就变成了有些开阔的平滩,偶有树木,也是稀稀落落,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妨碍。
这群骑兵的领头之人,却正是那城楼之上,眉心隐有红光之人,此人名为雷震东,确实不是奉州本地人,只是当初动乱随流民从别州汇来,能有今天地位,全靠一身货真价实的真本事。
别看他身高平平,身材也普通,但其却是个天生神力的异人,当初之所以被侯爷青眼相加,也是其行事实在霸道,一人生撕一马还不算,将尸体丢出后直到撞断一颗老树才停,这等神力,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如果不是当时正巧路过,如果不是那匹刚被驯服的野马恰巧受惊发狂,恐怕侯爷也不会看出这么一个普普通通,一身灰衣的流亡者,竟是个天生神力的异人。
至于之后的招揽,就实在过于普通了。只是一顿酒肉饭菜,一场青楼夜宿,那终于不必再忍饥挨饿,又尝到了温柔乡中各种滋味的青年就直接被侯爷请入了他的府邸,从此一步青云,在奉州呼风唤雨,与王天翼这个暗中棋子不同,他可是侯爷明面上的私士,奉州大小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东爷,前面似乎有军队驻守!怎么办?”雷震东的下首,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汉子出声询问道,他与别人不同,马下无刀,却在身后背着两把玄铁巨斧,若是光看其模样,再望那两把巨斧,恐怕很多不识货的会将其与那天王旗二把手王天翼联系起来,无论其是真假,威势上已经能够吓唬住许多人了。
“哼,大概只是一群巡视守兵,就先拿他们祭刀!”雷震东冷哼一声,旋即震声低喝。
“拔刀!”
‘隆隆’的马蹄声宛如潮水般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
所有骑于马上的在号令之下,即便没听清为首之人说什么,但望其动作,不是傻子的也已猜到,各个纷纷抽刀,旋即,跟随着领头之人,冲将前去。
不知是谁喝了一声‘杀’,接着便是连成一片的喊杀声,声势赫赫,声威惊人,竟将马蹄隆隆声给完全掩盖。
只是他们的视线中刚刚出现出敌影,一阵嗡嗡如蝗虫过境声便当头罩落。
“敌五百步,顺风,放!一队退后上箭,二队上前,敌四百五十步,顺风,放!……”随着一阵阵喝令,又是新一轮的拉弦搭箭,这边甲胄武装精良之军,人人手上均有青铜扳指,搭箭拉弦不可谓不快,前一波箭雨甚至还在空中,下一波便已经射出,虽然雷震东所带领的骑队已经在冲刺,但这个距离,却还得迎接对方数轮流矢。
“区区顺风箭,根本算不得什么,弟兄们,冲过去!”密集如蝗的一波波箭雨虽然声势惊人,但雷震东明显也是有备而来,除了人手装备一把长刀外,他们每人还有一张竹编的小盾,这种小盾防不了刀斧矛枪的硬劈,但对这种顺风的箭雨,确有奇效。
明显也是看出了对方的对策,这边发号施令之人却根本不以为意,转身道,停止射击,换火矢,点燃待命!
等对方再奔进三百步左右,一声号令,已经燃起熊熊火焰的箭矢才尽数射出,这三百步,已经是这军弩射程,不需再假借风势,一时之间,飞火流矢威力更加惊人,只是一轮齐射,已经抵得过刚才数轮飞矢所造成的损害。
千支飞火,瞬间便让百人落马,骑兵冲锋,讲究的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刺’意,虽说这里原本是树林地带,地势相较而言不适合骑队冲锋,但因为巨木被伐,虽尚有地势影响,但骑兵已经可以发挥出平原之地六成冲锋速度,别小看这六成速度,之前因为箭雨流矢,先行之马便有许多身中乱箭而自乱阵脚,一阵蛮横冲撞,那些粗如臂膀的残留树木直接应声而断,这冲击若是放在人身上,普通人就得被活活撞飞,撞死。
此刻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一般,那些坠马之人,大多直接被后头蜂拥而至的马匹活活踩死,侥幸爬起来的,也被几个来不及躲开的狠狠一幢,当场倒飞而出,口吐鲜血,来不及起身,便又是新一轮的踩踏。
可以说,在大批骑队冲锋途中,除非是处于阵型边缘,否则一旦坠马,几乎就是必死的结局。
然而,面对同伴生死,冲锋者中却根本无一人色变,他们只是再度一声狂吼,杀字震天,竟将几支飞火流矢生生震偏。
“这支骑队,已经成气候了啊。”一轮新的箭雨后,双方终于已经相距不过百步,陈姓将军暗暗摇头,似乎有些意想不到。不过这抹神色只是一闪,他的眼中已经下了决断,手臂一挥,已经搭好弓箭的军弩,并没有再射出一支。
‘弃弩,退!’
随着一声喝令,所有骑手直接将军弩弓弦割断弃之蹄下,旋即根本没有半分战意般,往后急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阵型。
“现在才跑?不觉得太晚了么!兄弟们!一颗人头三两白银!身上之物谁杀的就归谁!发财的时候到了!杀啊!”雷震东冷喝一声,再夹跨下骏马,速度顿时又快了一线,直接朝着退走的骑队追了上去。
其他人也根本不疑有诈,一个个仿佛见到金山银山一般,双眼猩红,口呼杀声,冲将前去,一个个的速度再度加快,似乎根本不再受那地形与林木的影响。
只是无论他们再如何加速,双方却始终相差那么一段距离,那军队行伍明明人人铠甲,跨下马匹负重比己方多出数十斤,却依旧健步如飞,不输分毫,反而这边马匹有些难以为继的势头,队伍之中一个个相距也越来越大,隐隐间阵型竟然已经彻底散乱。
而当雷震东终于发现境况,惊觉不妙之时,他的周围,只余下了数百骑,而隐隐间,这数百骑与他,已经被对方大部包围,至于后方的弟兄,竟然被对方利用地形地势,彻底分散了开来,同时,对方许多精锐骑兵,已经调转枪头,冲杀回去,除了他们此刻数百骑还能隐隐间互成犄角,结成方阵,其他散兵,恐怕注定要命丧于此了。
形势倒转,不可谓不快,但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凭借雷震东那只会依靠天生蛮力的脑袋,却根本想不明白,只是虽然不明,但他却也一点不惧,冲锋依旧在继续,只是速度已经降至平时四成,后继无力。
“胆小鼠辈!有种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只会撅屁股逃跑,和娘们有啥区别!”隐怒之下,换来的是一声冲天咆哮,雷震东看了一眼包夹到己方两侧的骑兵,突然一扯马缰,朝着右侧冲撞过去。
“战便战!怕你不成!”只是他话音刚落,前行方向刚刚一转,一个声音也同时从他的右侧传来,同时,一杆银枪不抖不颤地直直刺来,一时之间,竟有种一往无前的势头,令雷震东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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