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引水城东侧城楼之上,一众数十人正登顶眺望,方向正是回水城外,一片火光冲天之处。他们面上或是欣喜,或是兴奋,或是疑惑,或是平静,领头之人一身青衣绸缎,面如冠玉,此刻站在城楼边上,微风拂过,一时风采无双。
“消息还未传回,但看这情形,应该是成了。”领头之人身后,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扶须自信道,这男子身穿素色衣装,须长半尺,面色白皙,看似三四十余岁,头发鬓角却已花白,目光之中,更有沧桑神色,似乎面相所示并非真龄。
闻其话语,许多人都是暗自点头,面色欣喜,但处于前排位置的光头三爷却在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一切太过简单,不该是这样容易才对,只是他这个疑惑并未提出,面色变化也是转瞬即逝,没有被任何人所注意。
“我还以为是个人物,没想到这样就完了?”一个处于说话文士相同位置的男子不屑道,他口音怪异,不似奉州本地人,模样倒长得颇为俊俏,身材也不高不大,但眉宇间却好似有道红光暗闪,隐隐约约,令人看不真切。光头三爷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暗自皱眉。
“对方太过托大,竟将柴薪放于枕边,实在是兵家大忌,活该遭此一劫。”说话之人立于素装男子身边,做道士打扮,面白无须,双手空空。
“这下那二十万士卒有罪受了。”
“哼,跟了一个废物的将领,也只能冤自己倒霉啊。”
“这一把火,不知能趁机多烧死几个,倒是省得我们一番功夫。”
“侯爷,在下有一计,可趁此机会,再落一石。”
一时间,议论声,冷笑声四起,而同时,侯爷身后一个同样做文士打扮的人上前道。
“南先生还有奇策?但说无妨。”身处人群前端的侯爷转过身来,洒然道。
“此子计策未出,反而因计受损,害得士卒遭受重创,其在军中威势定然大受影响,这时若以人言驱之,即便无法立即将其扳倒,也可令敌军上下异心,军心一散,再想重整必定多费时日,正所谓夜长梦多,时日对于我们而言,绝对要大大利于对方,我听闻三爷已经抓到对方粮线的蛛丝马迹,只要再过些时日,三爷一旦确认,我们便可坐享其成,看着对方无粮而食,乖乖退去。”被侯爷称做南先生的男子一身月牙白绸服,头戴论巾,手握纸扇,五官俊秀,似乎只有二十余岁,但眼角鱼纹不浅,恐怕真实年龄已超四十,但依旧丰神如玉,神采非凡,比起此刻城楼之中绝大多数人,在外相上,已经胜了不止一星半点。
“哦?四弟,你已经发现对方的运粮路线了?”侯爷闻言眼前一亮,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光头三爷,后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
“那就依南先生所言,让那几颗棋子动动,别真以为两边讨好拿双份钱又不必做事。”侯爷点了点头,旋即向着旁边一人吩咐道,那人无声地低头躬身领命而去,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只是不知若到时对方还有对策,南先生可还有妙计?”侯爷微微一笑,再次转手对南先生道。
“自有良策。”南先生自信豪言,根本没有半点犹豫。
“有诸位辅佐,就算再来二十万铁骑,我侯陵川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侯爷朝着城楼上众人拱了拱手,豪气道,而在场众人无不还礼,只是在低头间,谁也没看到,光头三爷目中杀机一闪,眼角余光瞟向的,却是面相俊秀的南辕泉,也就是侯爷口中所称呼的南先生。
“全是一群饭桶!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全都说没有头绪!来人啊!将这些废物全拖出去斩了!”营寨之内,却是一另一副景象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在营帐之中咆哮,却无人敢上前制止,甚至连插句话的勇气也没有。这不是众人太过理亏,而是那黄屠子此刻面容实在狰狞,谁会傻到这个时候去冲撞他,再说他无论如何咆哮,军中事务决议也非他一人说了算,众人干脆就放任其独自撒气,反正只要不祸及他们在座之人就好。只是在座之人虽然镇定,但跪于营帐之中的数十人可都是冷汗淋漓,他们正是负责昨夜守备的将领,是真正的将领,而非梁小叶那类士卒。此刻面对黄屠子的咆哮,他们也是不敢多言,除了不停地冒冷汗外,就是不时地四下观望着,期盼着某个人赶紧到来,还他们个清白。
“军师怎么还没来?再让那屠子闹下却,恐怕真要杀几个人才能泄愤了。”坐于末排的某个将领低声问道。
“听说军师身体抱恙,是奉州一地特有的一种风土病,极易传染他人,所以今天事务全权由裴太尉代理。”身侧同样落座的将领低声解释道,虽然同样落座于后排,但这个将领却明显要比另一个懂得多些,军中人脉看来并不简单。
“难怪,今天黄屠子从头到尾看都不看他一眼,原来是这个因由。”另一个将领点了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而就在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交谈之间,裴卆机也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黄蛮子,你闹够了没!闹够了就给我识趣点闭上你那张臭嘴!咿咿呀呀叫唤得人心烦!”豁然站起身的裴卆机也是一点都不输黄屠子的粗犷嗓音。
“怎么!终于坐不住跳出来了!?别以为军师让你代掌军中事务就了不得了!不服咱出去单练练?!”被叫做黄蛮子的黄屠子也不气恼,反而冷冷一笑,语气显得格外不善。
“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难怪私下被人唤作四肢发达,脑袋空空,连军师都不待见你。”裴卆机却根本不被其言语激怒,只是还以冷笑。
“裴卆机别以为你比老子多读过几篇烂本子,就真以为有学问了!到了战场上!还得要看谁有真本事!”黄屠子争锋相对,别看时常有人背后骂他脑袋空空,大字不识一个,但手上嘴上的功夫,黄屠子却自认从来没有输过任何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市井出身的黄屠子不仅身材壮硕,嘴皮上的功夫更是经过千锤百炼,曾经就有这么一个脍炙全军的段子,说是黄屠子还没从军前,在街上与一个文士起了摩擦,那文士倒也硬气,没有被黄屠子那一身壮硕给吓到,结果两人当街上就吵了起来,你来我往,妙语连连,没读过什么书的黄屠子一点也不落下风,就这样接连吵了一个多时辰,最后黄屠子见两人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干脆上前一拳就把那文士给撩翻了,结果满脸鼻血的文士捂着鼻子爬起来,一脸无辜地看着黄屠子,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笑翻的话。
‘不是吵得好好的么,干嘛要动手呢?’
于是从那时起,黄屠子就觉得争吵根本不是解决一个问题的根本办法,所以他之后与人争执,就干脆直接上前掀翻对方,直到后来入行伍后,才改成了约战。这倒不是因为他吵不过别人,而是知道那样做只是在浪费口水。
打?他怕过谁?吵?他更不惧谁。不过,今天,只是单纯的为了吵么?
两人你来我往,唾沫横飞,可怜还跪在营帐中间的将领们,各个只觉耳边有两座洪钟,不停在炸响。
“那军师也真是,不知怎么想的,弄这么多柴薪堆在咱军寨边上,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来放火么。”落座在中流位置的一位将领交头接耳道。
“那不是,都不知弄来这么多柴薪要作甚,不过不管他想做什么,如今都只剩一堆焦炭,没有用处喽。”另一名略显老态的将领摇头哀叹。
“据说这次光死者就有数百人,烧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可怜那些士卒们不是战死沙场,却被自己人害得烧死烧残,唉。”另一人也是默默叹气一声,显得格外痛心疾首。
“回水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不知又会被那些文士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绯言,这次镇压,真是窝囊。”一位脾气显然也是有些暴躁的老将士愤愤道,声音大了些,但却根本没有引来黄屠子或是裴卆机的注意。
一时间,上面在吵,下面也在唧唧喳喳的议论,整个营帐有如菜场一般,毫无规矩可言。声音渐涨,就连营帐外都可清晰听闻。
而那个陈姓军师的帐外,此刻虽然有士卒把守,但帐内却根本没有任何人影,相反,回水城郊,佬隆江畔,一行数人骑马而立,他们的身后,浩浩荡荡至少有千骑的骑兵队,人人都是身穿军铠,面带铁盔肃容,身后一枪,一刀,一弩,一箭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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