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翻翻滚滚斗了数十招,都是一沾即走,不等招式用老便即换招,往往半招而废。冒襄被他抚中几次剑脊,只觉胸口如受锤击,因此将剑招使得越发空灵起来,萧慎一掌击出,却连他长剑也摸不到了。再斗上几十招,冒襄渐觉真气不济,萧慎横移纵跃、乘风蹈虚,一石一木均可为他所用,攻势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冒襄跟不上他的节奏,只觉藏锋剑有万斤之重,再不能如之前般挥洒自如。
萧素履见两人斗得精彩,忍不住手中发痒,扬声道:“老病猫,你怎么说?”
“正要请教萧兄高招!”凌海越长袖一卷,那张太师椅化成方寸大小,被他卷进袖中,“说实话,若不是萧兄有伤在身,我当真不敢出手。”
萧素履冷哂道:“你倒是个真小人!”
猛可里响起一声虎吼,惊得附近山林里飞鸟离枝。原来凌海越的佩剑变作了一只两丈长的白额巨虎,通体黑白条纹相间,粗大的尾巴却通红如薪炬,在尾端上燃着赤红色的火焰,左摇右摆,更增威势。
子杞叫道:“哎呦,这是尾火虎!”
“小子有些见识,我这老友正是二十八宿神兽中的苍龙之尾——尾火虎!”
子杞低头盘算道:“好一只威风的大老虎,却不知和那个楼观道人的翼火蛇哪个厉害些?”
“哼,区区翼火蛇,怎能跟百兽之王相比?”凌海越倒不是吹牛,这只尾火虎在他手中的威力确实比羽融子的翼火蛇强大许多。尾火虎是龙尾宫镇宫之宝,其兽魂剑灵为凌家历代家主所有,千年磨合之下,早已和凌家血脉融合无间,羽融子得翼火蛇剑灵不足十年,火候上却是差得多了。
这两人的比斗又不相同了。人说“云从龙,风从虎”,尾火虎打个响鼻就让人生出飞沙走石的感觉。它踏起慵懒的步子,围着萧素履转,偶尔停下来用前爪轻抓地面,对他却是望也不望一眼。凌海越斜骑在虎背上,手中空无一物,却呈双手抱剑之状,奇怪的是他怀中有丝丝风吼之声,只有眼利的人才能发现,每当有风吹过他双手合抱之处,都会原地打几个旋转,再呼啦啦的吹走,分明有一柄无形无质之剑。
萧素履站在中央,‘万仞’笔直的插在他身前一尺之处,人与剑的气势合而为一,渊亭岳持,如万仞之山兀然壁立,端的雄浑无匹。
他不动,凌海越也不动,端坐在虎背上,双眼微垂,入定了一般。他知道萧素履要维持这种气势与虎灵抗衡,最是消耗元气,多耗上一刻,他就多一分胜算。萧素履伤患未复,果然不能久持,虽然仍找不到凌海越破绽,也只能行险出手了。只见他长袖一抖,‘万仞’被卷进手中,剑尖凌空画了个虚弧,向凌海越腰眼击去。按着常理,他和凌海越隔了两丈,‘万仞’无论如何是够不到他身上去的,凌海越却半点不敢怠慢,右手如握长剑,向‘万仞’剑尖下三寸处虚刺。他手中虽然空无一物,却凭空响起一声如磨刀般刺耳的长音。
萧素履一剑无功,卷住‘万仞’,插回原处,又进入人剑合一的境界。待得气势将溢,便挺剑再刺,凌海越则以虚无之剑抵挡。这般蓄势发剑几次,萧素履剑法气度愈见精妙,却都被凌海越一一化解。尾火虎虽然只是绕圈踱着步子,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与萧素履隐隐对峙。凌海越与尾火虎气息互通,自身精气无增无减,二者形神化而为一,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萧素履越打越慢,几乎隔上大半刻才递出一剑,只是一剑既出,风雷并起,如有摧山倒岳的大威力,凌海越面色凝重,鬓角已经汗湿了一片。尾火虎被这气势所慑,抬起硕大的虎头盯住萧素履,大尾巴在身后摇摇摆摆,宛如灵蛇,伺机而动。
这般以慢打慢,别有一番惊险。子杞在旁观战,只觉两边战场都是精彩纷呈,一动一静、一快一慢,让人目不暇接。半个时辰过去,冒萧两人越斗越快,如同两道纠缠的旋风,上天入地,无远弗届;萧凌两人却是越斗越慢,但有一招所出,必然威势无穷,余劲所及,古树摧折,土石崩毁。
萧慎一双妙手迭出妙招,忽而使掌、忽而化拳、忽而出指,几乎世间任一种手上功夫均被他拿来,随意化在双手之中,衔接的天衣无缝。冒襄将三百六十式大风雷剑使完一遍,仍难建寸功,若不是他今日从萧素履的剑法中领悟出形外化形的法意,恐怕早已落败。
眼见萧慎一指飞度,剑指法度取金刚击杵,十丈距离瞬息而至,冒襄手上连忙变‘梅影疏横’,剑势横陈,在胸前布下一层疏疏淡淡的剑幕。这招是大风雷剑第九十一式,有三个变招,他之前已使过其中两个以攻为主的变招,这第三个变招,却是个守势。
萧慎胸中包罗天下剑术,无论何种剑招都能过目不忘,这式他已看过两遍,此时几乎立时便窥出这记守势的破绽。刚猛无回的剑指忽地化成绕指柔丝,轻捻成拈花指,于漫天剑幕中点中‘藏锋剑’。这一指看似软弱,实则却蕴含龙象之力,冒襄真气不济,如何能承受住,一股血气猛冲上喉咙,喷出一口血雾。
子杞见冒襄身法踉跄,几乎要从空中摔下来,情急之下对着萧慎大喝道:“止!”萧慎顿觉体内真气一乱,“咦”了一声,在半空中止住身形,任由冒襄从容退去。子杞扶住落在地上的冒襄,往他口里胡乱塞了几粒丹药,冒襄勉强吞了下去,苦笑道:“你这药是内服还是外敷?”子杞一愣,哑然道:“太着急了,我忘了看了!唉,总之不会害人就是。”
冒襄叹道:“这厮太强,还没出剑我就打不过他。”
子杞大不服气,说道:“那也未必,要不是你这几天真气大损,使不出紫雷印法,也未必打不过他。”
“不然,这位萧公子只怕一身修为已是青出于蓝,更胜乃父了,加上心黑手狠,更难应付!嘿,说不得,如今只好咱两兄弟一起斗他一斗。”
萧慎闻言,不怒反喜,笑道:“如此甚好,这位王屋山的道友功法奇特,正要请教一番。好难得的两位少年剑仙!你们只管全力施为,我今日不开杀戒便是。”
“要杀要剐,就看尊驾的本事了!”子杞从怀中掏出个青色的玉云铛,问道:“冒襄,你可会‘步罡踏斗’之术?”
冒襄脑中灵光一现,问道“你是说‘禹步’?嗯,这步法玄妙得很,我只知道一些。”
“这也无妨,我以云铛之音助你。我听三省老道说,这禹步仍是道家万术之根源,尤其是你们天师道,许多术法若能与步法配合使用,可生出绝大威力。他教了我一些引气归步之法,我用这云铛化音传气,你再化入步法里,或可建功。记着口诀:‘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一步也。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是二步也。次复前右足,以左足从右足并,是三步也。’以此三步为根基,足可踏山迈水,横行无碍!”
子杞为冒襄演说时,萧慎只静静等着,却不打扰二人,甚至连双耳都挡住耳孔,以示不会偷听。
这一番再战,果然大有改观。禹步仍是大禹氏所创,据说当年大禹治水,十数年涉山川、入不毛,使得双脚溃烂,几乎不能行走。他一日观南海神鸟步态蹁跹、暗合天理,乃悟出这一套能聚气役鬼的禹步。
冒襄依步法窍门而行,只觉与自身术法交相印证,生出许多神妙之处。同样一套大风雷剑,此时再用,只觉处处玄奥,往往只在步履转折之间,便能生出些之前不能领悟的妙招;再有子杞在旁敲击云铛掠阵,一股阳和真气随着节奏勃勃而动,如一系春风,处处与禹步相呼应,冒襄渐觉双脚下聚起一股真气,上抵丹田、通达百骸,周游复始,渐渐使衰竭的真气充盈起来。
萧慎越斗越惊,同样一套剑法,片刻之间竟然是两重天地。此时的大风雷剑,那还有半分斧凿之气?什么三百六十式,此时都变成了一招一式,每一招都随形而动、随势而发,只取大风雷剑的意境,而跳出了原剑法的藩篱,这般无法无相的剑法,当真破无可破。他双手虽巧,却找不出取敌之法。
几十招斗下来,萧慎便知道是碰上了世间第一等的剑法,一时喜动颜色,大笑道:“这般剑意,真是我平生仅见!两位道友当真不辜负萧某,今日一战,足慰平生!我若再不用剑,那就是不懂剑的愚人了。既报我以桃李,我必以琼浆回之!”
萧慎喝道:“灭神,来!”只听“嗡”的一响,一抹青光电射而起,正是他之前随手抛在身后的佩剑。萧慎一剑在手,顿时间血气如狂,宛如修罗。他笑道:“此剑名曰‘灭神’,乃修罗杀神之剑。两位道友,且看此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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