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陕南冬季，相比之下既不算长，也不算短，当地人八个九就概述尽了，也就是：一九二九怀里揣手；三九四九冻死老狗；五九六九冻破石头；七九仈jiǔ河边杨柳。过完九九已是正月底、二月二龙抬头大地怀chūn的时后，也是农家种包谷、下苕秧子和种菜的时节，更是小门小户饥荒度rì最困难的时候。
有一天，铁黑子缠着沈清学了几个生字，见沈清有事要出门，就弃了书本，在堂屋桌子上专心致志地数着盒子里的铁子，准备明天进一回山给罗炳chūn带些粮食、盐和其他用品，顺便再猎些野物回来，改善一下家里生活。虽然这是大哥沈清吩咐的事，但也是他最乐意做的事，依照他的xìng子，本来就不爱整天闷在家，总想在深山峡谷、蒿草野林施展野xìng。
“嘿，娃儿。你们老汉子呢？”这时，从堂屋外进来了一个腰扎黑布带，中等个头，身穿灰sè长袍，肩挂褡裢，手提长长黄铜烟袋锅，剃了前顶，剪了辫子，留着齐肩的黄、白、黑花sè的长头发，戴着黑sè圆圈的老花眼镜，留着一、二寸长短的山羊胡子，满脸都是皱纹，瘦得一股风都能吹走的干瘪老头子盯着铁黑子问。
铁黑子抬头瞪了那老头子一眼，又埋头数盒子里的铁子，既不让座，也不吱声搭理。铁黑子对人情世故不太懂，又不爱给人讲话，更不爱搭理生人。
“嗨！问你话咋不张腮？”那老头自语自乐讪讪而笑道。
铁黑子翻眼瞪了一眼那干瘪老头子，仍然没有吱声，继续埋头数盒子里的铁子。
“莫不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铁黑子抬起头气愤愤地回道。
“不是哑巴，问你话为啥不答理？”
“不想答理。”
“为啥不想答理。”
“不想答理就是不想答理，没有为啥。”
“嘿嘿，不搭理就是不出声，不出声就是哑巴。只有哑巴是这样，我没有说错吧？”
“是不是哑巴，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一个老头子，说了就算数。”
“算球数。懒得理你的。”铁黑子满脸不高兴回道。
“哈……哈！”干瘪老头大笑起来。
“不得无礼，这是你雷表爷。”沈洪恒这是从后院进来，忙制止铁黑子。
“我管他是啥表爷不表爷的，他说我是哑巴，我不高兴，就要说他。”铁黑子撅着嘴辩道。
“他是长辈，教训你是应该的，听着就是，反啥嘴？真是没有礼貌。”沈洪恒沉脸对铁黑子说。
铁黑子翻眼看着父亲“哼”了一声，虽然满脸不高兴，但没有再吭声。
沈洪恒知道铁黑子xìng格，没有再理他，转身搬了把折膝连腿、木方靠背小椅子递到雷表叔的手上，赔笑道：“表叔，你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对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懂，别见怪。”
“不碍事，不碍事，我逗这娃玩呢。见娃怪机灵，让人喜爱，就逗逗他。”雷表叔哈哈大笑，把手中椅子放下，又顺手把褡裢和烟袋挂在小木椅靠背上，顺势坐下说。
“当然，孩子没有礼数，责任还是我们大人，怪我们平时没有教导好。”沈洪恒赔礼道。
“小孩子做事、说话，大人哪个往心里放？表侄也么客气。”雷表叔干笑了两声说。
这时，不知珍珍啥时靠在内门框边瞪着铁黑子，铁黑子发现她，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珍珍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划了两划，做了个羞的手势，又伸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跑出门。铁黑子看着，愣了一会儿，立即明白她在耻笑自己，急忙装好铁子，笑着追了出去，找珍珍疯去了。
沈洪恒知道这雷表叔爱喝酒，所以进屋倒了一碗杆杆酒出来递给他，只见他“嘿嘿”笑了两声，双手端碗一伸脖子就把酒灌进了肚内，又毫不客气地把空碗递给沈洪恒，道：“这酒味厚，过瘾。来，再来一碗。”沈洪恒接过碗，进屋倒了满满一碗出来递给他，他接过酒碗一仰脖子又灌进肚内，再把碗递给沈洪恒，沈洪恒再次进屋倒了满满一碗酒出来递在他手上，他接着呷了半碗，长长出了口气，用一只手抹了一下嘴，才起身把酒碗放在桌上。
这沈家坝人，每家每户都有几个坛子或几口缸，里面装着自家酿的酒，酒一般用自产的柿子拌红薯或高粱杆拌红薯制成，酒度一般不高，家中来了客人，往往先拿出这种酒招待。
雷表叔回头将烟袋从椅背上取下，填上烟丝，用火镰敲打着白火石，点燃火纸眼子，然后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接着起身将余下的半碗酒端起来喝尽，坐回椅子后，翻了翻眼看着沈洪恒道：“表侄啊，这次到你家明说是来打抽丰的。”
此时，喝足了酒已有了醉意的他，举止有些乱，说话舌头没有先前那么灵活，但头脑还很清楚，记挂着自己来的目的，没等沈洪恒问，就提说了。
“看你说外话了不是，都是亲戚，相互帮衬是应该的。”实际，沈洪恒早就猜到他来的目的，每年都不例外，这个季节都会来支借些米粮，撑度荒月。所以，今天也不推辞。
“唉，总不好说。”
“我们叔侄间，还有啥不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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