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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短篇小说集二尘海茫茫(4)(1 / 2)

() 12、陈高老师

高中教师陈高虽然满腹经纶,在生活上却笑话百出。

陈老师这年已经五十六岁,老婆还是农村人口,大儿子是纯粹的农民,二女儿正在读初中,都住在离高中校三十里的乡下。星期五的晚上陈高就睡不稳觉,策划着买点什么好吃的回去,让成天背红太阳过山的“拙荆”和儿女们,热热闹闹的吃一顿,一家人好高兴高兴。

适逢冬月严寒,他先想起了吃一顿豆花,可立即又被一条名谚否定了:杀牛都比豆花快。他还想起了吃羊肉,可是钱包里数的和想的并不匹配,他可没有地方透支。他最后锁定了吃“旺子”:三角钱一盆猪血,能煮一大锅,先放点葱姜,再放点醋,那可真是价廉工省又味美啊!

那时,猪血可也不是想买就买得到的,不过,老师的优势――桃李满天下,有时也能派上用场,食品公司正好有个十年前的学生,天还没有亮陈高就利用早起值周的机会,进办公室打去了一个电话,下午离校时宿舍门外真的就有了一盆殷红的猪血。陈高老师去校门口张大妈家借了一个能装下一个面盆的大背篼,平平稳稳的把猪血盆放了进去,然后,在大眼睛上戴上了一副小小的玻璃眼镜,头上戴一顶破草帽,以便遮遮寒风,身上穿着老婆劝了十三回才下决心买的新棉衣,把房门一锁,背起背篼就上路了。

陈高老师,身材微胖,个子苦不甚高,走起路来,多少有点鸭子步:左右摆。盆里的猪血经不住这种步伐有节奏的左右晃动,渐渐活跃起来,直往背篼的四周蹦跳。先跳到背篼上,再跳到新棉衣上,等新棉衣到了饱和状态,就往下淋淋漓漓的落。过路的人见了,说:“陈老师,你的猪血!”他还满以为人家是在赞扬他的猪血不错哩,于是只是和蔼的点头笑笑:“是的,猪血,猪血。”

还没有到家门口,陈老师就高喊:“老二,接倒,接倒,煮旺子吃。”老二是个女孩,十三岁了,因为家在农村,就在家门口读初中,她听见叫声,立即奔出来,接下背篼一看:“猪血在哪里?空盆子!”“胡说,这是空盆子!”陈老师埋头一看,可不是血红的一个空盆子?“哎呀,你的背上!”陈高老师顺手摸了一把,一手都是粘糊糊的。他大惑不解地嚷道:“啊呀,怎么都跑到背上去了?”

暑假要过了,陈高老师上午把水缸挑得满满的,然后去龙王庙水库里钓鱼,这个水库的基础是一条河的石滩,石洞很多,原来那条河里就盛产团鱼(鳖的别名),自从一九五八年修成水库后,里面的团鱼与rì俱增。陈高这天的运气也真不错,只半小时竟然钓得一只大团鱼,足足有三斤重。当地产团鱼,当然懂得烹调之法:桑木材久炖味道最佳。陈高特地找来桑木,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装了大半铁锅水,把团鱼放进锅里,看着它在里面游了两转,才盖上锅盖,然后慢条斯理的往灶里放柴,生火,炖了足足三个小时。正好他的妻子儿子上街卖梨回来。陈高老师兴高采烈的说:“今晚上有山珍海味慰劳你们。”二女儿看他满头大汗的问:“热气腾腾的,锅里炖的啥子呀?”“二姑儿揭开锅,自己欣赏。”他二女儿提起锅盖,等迷蒙的烟气散尽了,又端详再三,然后问:“爸,忘了下米?”“下米干啥,没听过团鱼稀饭好吃。”“团鱼?这锅里有团鱼?”“三斤重哩,你没见。”“没见。”“好大的眼睛。”

陈高说完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往锅里一看,空荡荡的。“全炖来化了?”陈高惊奇地自言自语,然后拿起铲子,往锅里哗哗哗只顾捞,“怎么渣渣都没有一点?”“爸爸在这里!爸爸在这里!”陈高老师朝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只大团鱼静静地伏在水缸底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陈高老师气急败坏地说着,狠狠一脚踢去,哪晓得有点年纪的人往往脚不随心,一脚踢到了水缸上,只听“砰”的一声,瓦缸子裂成两半,一下子水漫金山,团鱼得水,随流奔涌,滚入yīn沟,一晃的就不见了。陈高老师怔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算我放生,算我放生!”隔了好一阵,又义正词严地说:“二姑儿,都要上高中了,还造出这样的歧义句!”“什么歧义句?”“要说‘爸爸,团鱼在这里’。‘爸爸’后,逗号不能少,‘团鱼’也不能省略,你那样说,人家还满以为你是小团鱼哩。”说得女儿笑弯了腰。

这事过了十年,陈高老师早已退休了,可心境特别不好。这倒不是说他生活不如以前,而是常常和别人比,觉得自己知识渊博,钱没几个;一些人,读书常吃鹅蛋,偏能腰缠万贯。他有一个学生,读书时名字都写不全,语文考试没有上过65分,而且高不过四尺五,长得又黄又瘦,居然做围皮生意,成了大款,人称郝百万,才满31岁却要做生,请贴就摆在桌子上,烫金的。最使他愤懑的是:妻子卧病在床,药费还没地方找。不要说做寿,他戴了差不多四十年的“581”上海半钢表,大前天彻底罢工了。连街头摆小摊的修表匠也说:“如果没有收藏癖,就扔进垃圾堆算了。”陈高老师拿起请贴说:“我六十七岁做不起寿,人家三十一岁倒要做寿。”陈老师的妻子喘着气说:“人家请,就去嘛。没忘记你这个老师,还算好的。读书不行的,混社会不见得就不行。你不是说那个刘局长是你的得意门生么?自从当了官,对面撞着也不招呼你。人比人气死人,别想不开,你就去吧。”

“可是”陈老师说,“人家那么发财,我好意思空手两脚的去么?”妻子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字写得那么好,就给他写几个字吧。”“写几个字?”陈高说,“我六十七岁,他三十一岁,我去祝他寿比南山?我这个穷老十还没有穷到那个程度。”

不过,说归说,做归做,这也是陈高老师的风格之一。他也有他的理由:“说”,表示的是“理该如此”,而“做”可就是按实际该如此了。到了七月初一这天,陈高还是兴冲冲的赴宴去了。一则穷教书匠,机会难得;二则师生义重,礼尚往来。他怀里揣着妻子叫买一百斤“四月肥”的大编织袋,手里握着自己书写的对联,东坡体,刚柔相济,雄秀相成,内容是:

富能积德

强不忘师

陈高这位学生的新居在西门新街口,他走到门旁,见食客们正要放鞭炮。门口摆着一饼鞭炮,厚厚圆圆,像一张五彩圆桌,少不了一万响,五个人在那里,理的理,拉的拉,摆的摆,挂的挂。围观的人,男男女女,肥肥胖胖,穿金戴银,五彩斑斓。还有十几个花篮,鲜花灿烂。有认得陈高老师的,远远一挥手表示招呼。陈老师怕听鞭炮响,几步跨进了门。背后立即响起了连珠炮般的巨响,震得天也在抖,地也在颤,硝烟一团一团的涌进来,如云如雾,叫人喘不过气来。陈高老师穿云破雾,咳着嗽进了客厅。见里面坐满了各sè人等,搓麻匠,打字牌,桌子上都堆着钱。

陈老师按经验估摸,一般桌子上,少说也有上千元。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堂子里,还相顾多相识,本区稍大点的官儿,几乎一个不差。那种聚jīng会神、全神贯注的样子,和当年听读“571工程纪要”的神态可以媲美。一场子赌棍,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光临。

陈高忽然觉得自己是只丑老鸭,到这鸡群中来,实在是天大的失策。他悄悄的退了出来,踩着铺了几百公尺宽的鞭炮屑,很有点踩在原始森林里厚厚松针上的感觉。走出了这道门,他更有钻出刺巴笼,重见天rì的轻松。他信步走去,太阳当空,梧桐涌绿,摊点一个挨一个,每一个摊点,或卖糖果,或售衣服,或租图书,或销玩具,都是五彩缤纷的,像一个小花园。三轮车,有点像打谷子时田里的乌鱼,不提防,“叽”的一声从你腿肚子旁擦过,吓人一大跳。他见到“新华书店”四个字,便挪动脚步,钻了进去,顿时有了如鱼入海的味道。他东翻翻,西瞧睢,不觉肚子咕咕直叫。他只得放好书,直往外走。他一进门就一直馋涎yù滴、目光罩上了他的姑娘,扁扁嘴,耸耸鼻子,愤愤地盯着他出门。

陈高本想买两个馒头充饥,刚在饭店门口放慢了脚步,就被热情有余的小姐缠住,就像《西游记》里被蜘蛛jīng网住一般,不由自主的进了店门。他正在进退未定的时候,忽听里面高喊:“陈老师,这边请!这边请!”他凝眸一看,正是那位发了财的学生郝富强。宽大的饭厅里,有几十桌人正像满簸箕大蚕,个个吃得摇头晃脑。陈高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郝富强已经钻过来,拉着了他的手说:“陈老师,家里摆不下,就到这里来了,临时改变,没有办法通知你,我还派了人上街去找哩。”

陈高说:“岂敢,岂敢。我还特地写了几个字,礼轻仁义重嘛。”陈高递上去,郝富强展开来,立即飞来几个脑袋念道:“富能积德,强不忘师。”“这是藏头联呀!”“把富强的大名嵌在里面了。”“字也好!”郝富强收起说:“老师的鼓励,胜过十万元啊。”

陈高半推半就的坐到了服务员添加的椅子上,郝富强立即斟满了一杯酒,摆在陈高面前说:“陈老师,我今天能找几个钱,全靠老师当年骂得透彻!”“是吗?”陈高有些惊讶。“老师可能忘了,你说‘好,就能富能强;不努力,就只有去当区长县长’。这在我心目中――张区长可不要多心――区长县长成了最贱的,所以,我走了学手艺,经商的路。老师,不成敬意,请满饮此杯!”

陈高本来就是酒仙,杯子一举,脖子一仰,就成空杯。食客们看主人这样客套,都对陈高刮目相看。陈高边吃边看,才发现这一桌,全是本乡的头面人物,都是见面要点点头的,除了什么“长”,就是什么“经理”。陈高可懂得,能在这些位子上的人,都是些‘打牌一天不累,喝酒一斤不醉,跳舞一夜不睡’的主,所以只顾埋头吃菜,不敢主动招惹。

哪晓得陈高进店之时,正是大家一半清醒一半醉的时候,都巴不得有个人来转移目标。陈高现在来得正当其时。陈高的座位旁接二连三来了敬酒的。陈高心中有数,这些人不过一是为了讨好主人,二是为了找个避酒港。陈高为了吓退对方,就说:“我的酒量不大,要来敬酒的,我们就三杯三杯的来!”先站在旁边的几个,都目瞪口呆,进退两难。这时挤过来一个黑凛凛的大个子,左手提着酒瓶,右手端着酒杯说:“陈老师,我是心脏病外加高血压,不过见陈老师如此豪爽,只得舍命陪君子了。”郝富强介绍说:“陈老师不认识,刚从云南来的刀老板,开猪鬃厂,能喝两斤酒。”陈高站起来说:“刀老板,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刀老板自饮自斟,喝了三杯,然后指着陈高的酒杯说:“自已先干!”陈高端起一饮而尽。然后,刀老板斟,陈老师饮,完成了三杯,刀老板还斟满了座杯酒,才说着“真是师高弟子强,怪不得郝老板那样的斩钉截铁”,又和这一桌的人每人碰饮一杯。陈高说:“刀老板,真真是海量!”刀老板开了头,酒量大的,络绎而来;酒量小的换个话题来,把个陈高老师,灌得天昏地暗。直到月亮要升起来时,陈高老师才偏偏倒倒的往家里赶。

酒醉虽然心明白,但腿脚却不听使唤。月亮已经升到半空中了,才走到龙王庙水库旁边。这水库依山而建,沟渠纵横几十里,在朗月的照耀下,树木如烟,山岭如影,波光朦胧。陈高被清风一吹,酒往上涌,立脚不稳,倒在了沟岔边,哇啦哇啦一阵呕吐之后,便在库埂上呼呼睡去了。

待到他睡醒时,先闻到一股臭味,后闻到一股腥味。他睁开眼一看,天蓝云亮,山雄树雅。他诧异了片刻,才想起昨天的宴饮,便坐起来,觉得头还是晕的,他打量了一下山形水势,发现自己就坐在龙王庙水库的鳖洞湾。这里离家尚有五里路。陈高双手撑地,想坐起来,等到他低头一看,竟然吓了一大跳:左手旁边伏着一个圆形的黑黑的东西,他定睛一看,是团鱼?他赶忙缩手翻身站起,因为据说团鱼要是咬住人的手指头,要打雷它才肯松口。这么样的大晴天,哪里找雷去?他昏沉沉的站起身,向四周一看,吓得毛发直立,他的四周竟然都是那种圆家伙,似乎已经对他形成了环形包围圈。

他摇摇晃晃的冲出重围,跑了十几步才想起,如果真是团鱼,那可是七八十元一斤啊!他放慢了跑的速度,止住了脚步。然后慢慢的向后转,摇摆回去,到了圆东西的旁边,提起右脚一踢,那东西轻轻翻了过来,缩着头,曳着尾,四只肥脚,一个白肚皮,分明就是团鱼。

他蹲下身揉揉眼仔细一看,这些团鱼都像是泥塑木雕的,用脚踢它,也没有反应。他抓起一个凑到眼前看,一股酒味。他突然明白了,这些团鱼都跑来吃了他的呕吐物,醉了。人醉了也能醒,团鱼也醉不死。可是这么多装在哪里呢?他想去附近借口袋、箩筐之类,但周围并无人家。干脆脱下衣裳,能包多少包多少。刚把衣服解开,一团东西滚落地下。陈高老师一看,编织袋!真是天遂人愿,想要口袋就有了口袋。

陈高拾起口袋,牵开袋口,收获团鱼。他边装边数,一共五十一个。装了满满一口袋。他用力一提,怕一百斤还多。弄上街,还是弄回家?他不好拿主意。弄回家的好处,是让全家人都看一看这个奇观,高兴高兴。拿上街的坏处是要自己去卖,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卖团鱼,而且是因为喝醉了酒,呕吐物所醉倒的,那还成什么体统?卖团鱼这类事情,只能让老大、老婆子他们去干,农民嘛,卖这卖那,是天经地义的。

陈高拿定了主意,就往家里搬。因为太重,举不上肩头,只好两手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一步一步往家里移。才移了半里路,陈高早已浑身冒汗了。幸好,他的大儿子出现了。“爸,你买的猪饲料?妈喊我来找你,怕醉死了。”陈高老师这才想起,那条口袋原来是老婆喊买猪饲料的。刚才还以为是上天所赐哩!真是好记xìng。“是猪饲料?”大娃扛在肩上就走。“小心轻放,回去一看就知道了,要保密啊!”陈高的老大,二十八岁了,读书不行,力气倒有,还是光棍儿一条。老大在面走,陈高在后面跟;老大越走越慢,陈高越走越快,父子两人一同走进院坝里。

“轻放!轻放!轻轻放!”陈高的妻子病松了些,提着潲桶儿在喂猪。笑着说:“‘轻放、轻放、轻轻放’你还怕把猪饲料跌死了啊?”

陈高走上台阶,拉着妻子的手说:“我们发了。”“发什么呀,发泡粑?”你猜口袋里是什么?”“总不会是金子嘛。”“也差不多。”他牵着妻子的手走近口袋:“打开,你自己打开,你打开好好看看。”一家四口都来围住口袋,老大解开了细绳,拉开了袋口,都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团鱼!”“哪来的这么多?”

陈高说:“我恐怕得申请专利。大娃、二娃,你们都去县城卖,我负责配料,你们负责投料,装团鱼。”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的,问了半天,才理出了个头绪。他们把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锅桶水缸都装上水,把团鱼放进去。不过两小时,一个个都活蹦乱爬起来。

老大说:“我先去县zhèng fǔ招待所联系。管伙食的,是我初中的同学。”下午,老大回来说:“我们运气好,正碰上县里下个星期五要召开三级干部会,水娃说了,有多少要多少,老同学,八十元一斤。”

陈高老师思衬了半天,向村里租了门口废弃的蓄水池,先把团鱼放在里面养起。

他又凭这次经历,自己配料做成了诱捕团鱼的药饵。试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成功。到了下个星期四老大把第一批团鱼运到招待所去卖了,一百二十五斤,卖得整整一万元钱。全家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高兴得半夜都无法入眠。

第二天,陈高就找人,扩大蓄水池,又买些团鱼家养的书来,边干边学,不到三年时间,成了远近闻名的团鱼养殖专业户。

一九九八年,陈高庆祝七十大寿,专请本乡教师。老师们举杯向他祝酒。陈高师说:“我当了大半辈子教书匠,穷酸了大半辈子。没想到退休后,团鱼使我摆脱了困境。偶然中也有必然啊!”老师们都感慨万千,有感叹欷嘘以至怆然泣下者。

(下面一篇,自以为有新意,若觉不妥的语句,可以删去)

13、丈夫妻子与情人

康廉街有一家电器修理店,师徒二人,都是女的。师傅名叫祝青,三十岁上下,徒弟叫艳娥,二十出头。两师徒相比,师傅长得更为漂亮,头发浓密,面目慈祥,肌肤嫩白,身材适中,丰满而并不显得肥胖,窈窕而不显得妖冶。随便什么衣裳,穿在她身上都显得高雅考究。加上技术jīng良,态度和蔼,顾客都慕名而来,经常是应接不暇。他的丈夫也是三十来岁,名叫可平是县长的秘书,清正廉洁,颇有令名。他们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婴儿后,便请了艳娥来作小保姆。

艳娥和可平是同一个村的,刚来时,只有15岁,给人的总印象是小巧玲珑:头发又浓又密,又细又软,梳成两条小辫儿,活活泼泼的搭在肩上,很有灵气。眉毛浓黑,睫毛细长;瓜子脸儿,白里透红,像熟透的山桃。那对眼睛,黑油油、水汪汪,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感情。穿一身彩sè灯草绒童装,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可平觉得可爱,祝青觉得可靠。艳娥除了领孩子外,还帮助做些家务,有空还去看祝青修电器,看可平写文章。

孩子进了幼儿园,艳娥觉得回乡也没有什么出路,祝青觉得也该要个帮手,于是把艳娥正式收为徒弟,当然还要做些家务。光yīn荏苒,艳娥已经满了二十岁,不过看起来,只不过长高了些,丰满了些。和师傅站在一起,已经比师傅还高了,但是单独看起来,还是给人十五六岁的感觉。艳娥和可平,因为是同乡,在这个家庭里,她在可平面前更比在师傅面前随便,似乎也更加亲近。一次艳娥患了重感冒,没有吃饭。可平出差回来,家里连开水也没有。可平走到艳娥床前,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手说:“我马上给你烧开水,煮稀饭给你吃。”可平削来一颗梨,抓来一把糖,送给她,看着她吃。晚上,可平埋怨祝青说:“艳娥病得那么重,你怎么开

水也不烧一口?”祝青说:“太忙了,没想起。”艳娥生病期间,可平煮饭、洗衣、领孩子,连艳娥的内衣内裤都给找来洗了,晒干后,又叠好,给她送去。艳娥说:“可叔,太谢谢你了,我怎么报答得了呢?”可平说:“说什么谢,说什么报答呢,我们这是互相服务。”

可平又去医院给艳娥开了两次药。艳娥的病很快好了。艳娥的rì常工作是这样的:早饭前扫地,早饭后有衣服洗就洗衣服,没衣服洗就陪师傅坐门市,学电器修理。到11点煮午饭,饭后洗碗。早饭一般都是可平做,晚饭,则可平有空就可平做,可平没有回家就艳娥做。

这种分工,除了和各自的工作特点有关外,和住房的特点也很有关系:从门市进来,过一道小门就是可平和祝青的卧室,卧室往里一道小门进去是厨房和饭厅。和门市并排一墙之隔,有个小房间,本是可平的书房,后来兼作艳娥的住处。这种布局,关了门市,艳娥就进不来了。所以,没有让艳娥做早饭,门市也就老开着。

祝青就一天到晚和顾客和电视机、收录机、电水壶、电冰箱打交道,所以,一般情况下,三餐饭,都不会麻烦她做。祝青长期搞的是动脑筋的活路,中午都要好好睡个午觉,为了稍微清静一点,就在书房里艳娥的床上睡,可平就在自己床上睡,艳娥收拾完了,师傅就小睡过了,她想午休又到书房里去睡。

艳娥坐在祝青的旁边,开头看,递递工具零件,不久就自己动手拆、装、检查、修理。艳娥和祝青虽然成天坐在一起,但除了技术,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有时甚至半天都不说一句话。艳娥觉得和师傅一起并不很自在。而和可平一起,觉得他又健谈,又活泼,又会体贴人,又会安慰人,艳娥反而感到舒心。

而他们两人接触的时间是很多的。早上,可平下面条,艳娥要过来洗脸刷牙,吃完早饭,常常是可平洗碗,她洗衣服、扫地;午饭,只要可平不出差,就提前下班,他就来帮着艳娥切菜、炒菜、摆碗放筷子,舀饭;而做晚饭,几乎是和祝青结婚以后可平长期的第二职业;艳娥来了以后,他们两人谁有空谁做。一般是可平做

时,艳娥有空也来帮忙;艳娥做时,可平回来就找些忙来帮,比如擦擦碗柜,洗洗菜板。他们在一起,一般都是边做家务边摆龙门阵,摆些家乡的事,摆些社会新闻,常常是谈笑风生。吃了晚饭以后,大家没有事,就坐在门市里看电视,或者唱歌,可平的嗓音相当好,艳娥和祝青都夸他唱得和原声磁带没有多少区别。

一次早饭后,是一个星期天,蚊帐、被子、衣服一大盆,艳娥要端到六楼楼顶去晾,而且还要去掌管楼顶小门钥匙的人家去求人拿钥匙,后面这一点,艳娥可不大情愿。可平也觉得麻烦,好在是个大太阳,可平就在后门阳台外扯起了几根绳子,叫艳娥就晾在绳子上。可是祝青却反对,她说:“等你把绳子扯好,我倒上楼晾好了喽。”艳娥一听,端起盆子就走,可平见艳娥身子那么单弱,就赶忙追上前去,抢过盆子就往回端,全晾在了后阳台的绳子上。祝青没有说什么,可平心里却不平,晾好衣服后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拉这根绳子。”祝青却说:“我说得赢你,犟不赢你。”吃午饭时,可平见菜有些少,都是昨天晚上剩的,就说:“我再炒两个鸡蛋吧。”祝青说:“算了,将就吃吧。”可平还是把鸡蛋炒好了,放在桌子上,可祝青一筷子都不拈,艳娥见师傅如此,也不拈,只有可平和儿子吃。第二天早饭,吃稀饭馒头,可平又煮了四个鸡蛋,一人一个摆到各人的面前,宁儿最怕吃鸡蛋,没有动;祝青也没有吃;艳娥见师傅没有吃,也不吃,只有可平吃了自己面前的一个。可平劝宁儿说:“宁儿不是想去爬峨眉山吗?这么瘦的,上到山里,猴子见了,还能不说,‘啊,我的猴兄弟来了’,把你抱起就跑呀?”宁儿还是不吃。可平对艳娥说:“吃吧,你应该再长丰满点。”艳娥在师傅面前,低着头,不言语。

一天上午,祝青见顾客不多,买了一包味jīng放在厨房里,艳娥打开往小瓶里装,不小心倒了些在地下,可平看见了,说:“没关系。”一扫把扫进了垃圾撮子。艳娥红着脸说:“真不好意思。”吃午饭时,祝青见垃圾撮里有些白sè的东西,又看了看瓶子,问道:“艳娥,你把味jīng倒了?”可平连忙说:“是我,不小心。”祝青说:“那么大的人,还毛手毛脚的。”艳娥低着头只顾吃饭。

有一天,可平去书房写东西,看见艳娥的rì记本就放在桌子上,就顺便看了几段,他看见一段里写着:“在桌子上吃不下饭,晚上睡时又饿得慌”的话,于是就买了些吃的,放在书房里,还写了张纸条:“艳娥,饿了就只管吃。”从此,在睡觉之前,可平总要搞点东西大家吃。比如,买些梨他边看电视边削,一人一颗;生

花生,炒黄豆,瓜子,晚上睡觉前,他都要搞些来,让大家吃半个钟头。祝青说:“可平,你天天这样不把我们都培养成好吃嘴儿了吗?”“宁儿这么小,你们这样辛苦,能吃就吃。”

艳娥要回家过年了,征得祝青的同意,可平把一包香肠,两斤瓜子、几斤糖果,一瓶文君酒,装到了艳娥的提包里。艳娥说:“这不搞颠倒了吗?应该徒弟给师傅拿来,可惜徒弟家里又穷。”可平说:“你在为我们家劳动,这是应该的。”艳娥走了,一家人都不习惯,七岁的国宁嚷着要到姐姐家去,可平也有一rì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过年嘛,不过是切切炒炒,吃吃喝喝,走走串串,摆摆谈谈,好容易盼到正月十四,该回可平的老家了,老家其实只有一个姐姐,老房子和祖坟,祝青不愿意去,留在街上为一个相好的朋友修彩电,可平和国宁赶车直奔柏树湾老家。

可平的手里提着两个包,一个包里的东西是给姐姐和侄儿们的,另一个包里是给艳娥家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一路上,太阳暖暖的照着,柏树青青地长着,河水蓝蓝地漾着,人们喜笑颜开的走着,大多是青年男女,有的背着娃娃,有的牵着小孩,可平每走上这一条路就有“我又回来了”的感觉。每一个小山包,每一块弯弯田,每一笼竹林,每片草坡,甚至每一个坟包,都是可平生命的一部分,见了它们,他又想喊,又想叫,又想哭,又想笑,真是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再也不可能见面的父亲、母亲,这时都活灵活现的在自己的脑际浮现。真是人生如梦啊!满眼的梯田层层直上,竹林掩映之下,已经不是竹篱茅舍,而是楼房和小青瓦房了。艳娥家就在公路旁边,在回可平老家的必经之路上,顺着河边的公路向右一拐,下车再走两百步,就到了。那房子背靠山梁,面对水田,青竹翠柏环绕,风景秀丽。这地方国宁到过好多次了,一下车,高喊一声“姐姐”就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坎飞跑过去。可平怕他跌到田里,慌忙跟在后面追。

艳娥早已听见,她正在洗头,头发上水流叮当的就迎了出来。笑盈盈的,穿着淡绿sè的毛线衣,衬托得脸蛋儿更像绿叶中的红苹果,身段更显得窈窕。“累了吧?快进来!”调门儿轻柔得像chūn天的风。艳娥接过可平手里的包,引他们进屋,抬凳倒茶抓花生。她的父母也笑容满面的出来招呼。可平说:“明天晚上有焰火,我来接你们全家去看。”

喝了一会儿茶,可平约好明天下午一同回县城,然后告辞,又走了不到两百米到了姐姐家。看了祖坟,在姐姐家住了一晚上,吃过午饭,又和国宁到了艳娥家。艳娥的父母兄嫂都不打算去,只有幺兄弟梅刚,要骑着自行车去。艳娥背着一夹背儿米,米里还放着30个鸡蛋,右手还提着一只母鸡出门了。可平说:“母鸡就不带

去算了。”送出来的艳娥母亲笑着说:“你平时照顾艳儿,过年过节还要带东西来,这个情报答不了,一只母鸡算个啥?”可平说:“大婶快别这样说,艳娥帮了我多少忙啊!国宁真把她当亲姐姐啦。”艳娥一家把他们送到公路上,正好来了一个中巴车,可平一行人上了车,挥手和艳娥的父母告别而去。

看完焰火,艳娥留下了,梅刚住了一夜,吃了午饭也骑车回去了。谁知到晚上九点梅刚和他的父母竟然都找可平来了。原来梅刚在回家的路上和交jǐng的摩托碰了梅刚被摔到了摩托的后面,幸好一点也没有受伤;自行车却被压断了前轮。对方反而说梅刚违反了交通规则,放了人,扣了车。可平连夜和艳娥父母姊妹找到了交j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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