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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短篇小说记二尘海茫茫(3)(1 / 2)

() 断桥短篇集二尘海茫茫(3)

9、三层小楼房

白鸣慌慌张张的跑向自己的三层小楼房给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的父亲白丁仁说:“乡zhèng fǔ已经帖出了最后通牒,限12月12rì中午12点以前搬迁完毕,过时不搬的,乡zhèng fǔ将派推土机来强行拆除。”瘦高个子的白丁仁一听,团脸立即长了一寸。他给买彩电的退休教师卞德明说:“就依你说的,一千五百五,卞老师,全街可没有这个价啊。”卞老师笑盈盈的数钱交钱,说:“这不就有了吗。”卞老师一走,白鸣又问:“爹,咋办?”

白丁仁说:“**还讲不讲理呀!”“**是讲理的!”这是早就退了休的县委副书记郭乃仁,他也是抵死不搬的五家人之一。白丁仁说:“老郭书记,那,为什么要我们搬迁,连补偿之类都一点不说呢?这是我们的私有财产哪!”郭乃仁说:“可是,**的有些干部不懂得讲理。”“怎么办,郭书记?”瘦削的郭书记已经84岁了,他摇摇头说:“有什么法子,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还不是只有搬呗,我都找过他们11次了,他们有他们的理。”“可总得给个说法吧,我这可是几十万家产哪,往哪里搬呀!”白丁仁弯下腰拍着自己的腿说。郭书记说:“你一个穷农民,成了百万富翁,还不是靠**的政策好!受点损失就受呗!”“郭书记,你也准备搬?”“我当年敢领着游击队和小rì本打,现在可不敢领着你们和贪官斗了,我84岁的老头儿,哪有力气战推土机啊,找地方搬了再说吧。把眼睛放远一点看。”

郭老书记一走,这一家老小只得赶紧找地方搬。可是家里这么多东西,装了两层楼,长虹彩电、康佳彩电、步步高vcd、容升冰箱、各种收录机、电饭锅、微波炉,往哪里堆呀。这一家三口赶忙请了三个人,租了两处房子,还装不下,只得在所租房子的楼下空地搭起塑料棚堆放。到了12月12rì中午,还有三分之一的电器、各种设备没有搬出来。一家人和请的人都在慌慌忙忙的搬。12点正,三台大型推土机轰轰隆隆的开过来了。头一台上高坐着书记兼乡长的齐式昭,大块头,关公脸,八面威风。白丁仁赶忙上前去请示:“齐乡长,缓半天吧,我的东西多,还有一小半没有搬哩。”齐乡长并不从拖拉机上下来,只是高声答道:“我的通告贴出来了三个月了,最后通牒也贴了三天。乡zhèng fǔ的命令可不是放屁!闪开,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开始拆!”立即从各个推土机上下来五个彪形大汉,把住了路口,进屋清场,把还在搬运东西的人,通通带下来,赶出jǐng戒线。三部推土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同时推进。白丁仁一家三口,看见自己的三层小楼,门倒了,墙摇晃起来了。修建的时候好多人抬上去的水泥板,被推土机长长的铁壁轻飘飘的就取下来,扔在了地上。这科学太厉害了,我一家将近二十年的心血啊!他和妻子一片篾片、一片篾片地打晒垫,逐步地一自行车、一自行车地运晒垫,后来一小车、一小车地运,最后一车皮一车皮地运,他们又迁上街来,一块砖一块砖的砌,砌起了这三层小楼房,儿子电子科大毕业后,回来开始做电器生意,生意越做越火。这三层小楼房,丝丝缕缕和自己的生命血肉都连在一起的啊。小楼房的各种部件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得里面来不及搬走的电视机、电水壶砰砰的响,他的心就像被一支小口径步枪shè击着,响一声,他就痛一下,这该不是在做梦吧?四周围满了看的人,大家都议论纷纷。“不可以等人家搬完了才拆吗!”“耍啥子威风哟,我不信有蒋介石威风!”“南霸天也没有这么凶残!”只一顿饭的工夫,三层小楼就变成了一堆废墟。推土机完成神圣使命后轰隆轰隆的开走了。观众也一一散去,一家三口沐浴着深冬的有名无实的阳光,呆呆的站在那里。这该不是一场噩梦吧?

晚饭时候,建筑队衣冠楚楚的的吴老板,在红太阳饭店给踌躇满志的齐乡长摆庆功酒。这个乡是本县一个大乡,人口有11825人。来参加喝庆功酒的,有乡党委、乡zhèng fǔ、乡武装部、乡派出所、乡财政所、乡团委、乡妇联、乡民政员、乡广播员、乡计生办等等,共计三十六人,至于非直属机关的,诸如储蓄所、兽医站、农技站之类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吴老板叫穿得紧透露的服务员给各位来宾一一斟满酒,然后端起酒杯,站起来说:“承蒙齐乡长放一个眼睛角角,挂着兄弟我,把街道改建工程交给我,今天又大刀阔斧,亲自搬掉了钉子户,感谢各位乡官赏光,就请干这一杯!”这会儿,吴老板真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味道,大家便七嘴八舌回应,虽然各有特sè,但总括起来,不外乎,一是给老板粉起,二是给乡长贴起。这个虚过场一过,下面就是实在活了,只听见酒杯“嘀呖”,碗筷“丁当”,牙唇“珂玻”,再加上不时讨好的趣话、凑热闹的笑声、伴随着男士女士的打情骂俏,汇成了一曲乡官宴饮交响乐;至于,一会儿又有人弓身敬酒,一会儿又有人举手划拳,帽儿高点的侃侃而谈,官儿小点的肃然恭听,酒量大的,气焰万丈,酒量小的,诚惶诚恐。喜欢抽烟的,递来传去。筷子翻飞如短兵相接,杯盘狼藉似劫后家园。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组成了一幅百虫大嚼图。此后下来的,就是醉八仙的摇摆舞了。

白丁仁一家三口,在堆积如山的电器家具中间,留有簸箕大块空地,安了一张小条桌,桌上一菜两汤,可全家人都没有味口。白丁仁说:“明天早点去,看还能不能再刨点东西出来。”白鸣说:“这可是电器呀,你看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刨出来的东西,还能卖出去?”白大娘说:“不过是医医心疼病罢了,哪还能卖。”白鸣说:“爹,我已经拍下了十几张照片,从各个角度拍下了房屋拆毁前后的状况,和砸坏了电器,你仔细清点一下,究竟损失了多少东西,值多少钱,我要和他们打官司。”“打官司?和**打官司?你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白丁仁说。白大娘喝口稀饭,叹口气说:“从古以来,都是官官相护,现在还到哪里找包公去?”白鸣说:“现在,我们自己先要把问题的xìng质弄清楚。我们不是和**打官司,是和违法乱纪的官儿们打官司。我读大学的候,选修了法律专业,我已经拿准了,这个官司,只能是我们赢。”

“真的?你没有搞错吧?”白丁仁说。“**本来就是为人民的,早就颁布了《行政诉讼法》,赋予了受害群众民告官的权力。”白丁仁吞下一段红萝卜说:“你娃子还小,什么法呀,令呀之类,大都是拿来看的,你懂不懂,做生意也得装门面嘛,我的门面就装饰得好。”白鸣说:“你们理解不了,我就不说了,你们想不想我把官司打赢?”“那还用说!我们就是怕打不赢。”那就好了,你们要支持我,把房产证、各种帐单、进货单全找齐,明天我就去找律师。”一大清早,白鸣就到了县城,到了律师事务所。接待他的是一个中年女律师。她听完白鸣的叙述后说:“我叫郑理,我接下你的案子。这种官司如果都打不赢,我只有领冥钱去了。”白鸣很兴奋,站起来握着郑律师的手说:“我先代表全家人感谢你。”“我明天就开始调查取证。你回去做好搜集证据的工作。”她递过一张名片,“有事就和我联系。”

白鸣回到家里乐滋滋的给父母亲讲了郑律师表的态,一家人都高兴得有点喜出望外。白丁仁说:“会那么容易?”白鸣说:“依法行政,乱来还行!”

等了两个月,到了开庭的rì子。这可是本县第一桩民告官的案子。为了考虑影响,镇法庭不采取公开审理的办法,所以除了当事人,律师,即白丁仁一家三口,郑律师,齐乡长和他的律师官护之以外,就是审判长赵上成、陪审员邱常作、书记员游令书了。先是原告和原告律师陈述。郑律师引用了一大堆乡zhèng fǔ并无强拆民房这样的执法权的法律条文后说:“有其乡zhèng fǔ,在不和当事人签订赔偿协议的情况下,不经县人民法院批准就强行拆除私房,造成经济损失28万多元,乡zhèng fǔ拆除白丁仁的三层小楼房完全是违法行为,应该对我的当事人负赔偿责任。有单据62张,合计应该赔偿白丁仁28万8千8百元,请审判长审核。”官律师站起来说:“有其乡为了适应经济的发展,经乡人大通过、县zhèng fǔ批准,拆迁民房,改建街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是贯彻党zhōng yāng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基本路线的重大举措,有其乡zhèng fǔ,于1999年9月8rì,贴出通告,限令拆迁路段居民于12月6rì前搬迁完毕。鉴于少数住户为了私利,不顾公利,不肯搬迁,有其乡zhèng fǔ又于12月8rì下午贴出通告,限令12月12rì中午12点正以前搬迁完毕,有违反通令的,将于12月12rì正午12点1分开始强行拆除。因此,白丁仁的三层小楼房被强行拆除,实属万不得已。造成这种局面的过错方,全在白丁仁一家自己。乡zhèng fǔ没有过错,因此不负赔偿责任。”官律师也递交一堆证据。齐式昭听见官律师的慷慨陈词,兴奋得高昂着头。审判长面无表情地听完双方陈述后说:“下面进入zì yóu辩论程序,双方要有理有据,尊重对方的发言。”郑律师说:“被告方的律师讲得表面上头头是道,完全回避了实质xìng的问题。我的当事人白丁仁一家为什么不在规定的时间内搬?白丁仁一家,还有郭老书记一家,十几次找乡zhèng fǔ,协商搬迁赔偿问题,有其乡zhèng fǔ至今未有任何表示。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请问乡zhèng fǔ领导,改造旧房,应不应该事先和住户协商好赔偿问题,应不应该赔偿。”齐式昭乡长说:“旧房改造,上级并未拨款,完全是乡zhèng fǔ自己筹资解决,这种改造,完全是用之于民。白丁仁同志要求补偿,那么,是不是新街建成以后,白老板要交钱赶场呢?”白丁仁说:“乡zhèng fǔ完全可以等一天才拆嘛,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增加十几万的损失,私人财产就不是财产吗?”官律师说:“不管哪一级的zhèng fǔ,都必须有绝对的权威,如果不能令行禁止,那还叫什么负责任的zhèng fǔ?白老板,这就叫做拿钱买教训嘛!”

辩论了一个多钟头,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休庭二十分钟后,审判长宣判:“有其乡zhèng fǔ,拆旧房,建新街,本是经济发展需要;三个月前贴了通告,三rì之前下了通牒,不可谓言之不预。白丁仁心存侥幸,造成经济损失,实属咎由自取。本院对白丁仁对有其乡zhèng fǔ的赔偿诉求不予支持。不服判决,可以在十rì之内上诉。听完判词,齐式昭兴高采烈地走下被告席,拍着白丁仁的后背说:“白老板,要学法呀!然后又看了一眼郑律师说:“要法盲才会打这样的官司。”郑律师笑笑说:“我们都还要深入学法,我相信私有财产一样是要受到国家法律保护的。”到了大街上,郑律师握着白鸣的手说:“我马上提起上诉。这个官司最终只能是我们赢。”白丁仁说:“我看悬,磁有磁场,官有官场,看这个样子,民告官,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是真要为民做主呢。”郑律师说:“大叔,你要相信,法治最终会战胜人治,战胜权治。”白鸣说:“上诉,上诉!直告到zhōng yāng,我不相信,老百姓的房子就可以随便拆,东西就可以随便砸!”

又过了一个月,县人民法院驳回了白丁仁的上诉,维持原判。白丁仁一家几乎绝望了。只有白鸣,还不完全相信官司已经失败了。他独自一个人坐在灯下抽闷烟“不能就这样算了,得采取行动!”第二天一早,白鸣到了县zhèng fǔ,好高大气派的门,门外挂满了比他还长大得多的牌子,中国**子虚县基层委员会、子虚县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子虚县人民zhèng fǔ、子虚县政治协商会议、中国**子虚县纪律检查委员会。他想找县长反映这个情况,于是迈步跨进了院子。好大一个院子!松柏苍翠,花圃规整,高楼林立,不断有小车进进出出,有穿着适髦的男男女女,钻出小车上楼去。门卫看见他在院子里张望,就上前叫住了他:“你有什么事?”“我要找县长反映问题。”“来,来,来,来信访办。”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眼镜,叫住了他。“你是,就是吴县长?”“事无巨细,都烦县长,那县长纵有三头六臂,也应接不暇呀,先找我,一有重大事情,我必如实上报。”白鸣看他说话文绉绉的,应该知书识理,就跟着他走进了挂着“信访办”小牌子的房间,这房间就在大门口,就在门卫的对门。”

进了信访办,那人自我介绍说,敝人姓夏,单名一个茫字,介绍完就递烟倒茶,十分客气。应酬之后,他就从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姓名,籍贯、住址、家庭成分、事由,一一问去,一一记录下来。白鸣见他这么认真,就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足足花了1小时又24分钟。夏茫听完说:“白鸣同志,你所反映的情况极其重要,具有相当的普遍xìng,在你之前,已经有29位来访者陈述了此类事由,你就回去静候佳音吧。”夏茫还主动伸出手来,轻轻握了一下白鸣伸出的手。白鸣走出zhèng fǔ大院,心里觉得很舒畅。又到书店买了几本法律方面的书籍才回家。他把走访县zhèng fǔ信访办的情况,向父母亲作了详细解说,全家就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半年一晃的就过去了,白鸣的信访,就和从来没有过这个过程一样,毫无消息。白鸣脑袋里还不时浮现出夏茫笑容可掬,十分严肃认真的样子,他相信,问题不会出在信访办,而是交上去了,县长大人,未能一顾。找县长,这个念头他出现过,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县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他都不知道,那么大个院子,当面走过也不认识。而且不仅有门卫、信访办会挡驾,而且县长还会有办公室之类,看来想找县长可能比和在卧龙保护区找野人的难度不相上下。他选择了写信,总会有一个人会看见它吧。他给县长写了一封信,除了讲述自己一家的遭遇外,最后是这样写的:

敬爱的县长大人,半年前我进过县府大院,那么多巨大的吊牌,那么多名声响亮的单位,料想县长大人总不至于只把它们当作权力机关的装饰品吧。我们家已经租了一个门市继续经营电器,我们家在最近十年来,每年向国家交的税款不下六万,经过这一折腾,连维持都成问题,难道县长同志也认为用不着给个说法吗?

这封信寄出去后,白鸣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每天还是rì落月升,晴雨相间,这样又过了半年,仍然就像烟消云散似的,了无痕迹。白鸣由希望变成了失望,又由失望变成了绝望,终rì不言不语。他母亲以为他病了,就说:“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去找找医生吧!”白鸣摇摇头,不说话。他们租来经营电器的商店,因为地段偏僻,一天都不容易来一位顾客。以往是一家三口都忙不了,现在,几乎是大家都没有事做。白丁仁靠着柜台叹口气说:“这样下去,我们的老本都要赔光,住房和店铺的房租费,每月就要三千多。那么多电器,卖又卖不出去,税费不减分文,堆着还要付房钱,官司是没有希望了,得想办法呀!”白大娘说:“鱼大盆子小,到处碰起包。遇到天煞星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白鸣说:“我去找他们减免税款!”白丁仁说:“不要去白费jīng神了,我去找过了。管乡镇企业的齐主任是齐乡长的兄弟。他把我的报告晃了一眼,说:“这是上一年就核定了的,只能多,不能少。你要是不服,就去告呀!”

白鸣说:“县的上面还有市哩,我不信中国全是昏官。我马上给市长写封信。”白鸣找出致县长信的底稿,去打印了十分,先给市里四大家的负责人每人寄了一分去。这回好,只过了五天,就有了回音。是市委办公厅给他的回信。信本是打印好了的,只不过填上了“白鸣”两个字,正文部分实在没有引出来的必要,完全是“要信任基层组织,依靠基层组织解决问题”这样的官话。白鸣拿在手里,只有苦笑。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能解决什么具体问题呢?

市里不解决,还有省哩。白鸣读大学时,听过省人大李主任的报告,觉得这位老人很慈祥,他讲到一些地方的坑民事件时,激动得跳了起来。李主任还说:“我们**的有些领导干部,现在被围困得水泄不通。老百姓的真实情况,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告诉同学们,你们有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可以直接向我李舒民发电子邮件。”白鸣被李主任的话感动了,记下了他的电子邮件地址。于是,他专门到县城网吧去给李主任发了电子邮件。第二天下午,太阳快落山了。邮电所蒋德豪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找到了白丁仁新开的店子上。蒋德豪并不下车,左手把龙头,右脚踏地,右手举着一封电报,“白老板,怎么钻到这个旮旯里来了。白鸣的加急电报。”白丁仁连忙说:“感谢、感谢”,接过电报,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丢在了柜台里。晚上,白鸣来守店,白丁仁才告诉他有封电报。白鸣从柜台里拿出拆开一看,惊得大叫起来:“是省人大李主任来的电报:爸,听我念:

白鸣同志:

看了你发的电子邮件,对于某些人置党纪国法于不顾、把个人财产当儿戏的行为极为愤慨。我立即亲自处理此事,以便作后事之师。为免悬念,特发电报告之。

李舒民

2001年4月8rì夜12时

白鸣说:“我很高兴,**里真还有清官!”“那还得看怎么解决。”白丁仁可没有那么高的热情。

个子修长的女秘书,打开门,悄无声息的把省人大主任的经过市人大、市zhèng fǔ、县人大、县zhèng fǔ层层签字加盖大红公章的传真电报摆在了院长的办公桌上,便掩好门出去了。过了上班时间半个钟头,一个大胖子才镶进了这个门框,然后踱进来,缓缓的转过身子,躺在了他的阔大的圈椅里。

这位院长姓陈,胖得对减肥药已经失去了信心。陈院长堆在圈椅里,因为硕大的肚皮阻隔着,眼睛离桌子,至少还有五尺的距离,而且眼睛和桌面上的那分文件之间,形成的倾角,最多有25度。上面的文字虽不分明,但文件上的一串串又大又红的公章,把他本来就不近视的眼睛撑得斗大。他慌忙伸出又短又粗的手,狠狠压扁肚皮,好不容易才把省人大主任的传真电报抓在了手里。上面的文字已经自觉跳进了陈院长的眼睛。原来又是那个白鸣的申诉书。他很清楚,没有必要看的。可省人大李主任在白鸣的申诉书后的批语却使他大吃一惊,那批语是这样的:

此件反映的问题,应该引起我省各级人大、zhèng fǔ的高度重视。街道改造这样的好事,必须以有利于经济发展、有利于人民利益为前提。像有其乡那样搞改造,把好端端的一个百万大户搞垮,而且不予赔偿,这决不是**所领导的人民zhèng fǔ应该有的行为。希按政策认真查处,对有关责任人要追究责任。并把处理情况报告省人大。

下面还有好几个“照办”,只不过后面落的大名不同,盖的印章不同,有市人大主任、有市长、县人大主任、县长。院长手捧文件,躺在圈椅里,呆了好一会儿,马上叫办公室主任查阅档案,找出当时的办案人员。

办公室主任把案卷摆在了陈院长面前。陈院长翻开第一页,脸顿时变得煞白,第一张纸上就是他的“大手笔”:维持原判。他把案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拍着脑袋说:“这样的案子,不是太容易处理了吗?乡zhèng fǔ哪有强制执行的权利!”陈院长自言自语之后,慢慢的想起了,对这个案子,管政法的县委马副书记来过电话指示:“办案子也要为经济发展服务嘛,对乡干部,我们不撑腰,他们能两手硬么?”

“撑到了屁股上!”陈院长恨恨的说。不过愤恨归愤恨。在官场摸爬滚打到县法院院长的人,处理上下级关系、传统文明中的“丢车保帅”谋略,他可是用得出神入化的。只半小时,他就有了新的战略部署。

第二天上午九时半,有其乡法庭的庭长赵上成、陪审员邱常作、书记员赵令书三个人诚惶诚恐的坐在陈院长对面。陈院长说:“漏子捅大了!你们遇到烫手的案子就找这个说情,找那个写条子,现在好了,连我也跟倒背黑锅!”

三个人头上汗珠直冒,不敢作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陈院长见他们半天默不作声,这才突然想起,他们三个人都不是科班出身的,都是因为各种关系,到法院系统来混饭吃的。便说:“这案子,我发下来重审,你们打算怎么判?”赵上成说:“按院长的意思办。”陈院长说:“法院干部不学法,不懂法,依法办案,怎么会是‘按院长的意思办’?”

“那,那,怎么办?”

陈院长艰难的从圈椅里挪出胖身躯,站起来,在抽屉里翻了抽一支红塔山的工夫,才搜出一本书来,又翻了抽一支红塔山的工夫,找着了一页,直着身子丢在三人面前:“仔细看看吧,乡zhèng fǔ哪来的执行权,哪来的权力拆别人的房子?”三个人都埋着头看,拿出笔来抄。“马上回去办,办完了写个检查来,要深刻!把省人大李主任的批示复印一个回去,让齐式昭好好看看,吸取教训。”

白鸣和白丁仁都在店里收拾,郑律师兴冲冲的走来说:“白老板,你们的官司有着落了,省人大李主任有了重要批示。政法委杨副书记打电话给我,就抓住乡zhèng fǔ没有执法权,是越权行为,因而是违法的。这官司就包赢不输。乡法庭已经贴出通告,明天上午九点钟在乡法庭开庭审理这个案子,还欢迎社会各界参加受教育。”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有其乡法庭已经座无虚席。和上次审案不同的是乡zhèng fǔ只派了坐办公室的龙二姐来参加,原因是“主要领导正在参加重要会议。”郑律师把上次的申告词一字不改的念了一遍。法庭调查时,白鸣也把上次的话一字未改的说了一遍。官律师还是把上次的话一字未改的说了一遍。合议庭照样宣布休庭协商。只是审判长的判词和上次有了天渊之别。只听赵上成神气十足的念道:

“有其乡zhèng fǔ拆毁白丁仁三层小楼房,虽属事出有因,毕竟越权违法,据此有其乡zhèng fǔ赔偿白丁仁损失28万8千8百元,并向白丁仁赔礼道歉。双方如有不服判决的,在10rì之类,向县人民法院上诉。”

过了半个月,白丁仁就拿到了判给的赔偿款。又隔了半个月,得到消息,齐式昭被撤销了乡长职务,又过了半个月,齐式昭被调到化理乡担任乡党委书记兼乡长。白丁仁夫妇都乐得直嚷:“**里也有包青天!**里也有包青天!”可白鸣却没法高兴起来,他想,这28万多,不也是有其乡老百姓的血汗钱吗?这场官司靠的是什么赢的呢?他独坐灯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10、国兴桥

2006年三月的早晨,民兴村的朱志鸿书记,就站在英雄河边抽闷烟。这两天睡不成眠也吃不下饭。这个村的新农村建设还有一个死角,那就是河对面的民兴坝。这个地方在英雄河边上,傍河有良田百亩,依山有梯地入云,盛产甘蔗,坐落着这个村的四组五组两个小组,48户人家。这么好的地方,现在却是全县有名的贫困组,说房屋,最好的也不过是小青瓦房,说到交通工具,最好的也只有自行车。原因,也是众所周知的,就是这条英雄河。河这边早已通了公路,河那边民兴坝的村民们终rì望着河对门车轮滚滚,草房变瓦房,瓦房变楼房,节rì张灯结采,罗鼓喧天,只能羡慕得流口水,民兴坝几乎还是五十年前的老样子!

朱志鸿中等个子,却壮实得像条牯牛,虽然已经四十八岁,满头的黑发还油亮如染,两只眼睛仍然神采飞扬,娃娃脸,总让人觉得充满了孩子气。他要是去乡里县里开会,一定是衣冠楚楚,不认识的人还满以为是省里的下派干部哩。他把已经烧到嘴皮的烟屁股往河里一撩,自言自语地说:“只有一个办法,修桥!”可钱呢?

正在这时,他背后的公路上一辆奥托飞驰而来。朱志鸿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车门开处,出来一男三女,其中两个小女孩,不过十来岁,都热情地喊着“朱书记”,“朱叔叔”,大人都上前握手。朱书记握着男同志的手说:“真老板,让你也动龙步了!”

这位真老板,只有三十来岁,笑吟吟地说:“真大婶过世了,能不回来吗?当年就是真大叔跳到河里救了我们三兄弟的命,他老人家,却被河水冲走,尸首都没有找到。”朱书记说:“是呀,由于真大叔的事迹,这条真家河才改名英雄河。大老板,怎么不换成奔驰?”

真老板苦笑一下说:“再好的车,也开不到家门口。我真想把桥修起!”

朱书记说:“好!真老板,就承这个头。”真老板,名叫真雪康,中等个子,平头方脸,浓眉大眼,成天笑吟吟的,穿得又朴素加上憨厚的神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吹壳子的人。他的女人高挑个儿,城市人打扮,两个女儿,穿得花蝴蝶似的,可就完全是大都市小孩的风姿了。真雪康说:“趁真大婶过世,四五组的人都齐,我们商量修桥,村里还有五个老板,我负责拉他们来资助。”

朱书记说:“有真老板这句话,我朱志鸿悬着的心,算落下了,中午一定敬你三杯。”

他们把车托付给路边的人家照管,就顺着河坡小路,走到河谷,走上了**堰。这个堰是六个村的人共同修的,坝高六米,宽的三五米,搭着水泥板,过人。这时两个妇女各挑着一挑甘蔗过坝来,虽才二月天气,却都满头大汗。他们互相打着招呼,真雪康一行人让到旁边。真雪康说:“这坝相当稳固,如果稍加改造,加固,上面加盖石板,这样修桥,三万元都够。”朱书记说:“你看,卖点甘蔗,都这么艰难。堰改桥,可得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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