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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梅花尽(2 / 2)

“你要讨还什么,尽管朝我来,放过云微,她和这件事没有半分关系。”手一扬,手中的长剑划破空气,落到了矮桌旁,一向傲气自负的剑客,这一次话语中竟是哀求之情。

她看着桌边那柄青黑色的长剑,那是他带在身边十数年的澈水剑,她如今还能想起,当初便是在这院中,他手把手用这柄剑教她习武的场景,一招一式,都同那些安静美好的岁月一起,牢牢刻在了她的心里。如今想起了,却越发觉得像是一个笑话一般。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只有那个叫云微的女人。

【四】

犹记得,初遇那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那年的素水街,也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她缩在一片茫茫之色里,昏昏沉沉,记不起过去,看不到将来。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死去,哪里有什么将来。

直到那一袭青衣裹挟着飞雪就这么落到了她的面前。

负剑的少年脸上有融化冰雪的笑容,他朝她伸出手,自己便在意识模糊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暖软的怀抱。

“我是江南梅庄的江碧城,丫头,跟我回家吧。”她只听到低沉柔和的声音这样在耳边响起,他只大她五岁,却一直都叫她丫头,带着满心满眼的宠溺。

那一年,她失了亲人,失了记忆,失去了过往种种,却有了一个家。他带她回江南,购置了这个小院安顿下来,给她安稳的生活,教她习武,却一直没有给她一个名字。她不在意,她喜欢听他叫自己“丫头”,亲昵宠溺,满是怜惜。

她天赋极佳,跟他学了几年,剑技大涨。他们曾经一起仗剑行走江湖,一次次并肩作战,惩奸除恶,颇具威名。

她时常听到有人偷偷议论他们,说他们正气凛然,说他们般配无比。她听在耳中,甜蜜溢满心里。

她不在意什么惩奸除恶,不懂什么正义邪恶,她不过是喜欢这种彼此相互信任,将自己的命交到对方手中的感觉,她还喜欢,听那些闲言碎语。她常常悄悄站在他身后,看看提剑的他,在看看持剑的自己,心中便冒出一个念头:他们真的很般配。

她以为,他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行走江湖这些年,他一直宠着她护着他,先前有同道们处在一起,开他们的玩笑,他也只是但笑不语。她一直以为,他这般是已然默认了他们的关系,直到,他带着那个女人回来。

她不知道他们在何处相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相识。她只觉得,那年御剑山庄老庄主做寿,她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又正好染上了风寒,北地路远,他心疼她,要她好生养病,便独自留了她一个人在了家里。等了将近半个月,他才姗姗来迟,大病初愈的她欢喜地迎到门口时,却愣住了。

在他的身边,那个她曾经站着的位置,已然多出了另一个俏丽的身影。他只说她叫云微,路上结识,因着她有事要逗留在江南,便干脆带了她回来住。

云微拢着袖子倚在他身边,笑着说:“你就是丫头啊,回来的路上常听碧城提起你。”一派的巧笑嫣然,幸福甜蜜。

云微便这么住下了,没说什么时候走,或者,她本就没打算走,她与他品诗饮酒,舞剑作画。他不再去闯荡江湖,只是越来越多地留在院里,与云微处在一处。那柄曾经寒光彻骨的澈水剑,如今变成了手中清光盈盈,舞弄风月的工具。

她站在屋檐下,清冷的月色下,青色的剑光舞动,她只是静静看着他,看着他扬手挥剑,足下辗转踏花,只觉得原本清雅的他此刻更是谪仙降世一般,不似在人间。

剑锋一转,他停了下来,她的心也停了下来。刚想踏足上前,却见了他伸手,轻轻挽住了本就站在花树下看着他的女子。那一瞬间,仿佛被刺到了一样,她停了步子,站在阴影里,看着月下持剑共舞的两个人,身影交错,唯独她在远处静静遥望。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是儒雅的剑客,剑法犀利,琴技高超。她却只是一个小丫头,一个连诗书都识不得,古琴弦都碰不得的野丫头罢了。他爱风花雪月,她只懂持剑厮杀。

即便她为了他,能豁出性命,为了他能拿起那柄她曾经很害怕的剑,又能怎么样?他要的从来不是四处厮杀,拼死相护的生活,而是一树花,一壶酒,月下共舞,各染半身花香。

不过微微晃神,回想起那些过往,她便觉得早已死寂的心口又开始绞痛。痛得她有些烦躁,纵身而起,抽剑一挥一刺,澈水剑便抵在了他的心口,看着他那般带着几分张皇,几分担忧的表情,她手上微微一用力,殷红色的血便渗透了淡青色的衣衫。

他依旧不动,看向她的眼中也平静了不少,一字一句:“丫头,答应我,不要伤害云微。”

“你心中从来只有她,却没有想过,该将我至于何地?”看着那血色在青衣上晕染开来,就如同她眼中晕染开的绝望和心痛,沉声问道,“你若从来没有顾念过我,那年雪地里,为何还要救我一命。”

“当初既然救我一命,在凌天绝壁上的时候,又为何要将我狠心抛弃?”见他抿唇不答,她手上加力,瞧着他因疼痛不自禁皱起的眉头,她只觉得心生快意。他当初在她绝望之际救她一命,原来只是为着在许多年之后,又在绝望中将她舍弃。

“我当初救你,是因为不忍看你那般死去,”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后来我弃你,是不忍看你那般生不如死地活着。”

【五】

五年前,她被云微骗去凌天山,被崆峒派的五位长老逼上绝顶。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就算她将过往全部遗忘,江湖之大,却还是总有些人替她全数记着。

他们说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儿,从小随着那对为祸江湖的父母过着杀人饮血的生活。才十岁的她,手上便已经染满鲜血。他们还说,那一年,各大派围攻魔教,她的父母皆死于刀剑之下,魔宫血流成河,她一路得教众相互,才逃到了帝都。

得了大胜的正派们没多少人去在意一个出逃的小女孩,心想着那般动荡的局势,那般恶劣的天气,她被震断了筋脉,逃出去必死无疑。却不想,她那般幸运,在那场大雪里,竟是遇到了他。

前尘过往惘若隔世,任他们说再多,她也已是半分想不起,脑海里,只有那些年里,她和他的记忆。直到看到那青衣持剑的剑客踏风而来,却将长剑指向她时,她才知道,那些被她忘记的过往里,他竟然也曾参与。他在那一年心软给了她一条活路,如今却是要硬生生又给她夺去。

“弃你那一刻,你我便已恩断义绝,如今,你杀了我,正好抵我当年刺向你父亲的那一剑,这样我们便都两清了。”

瞧着她陷入回忆时脸上纠结痛苦的神色,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双秋水般清明的眸子看向她,淡淡地说。

当初是他随师父上魔宫,不知所谓,随众人一起斩杀了那为祸江湖的教主。却也是在那一年,他出师离去,闯荡江湖时遇到了那个蜷缩在雪地里的小女孩。

自初见的那一刻起,他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她有着一双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的幽蓝眼睛。他知道如今江湖中仍有许多人在寻她,也知道她虽小小年纪,却也是手染血腥。然而,在她伸出污浊的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只为求生的时候,他动摇了。他还是将她带了回去,教她武艺,教她行侠仗义。

他以为,过了那么多年,已经没有人会记起那过往,没有人还会记得那个当时才不满十岁的小女孩是死是活。却不想,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不管做多少好事来掩盖,都盖不住那抹不去的曾经。

他没有想到,最先察觉她身份的,竟是那个他带回江南,与他情意相合的红颜知己。他更想不到的是,她竟还将这个消息散了出去,引得崆峒派的人非要杀了她,为昔日死在魔教教主手下的半数崆峒派弟子报仇雪恨。

看着绝壁之上,在知道真相后的她绝望崩溃。那么多年的相处,他那般了解她,他看着她的信念,她的世界在那长老的话语中尽数崩溃。他看到她眼中死寂般的绝望,还有那比绝望更让她痛苦的,被云微下在她身上的噬心之毒。

那一瞬,他只是觉得,或许如今的她,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他只是觉得,若是要有人来结束她的性命,那个人必然只能是她无疑,爱也好,恨也罢,他只是希望,在她心中,爱恨永远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场截杀突生变故,她被人救走,不知去向。而他因为最后大义灭亲之举,更受江湖人推崇。

五年了,他原谅了那时跌坐在他脚边声泪俱下,口口声声说这么做只是因为太爱他的云微,他原谅了那些曾经猜忌他质疑他的同道友人,他甚至原谅了将他与她逼上绝路的崆峒派长老们。只是唯独,不能原谅自己。

“你以为,我能真要便宜你和那个贱人?”森冷的笑在绝色的脸上荡开,“我要杀了云微,杀了你们的孩子,让你……”

她的狠话都还没有说完,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只是抬手一把握住了抵在他心口的剑刃,然后突然猛地往自己心口一送,她便听到了长剑刺透血肉的声音。

他依旧紧紧抓住剑锋,大片大片的血在胸前浸染开来。他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形,只是忍着剧痛,扯起一抹笑意:“如今,我们两清了……”话还没有说完,他却面色一变,焦急而惊慌,刚想开口提醒,却见着一柄长剑从她背后刺入,也是穿胸而过。

转头看到身后目光怨毒的云微时,她先是一愣,也顾不上心口剧痛,只是手腕一转,掌风凛冽,直直朝着云微心口拍去。

那刺了她一剑的女子没有躲,只是松了握剑的手,愣愣看着自己倒地的相公,眼中决堤的泪水盖住了那死灰般绝望的神色。

“丫头!”她听到那倒下的人临了时的一声惊呼,拍向云微的手便就这么顿了一顿。目光落到妇人隆起的肚子上时,她终是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捂着流血不止的胸口,缓步朝门口走去。

“我其实,也是水铭祤派来杀他的。”一步一步,身后是一条拖长的血痕,她的意识跟着那些从胸口涌出的血一起流失着,却还是将那妇人的话字字听在心里。

“你的身份,也是水铭祤告诉我的,”那妇人还在说着,声音沙哑,“他说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之地。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

耳边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跨过那道木门的时候,终于消失,她眼前一黑,缓缓倒了下去。

【六】

帝都的冬季,总是要比江南长许久。那边已是叶绿花飞的时节时,帝都却总是还会有纷纷扬扬的大学,不期然地落下。

一早推开窗的时候,紫衣的婢子看着窗外的场景,微微一愣,随即折身抱着一件狐裘披风就急急推门出去。

“阁主,怎么了?”白雪纷飞中,将狐裘披到贵公子身上的婢子瞥见阁主脸上的惋惜之色时,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回不来了。”贵公子只是拢着袖子,看着满天的飞雪,眼中的情绪都被那飞舞的雪花全数冻结,声音也波澜不惊。

半个月前,慕姑娘去江南执行任务,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知道慕姑娘是阁主一直看重的杀手,也知道慕姑娘是唯一一个能随意进出阁主卧房的女子,却也知道他们之间从来都只为公事,他于她,只是阁主,而她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罢了。只是,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若是慕姑娘能一直站在阁主身边,对他们俩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只是这种幸福,如今再也不会实现了。

“我只是在想,若是十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我推开那道门,拉住那个小女孩的手,那么今天我就不会永远失去她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传来,狐裘裹身的阁主微微一叹,婢子侧头,竟是看到了那淡漠冷傲的阁主脸上,染上了怅然若失的神色,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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