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悬没一脚踩空!
杜……虾米?!杜……子……美?!
杜甫?!
我靠!!!
我和良对视一眼,哈哈笑了。
这可真是李鬼碰到李逵,我们这两个假货,可算遇见真诗人了。
马车咕噜咕噜向前走了起来。
杜甫,字子美,玄宗先天元年——也即公元712年出身于东都洛阳。现在二十三岁,虽说比李白王维小一圈,跟我和良却是不折不扣的同龄人。
史书记载,他家里是北方的大士族,有钱得很。他自小好学,七岁能作诗,“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有志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正因为家庭条件优渥,这个没被欺负过的少年,小时候非常顽皮,“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想到这一节,我问杜甫,“如果我没有记错,此前好几年,你应该一直在全国游历。今年刚刚回洛阳参加乡贡,为什么跑到长安来?还谎称家道中落,弄出一堆稀世珍宝来转卖?”
杜甫笑了起来。他是真爱笑啊!跟史书上那老怀悲壮、华发苍颜的形象有很大出入!
也是。人家又不是天生就是五十岁!
总选那张五十岁的图片给读历史的人看,让人觉得杜甫就是一个在苦大仇深穷困潦倒中长大的家伙。其实明明就是高富帅来的!
杜甫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
他说,就在他回洛阳参加乡贡后的某天,在街头遇到一个流浪汉正被人围殴。
围殴流浪汉的一群人,就是隔壁当铺里的护院,难听点说,就是打手。
从他们的骂骂咧咧里,杜甫听出来个大概。
原来这流浪汉背着一大堆东西去当铺典当,被当铺老板看出来是贼赃,要抓他去报官。流浪汉哪里敢对簿公堂?想要回东西,却又哪里要得回来?
杜甫一听,就笑了。
这明摆了就是老奸巨猾的当铺老板玩“仙人跳”呢。报官也就是一说说。真报了官,东西全部没收,当铺老板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索性把流浪汉吓退,然后自己分文不花独吞这些贼赃。
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错就错在遇见了杜甫。
杜甫是谁?杜甫是晋代名将杜预的第十三代孙。爷爷叫杜审言,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大官人。杜甫的脾气,很像爷爷。他看不惯当铺的做派,决定上前管一管这闲事。
好在这当铺老板谁的账都不买,杜家的面子还是要买的。更何况杜甫出手就是一千两白银,让当铺白得这笔钱,老板也就同意了。
为什么敢一掷千金?
我、良、珂儿三人六只眼睛都不解的看着他。他解释道,“先不说是不是贡品,只那一颗田黄大印的份量成色,都已经值这个价了。更何况,大印上,赫然刻着’伽罗之玺’四个字。”
我倒吸一口凉气,“‘伽罗之玺’?!独孤伽罗?”
卧槽这已经不是贡品那么简单的问题了。这是独孤皇后的玺,大隋的镇国之宝啊。
杜甫点点头,望着我,叹为观止,“摩诘先生真是神仙中人啊!何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独孤伽罗就是主人你说过的那个独孤皇后吗?”珂儿想一想道,“可是她的东西,好好的,为什么会被这流浪汉偷走呢?”
杜甫回答道,“因为这些东西是从寿王府里偷出来的。”
“原来如此!”我差一点再吸一口凉气。
所有的事情都丝丝入扣了!
难怪武惠妃寿宴时,我偷听到他和武惠妃对话里有这一句:母亲大人这就错怪孩儿了。上次失窃的臂搁、大印和笔海,我都悄悄买了回来,您吩咐我的事情,我哪敢有疏漏?
武惠妃果然大胆,公然私留着这些足够诛九族的东西!
我更加觉得高力士的话很有道理。
——武惠妃这种不好相与的人物,一辈子都想当皇后皇太后,若不遂了她的心愿,只怕闹将起来,对所有人都不好。更何况,太子不是做天子的料,若真扶他做了天子,将来武惠妃一场折腾,李唐天下又要改姓。
可惜杨洄没文化,光买走了臂搁、大印和笔海,却把谋逆之心更加明显的文房四宝给拉下了。
我心头仍有疑团未解,“为何那么巧?!你拿到长安来卖,我正巧在找。”
杜甫笑道,“先生不如倒过来说。正因为知道先生要买,所以我才拿过来卖。”
哎?!
杜甫哈哈道,“满世界都知道,摩诘先生正在找湖州的紫毫长锋笔、隃麋的珍珠松烟墨、宣城的青檀杨桃纸,还有歙州的金星明月砚。我看到那文房四宝,立刻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先生不是在找’文房四宝’,先生是在找——‘这四个文房四宝’。再看名字。笔叫寿藏,名字刻在笔头;墨叫比星,名字印在墨条顶端;纸叫天明,名字印在封条上;砚叫齐月,名字刻在砚台底部。这四个名字,拆字游戏一目了然。”
我心中暗骂。这一目了然的游戏,我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想到摩诘先生和张九龄大人的关系、张九龄大人又素来与武惠妃不睦,再想到独孤皇后与宇文家族的关系,我就觉得,这文房四宝,只怕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杜甫娓娓道来。
我恍然大悟。
这就是“回水易木,心田文宇,吉言手麻”的来历!
——那年轻人说,这堆宝贝若是别人买,五千两银子不便宜。若是这几个人买,五千两太便宜。三个。回水易木,心田文宇,吉言手麻。
虽然杜甫还没想到宇文思和李瑁婚约这一茬,但这文弱书生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简直了!
各种牛逼大发昂。
良听到这里,似乎没有搞很清楚,却也不特别纠结,淡淡转过脸去。
珂儿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流浪汉呢?先生如此相信他,万一他偷来的是假货,万一他骗你,你的钱不就打了水漂了?”
杜甫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扬声道,“马骞!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可好?”
只听的马蹄声中,帘外车夫的声音传来,“是不是假货,子美先生都是我救命恩人!安心伺候他一辈子便是了!”
居然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声都还没完全变,鸡公嗓,却透着豪爽。
珂儿调皮,掀起帘子,“原来那流浪汉就是你啊?看你老老实实的,原来一直偷听我们说话!”
车子颠簸,说话声断断续续,即便如此,马骞还是回答了我们的问题,“我不是贼,那些东西是一个女人给我的!哈哈!”
女人?!
马车里的人,除了杜甫,全都面面相觑。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什么样的女人?”我问道。杨玉环么?贼喊捉贼?或是咸宜公主?难不成是武惠妃?!不可能吧!
马骞回答了一句什么,大风里没听清楚,杜甫倒是明白了,对我们转述道,“他只记得那是一个傍晚。一个女人拎着所有的宝贝,来到街口,看到正在打盹的马骞,就随手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了,还跟他说,这些东西能让他发大财。这个女人穿着黑色大斗篷,夜色里,马骞只能看见她的下巴。除此之外,他还看到这女人的脚从斗篷底下露了出来,穿的,是一双红鞋子。”
哈?!
红鞋子?!
这下我真正吃惊了。
看到我的表情,杜甫肯定道,“因为刚被那女人吵醒,马骞觉得自己仍像在做梦一样,还盯着那双红鞋子仔细看了看,所以印象深刻。”
“怎么了?”珂儿显然没有关注到杨良媛和麦图的脚。
我说出自己的猜想,“我见过两个穿红鞋子的女人。麦图,杨良媛。可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她们把寿王府的东西偷出去,既不为财,也不能栽赃谁。难道只是恶作剧?”
大家想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
一众人默默走完余下来的路程。
到得“丹青斋”,远远就见于掌柜和杭宁已经在大门口等着我们。
于掌柜率先迎上来,“大家里面请。小店浅窄,但设有简陋内堂,极私密,方便大家休息的休息、说话的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们一个一个接下马车。
下了车我才有空看了一眼马骞。
好一个精明利落的小伙儿!巴掌脸儿,眼睛笑笑的,透着机灵劲儿。
他一身短打扮,干活手脚麻利。正忙着把马从马车上解下来呢,瞥见杜甫左右四顾,赶紧上前道,“先生先进去吧。我去瞧有无埋伏。”
杜甫点点头。
大家沉默着鱼贯而入,走在最前头的杭宁缓缓道,“还有一个朋友,已经等大家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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