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木珠制成的挂帘默默垂下,分隔着生和死。在昏昏暗暗环境下看来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内里幽暗环境中,隐隐约约透出一种经过压抑的短促呼吸声,仿佛只要用力呼吸一下就会立刻断气一样,教人替他紧张起来。坐在床上的陆达开心情就很紧张,望向挂帘的目光却很迷惘。对于自己为什么忽地又来了这里更空白一片。不知是习惯了这种空间转移,或是屋内被燃点起的香膏发挥了效用,令他心境不但很安静,更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就像这里才是自己应该要到来的地方,使陆达开目光又移向躺在身边的老者。老者感觉出陆达开正用一种既讶异又迷惘的目光望住他,顿时虚弱地去睁开眼皮,但这块小小的眼帘像有千斤重,费尽心力才能把眼皮掀开了少许,仍要不停喘气。陆达开心头一酸,本来吸了口气想要向他说些什么,却哽咽着,一时吐不出话来。老者反而吃力地抓着他的手,安慰他,令陆达开心中更酸,很想哭喊起来。老者用力扯气,嘴唇抖动了好一会,终于挣出了声音,他的声线和刚才没有两样,只是听来很虚弱,就像是一盏将要残灭的灯火:“孩子……不用害怕,主的最后圣殿已为你启开……咳咳,我的生命也快将走至最尽头了。你记着:信你所信的,不至被迷惑,爱你所爱的,不至被绊倒。”陆达开错愕,但心中出奇安稳,更感到丝丝暖意,使他没有太大反应,但积压在心内的疑问实在太多,忍不住追问:“你——”老者却推开他,急切地道:“去,孩子,每人自有使命要完成。快点去,你朋友处境很凶险!他等着你……”陆达开头脑内登时想起我,令他心下一怯,不理那么多了,立即追问:“是不夜明吗?是他有危险吗?”老者眨了一下眼睛,用手轻拍他手背,安慰他,然后想了想,又闭了一下眼睛,像下定了决心,一口气向陆达开道:“一切就如寓言所述一样,邪恶的百利恒之星已渐渐逼近地球了,受它的牵引力影响下,这几个月以来,世界各地已开始陆续发生了一些反常事件。你的朋友和你也同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他正站在善和恶的临界点,他正面临考验和试探,”老者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紧握着他的手,用一种富有深意目光注视他好一会,才拍了他手背一下,继续道:“这是他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你们两人——早已连在一起,尽力协助他,摆脱黑暗的引诱——知道吗?”陆达开听得有如活在童话世界中,很不真实。但看到老者的说话的神态和真诚语气却又令他一时难以否定他的真实性,只好点点头,把另一只手迭在同一手上,支持他。然后陆达开的脑袋又浮现出这个多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怪物盘和芜、不夜明失踪、林立三事件、鬼漂亮事件以及现在的罗马事情。陆达开由衷的叹口气,在这一个多月以来实在令他百感交杂,尤其以离别的伤感情绪居多。思海中又闪进谭燕萍的亲切笑容,还有不停吐血的退色鬼漂亮,当然有那位在午后还鲜蹦活跳的年青人,最后就停在八岁穿白衣白裤的白发女阿泪身上。使他眉头一皱,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一阵抽痛。半晌,当他回复过来,见到老者慈祥地微笑,使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愕然。老者吸口气,微笑道:“你要记着刚才那份感觉,你要去守护的就是这些了。”陆达开略想了想,还有多少疑虑,忍不住问,道:“我的朋友,不夜明,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老者叹口气,才道:“唉,孩子,你朋友也有他要去完成的使命,他命运早已刻画在石碑上,你下属原本想取下来交给你的……。”“哪块石碑到底记载了些甚么?”陆达开急切追问。“孩子,我也不是太清楚……”老者说起来像有点无奈,他的灵魂恍惚飘荡在远方,眼神变得很深邃,语调已近乎梦呓,就像在诉说着一件脱离俗世的事,“我所能理解的是,只有它选择了你,你才能把它看得真切。”陆达开沉醉在他说话的意境中,细味老者的话。老者把手抽出,然后抬起,引领他望向上方:“来,你去用心听听,命运齿轮在这秒中已被转动了!”陆达开朝他引领张望,竟真的看到本来平平凡凡的天花板忽地打开来,一个深蓝色星空呈现眼前,偶尔有流星划过,拖出了一条长长的金黄色尾巴,还有更多星星在闪烁。陆达开看得着迷,正要张口赞叹呼叫,耳边忽地传来轧轧的巨响,他感到心头一震,立时转向左面发声方向观看,骇然看见天空中出现一个较细齿轮正带动上方的巨大齿轮向前推动了一下。他还未了解状况,一个巨大的天使形象渐渐浮现眼前,把手上一个摇铃晃动了一下。陆达开脑海内又响起了老者的声音,他用一种能触动人心的语调,向他道:“一切相关人物已被启动,他们要各就各位,为自己的命运奋进了。你,要好好记着,你永远也是我好孩子。”说罢,老者用手臂向床借力,要坐起身来。陆达开渐渐清醒,把目光从回复旧观的天花板移向身边老者,见他有所动作急忙把他扶起来,协助他坐在床板上。老者像是已消耗大量体力,用两手撑住床板,不停在急促喘气,却没有歇息多久,像是已没有时间,十分急忙。他把目光转向床前那个由木珠穿制而成的挂帘上,眼神登时透射出一种包含着果敢、严厉、神圣、光荣的复杂目光,此刻他已化身成一个正决心要担纲一件光荣任务的战士,豪情地向房口扬了扬手,一把早已被压抑得畸形的喘息声又再度从漆黑的房内传来,听得陆达开心底发毛,冷汗直流,忍不住吁了口气。老者的眼神更坚稳,如像一块盘石,扬起那只手像是一面标志着勇气和决心的旗帜,一经举起,绝不放下。藏在漆黑的人面对这无畏的目光扫视,只得乖乖的抬起腿就像要前来行刑一样,步伐蹒跚地一步一步从垂帘中走出来。陆达开不断吞口水,望着那阴影忽隐忽现的从垂帘后走出来,一颗心像凝在半空。那道喘息声随着他的前额和鼻子触碰到垂帘,就跟珠串哗啦哗啦的乱响起来,化成一堆宛如鬼哭的抽泣声。老者连心脏也已化作盘石吧?面对令人肝肠寸断的哭喊声竟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反倒是陆达开张开囗,神色凝重。那串串珠廉滴滴答答的在陆达开面前不停响动了。虽然那人因痛苦而面容扭曲,也被涕泪弄得模糊不清。但他一身的修士打扮,加上希腊石像雕刻品般的轮廓,陆达开还是认得他,他就是亚历士.庞生。陆达开意识到老者要找他一定是有事相告,加上亚历士.庞生的不寻常举止,使陆达开知道,他们正面临关乎生死的大事,立时站了起来,向那珠廉处走去。亚历士.庞生一边用手拭泪,一边来到床前,没有去望陆达开一眼。他坐下,把头颅底垂得像要埋在地下一样。老者连忙向他耳语着,亚历士.庞生一面听着,表情却错综复杂,时而充满恐惧,时而不舍,时而惊讶畏怕,听到最后,亚历士.庞生的眼泪又再控制不了,哗啦哗啦的流了出来,伤心得不停抽泣,却用手袖掩着嘴,生怕哭音外泄。老者拍着他肩头,安慰他。同时向陆达开挥了一下手示意他行进去。陆达开点了一下头,拨动珠串走了进去,但走不出了两步,心中忽的泛起不舍感觉。他正想转身,背后却突然传出一声令人震惊的吆喝声,陆达开立时回身望去,却看到亚历士.庞生双手正提起一把发着血光的小刀,像狮子扑兔般不停往老者身上扑杀下去。整个房间顿时充斥着极度野蛮的吆喝声和一种刺鼻的血腥味,却仍没法盖掩起刀子刺破衣服插进皮肉的古怪声音。陆达开咬了一下牙,没理会那么多了,立即冲过去,但有一股外力猛然从他身前爆出,把他轰进房里去,背后珠串滴嘀答答的响起来。陆达开被轰得趴在地上,但身后的那阵刀子插进皮肉的嗤嗤声响仍没有停止。陆达开皱起眉头,一条条青筋暴现在忿怒的肌肉上,想要站起身,冲过去,但却像被人牢宰绑起,没法动起来。而那阵吆喝声无间断地传出,更开始夹杂着奇怪的哭叫声。珠帘内的陆达开却只能无助地握得骨节在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停,情急得早已泪流满面,直至珠帘外只留下急速喘气声,陆达开才松开手,伏在地上。良久,当他的手脚一阵麻痹过后,又能活动起来时,他挣扎了好一会终于勉强站起来,他就发觉自己竟站在酒吧末端那扇窄门前。他用衣袖擦去涕泪,摔了一下头,就看到有一群人正静静站立在前方,面上泪痕处处。翌日,罗马市上人声鼎沸,叫嚣声此起彼落。陆达开伸了个大懒腰,头痛欲裂,他从房口门罅处拾起一份早报,在报章头版图文并茂地记下了一则轰动整个教区的新闻。标题写着几个怵目惊心的大字:一名红衣主教被教职人员疯狂刺杀,现正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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