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午夜的街头持续刮起冷风,把报纸从右面行人路上吹出马路,然后送上半空,吹得拍拍乱响。陆达开危颤颤地倚在教堂对面一所旧式大厦外墙上,双手撑着酸软而带有轻伤的脚,在大囗大囗地喘着气,不时诚惶诚恐的远眺着对街的教区公园处。那一大群野鸟早已飞走了,但仍在陆达开的脑海内结聚、拍翼,挥之不去。在连车辆也疏落时份,陆达开才稍为喘定站起来,挥去额上淋漓大汗,就无意识地往街尾行去。他不知不觉来到一间酒吧门前,他很想安定一下,故此就推门行了进去。在酒吧内正聚满很多人,大部份人竟是作修士打扮。一个自称亚历士.庞生的典形希腊人面貌的修士却在人丛中走出来,迎向陆达开,但他眼神却是盯着他右手上的银戒指。亚历士.庞生眼神像是充满了希望似地笑着嘴,一面向陆达开说着希腊语,陆达开大惑不解地望向他,他就索性拉着陆达开的手,向最入面走去。亚历士.庞生一面前行,他的眼神仍不时停留在戒指上。陆达开心生奇怪,只是看他的装束不似坏人所以先跟他前去,暗暗防备,见他像老鼠遇见芝士的神情,也不由得下意识望望戒指,人却已被带到位于酒吧最末端一道木门旁边的一张四方台前。那位自称亚历士.庞生的人粗暴地把陆达开右手拉向坐在正前方背靠着墙上的人面前,那人满面白髯,也作修士装扮,他们叽喱咕咕地不断交谈着,陆达开想松开手,有几名男子从后捉实他,并推了他一下,意图把他制服。陆达开早有防备,立时劲贯双拳,先向横挥臂,把嵌制住他的人从后挥开,然后立时转身往背后那人肚子上狠狠地轰上一拳。对于埋身搏击,陆达开很自信,有把握,他没有放软手脚,一口气打下去,当背后那人肚子捧腹痛叫的同时,陆达开就回身把台脚抽起,一掌推向台底,把台面上所有酒杯、杂物,全部一并压向坐在靠着墙的白髯男人身上去,令他苦不堪然,登时痛极怪叫起来。陆达开手底不但没有放松,更加大了压力,那男人挣扎着,腾出左手企图把台子推开,陆达开就看到他左手碗上纹有一个月牙形图腾,在那月牙旁边刺了几个奇怪文字。这时又有几个人冲了上来,陆达开一脚踢开他们,再用膝头大力顶撞在台底上,使得被压着的白髯男人当场吐血。然后陆达开转了头,用凶狠目光环视着包围他的人群,以目光直接警告他们,令接触到他目光的人们都心胆俱裂地退了半步。他们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旁议论纷纷,气氛异常紧张。就在僵持不下之际,旁边那道木门嚓的一声打了开来,全场立时有默契地肃静下来,一道力量从中疾射而出,在陆达开与木台之间爆开,虽然力度很微弱,但也足已把他俩分开。白髯男人艰辛地推开身上杂物,却只能坐着,站不起来。陆达开自知此刻是收手好时机,立时背负双手,咀角带笑地盯着那个已打开门的房间,房内却漆黑一遍。没声音,没有动作。这房间就像个大黑洞,有种牵引别人目光的神秘力量。围在现场的人们,以致受到重创的白髯男人,均甚有默契地一同用左拳斜撘在右肩上,低头祈祷,用一种有如沐浴在山林间的舒坦自然的语调,齐声诵读经文。而房口内渐渐有袅袅轻烟熏出来。陆达开背后有更多人吟唱着经文,而那房内熏烟已充斥着整个房间,并开始向外扩散。陆达开视线渐被迷糊,本能教他作出防卫架势,但那道熏烟却像是一只母亲的手,在他不安崩紧的心灵上抚慰,而淡淡雾霭中夹杂着一道如像檀香气味,令人精神松驰,陆达开也平定下来了。当熏烟把面前事物也掩盖着之际,远处传来了一下清脆的摇铃声,信众吟唱即止。而轻烟渐渐淡去,陆达开望向房口,不禁讶异得叫了一声。所有信众立时向他看去,见他已收了声,就见怪不怪地各自抬手行了个合十礼,然后向前鱼贯而进。这就是刚才令陆达开叫了一声的原因所在了。因为在前面本来只容得1人通过的房口,在熏烟过后,所有台椅、墙壁、什物统统都已神奇地不见了。换来的是个一望无际的教堂,而原本是房口的地方,现已硬生生多了一条足有5人合抱般大小的罗马式大圆柱子,陆达开尝试从横向点算柱子数量,却只能概括地点算出有超过10条柱子,那是因为这地方趟大得就算陆达开退后了5、6步,也无法看到教堂的边界。这实在太绯异所思了!但陆达开来不及反应就已被一个唤作亚历士.庞生的修士向前拉走了。陆达开想向他说些什么,但亚历士.庞生转头微笑地望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只要跟着向前走下去。走进去的人也像是没有休止,人数多得绯异所思,远远超于酒铺能容纳的人数8倍——10倍——而且持续增加。陆达开发觉走过了那条巨柱子后,下面是一级级以白色云石铺砌而成的阶级,他一面行一面点算着,到了底层,共有8级楼梯。之后是一个一望无际的殿堂。陆达开向四周察看,无论是顶部、两旁都看不见尽头,四周充斥着柔和光芒,但却看不见有任何照明光管设备,那感觉就像置于一个广阔的平原上——不,更确切的说,就像进入一团光芒之内。陆达开此刻心中感前所未有地平静、安稳,就像躺在草原上,被秋风吹拂一样。他虽然听不懂坐在一列列长木椅上的人们口中在吟唱着甚么,内容又是甚么,但莫名其妙的感到有一种灵魂被触动、抚慰感觉。亚历士.庞生一直牵着他手碗往前行,不时礼貌地侧望他,面带微笑,点点头,终于走到了光的核心内了,他放开陆达开的手,向后退去。陆达开在光芒内环视四周,发觉所有人的样貌已看不清楚,而当中充斥着那份神圣感觉令他有下跪折服的冲动。却有一只手在面前扶了他一把,使他半跪的腿从新站起来。陆达开看到搀扶住他的手上穿了一件红袍,而吟唱已停止,耳畔换来了一首充满颂赞造物主词句的诗歌,令陆达开心中生出了一种属灵的感动。那穿红袍老者也向他曼声而道:“这里是最后圣殿,是爱和罪的分界。日是魔鬼掌管的,夜是神和魔争战之地,唯有深夜才是全属神拥有的。”红袍老者像是了解他心中困惑,又继续解释道:“日出使我们忙碌,面对不同困境与试探。夜晚令我们沉醉在各种诱惑之中。唯有深夜才能令我们睡得安稳,心灵才得以平静。”红袍老者又捉着他左手,高举他手上指环:“你是被选定的人,银戒指就是凭证。”此话一出,信众一片讶异之声,有些由衷地高呼“哈利路亚”这句希伯莱文的颂赞之词。陆达开更愕然,连忙解释:“那是阿泪给我的。”老者含笑:“是阿泪给你的,还是神安排泪给你的?”陆达开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困惑了。红袍老者目光绽放出智慧光辉,甚至比殿堂的光芒还要光亮。他继续向陆达开细心指导,“正如今晚是你要前来?还是早已被安排前来的呢?”陆达开感到红袍老者的眼神就像一道阳光照进他心内,令他顿感思想被托宽了很多,也更有深度,使他思想能有足以理解和接受一切的包容性。红袍老者满意地笑,把话说下去:“你又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偏偏半夜独自一人走到来这里?”陆达开随着他的指引性的话,不断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正如老者所言,他想不到的答案像突然明白了。但接下来他听到的话,更令他震撼,红袍老者又再道:“你部下已清楚决志了这个光明的圣殿,给神所差遣却殉道了,但他的灵魂却获得了救赎。”陆达开立时想到葛史特林,很想立即去问他!但望向红袍老者,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所有疑问只要一接触到他目光,就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红袍老者又再用一把充满慈爱声音向他道:“孩子,你还未到决志时候,你仍有你的命运要继续完成,你要继续运用你光明的灵魂去照亮身边每一个人,你要用热爱生命的态度使别人重燃希望。”这番话顿使陆达开心头激荡,一种从未有过的火热感觉在焚烧,而眼前老者却散发出一种使人温暖的光芒,那光芒足以把周遭一切都掩盖着,更令陆达开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渺小得令他不禁正视他,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活像害怕这道光芒会把他照得通通透透,无所遁形,眼睛也紧紧合上。当他再次张开眼睛,眼前一切又转变了,他错愕地环视四周,到处都显得昏昏暗暗,他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跪在地上,面前有一张古旧木床,在木床上正躺着一个看来已垂死的老人,他身穿起那件红袍大衣样饰与刚才那位红袍老者一模一样,而他瘦弱的手像一根快要燃尽的白蜡烛,正放在陆达开手背上。陆达开讶异地视察周围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内,空气中充斥一种清幽的气味,而在床前对面有一个房口,只用一串串木珠制成的挂帘隔离,没有木门,内里幽暗,却隐约传出一种经过压抑的短促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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