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负责赚钱养家的老大哥忙到除夕才歇下，手里拿着程向婉前一夜写好的购物清单，兄妹俩一大早就前往超市采购。不食人间烟火的大龄男青年似乎很久没进超市了，子令忍不住问兆轩，袁姨走的时候有没有在机场哭着大喊“Pleasedon'"tleaveme.”后脑勺被细细的枝条打了一下，侧身看见兆轩手里的塑料桃花。
“你拿这个干吗呀？别人都买金桔、富贵竹、发财树之类的。”一个穿着长款大衣像从模特台走下来的男人拿着两支桃花让人忍俊不禁，奈何胜在皮相好。
“你还记得中国的年俗啊！”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兆轩把手里的桃花放进购物车，推着子令向通往楼上的电梯走去：“大展宏图，招桃花，咱两都需要。”上楼的时候车子到了兆轩手上，他在子令耳边轻轻来了一句：“遇上不错的趁早下决定，唐医生真的很好，我想爸爸也很喜欢。”
反复提及的名字会让尚未开始的关系产生厌恶，偏偏曾兆轩提到了家人，程子令心里隐隐作痛。忽然想起在外那几年，有一位还不错的朋友因为对方出轨在结婚前而分开，回国后不到两个月选择再婚，她说第一次的婚姻证明了父母当初的反对是正确的，第二次完全听从父母的安排，也为了让他们安心。
“如果我跟唐医生在一起，你们都会开心是不是？”
曾兆轩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子令：“最重要是你要幸福，首先你们得相爱。我以前看过一本书，父母之命媒数之言两个陌生男女结为夫妻，渐渐的妻子越来越讨厌丈夫，就开始计划着怎么把丈夫杀了，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丈夫切成排条放进泡菜坛子腌肉。”他还不忘伸手比划着：“我猜就这么大一块。”。
“哥，大过年的，你别这样……”程子令的声音明显弱弱的。
“你要是不爱唐医生就跟他结婚，结局可能反转，毕竟他是专业的。”曾兆轩说完唇角勾起薄笑，重重的搂住子令的肩膀，明显感觉身旁的小人儿抖了一下。
怯弱的声音悠悠传来：“曾兆轩，我们可是亲兄妹。”
兆轩迈开大步淡定的走开，留给身后人一个颀长的背影。人们往往通过表情读到一个人的内心，也有人会利用身体语言发现微妙的细节，兆轩寂寥的背影像是一张孤独的黑白照，灯光下折射出无尽的陌生。子令忽然发现，这么多年她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哥哥，从何时起她竟然忽略了曾兆轩的感情生活。她曾为了徐西忱心碎而耽误了一整个青春，兆轩不结婚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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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吃到一半就让程子令倍感压力山大，曾晋鹏的语言能力尚未完全恢复，但是看唐修的时候总是眼带笑意，子令猜想，私下里妈妈一定在他耳边提及多次。另一侧，向婉已经无数次用丈夫娘的眼神看着唐修，慈眉善目肉麻至极仿佛满桌唯有唐修最亲。无数次的冲动她都想拉起亲妈手情深意切的说一句“妈，别看了吃饭吧！”不忍心打扰这莫名的和谐氛围，好吧，必须承认，唐医生是他们家的上宾。不过，她还是隐约觉得这一切源起那纸婚书，难免自作多情，以唐修的条件多少未婚未育的小姑娘愿意往上扑，前些天还看见楼下病区的实习小护士约他吃饭。
“哟，我家小橙子是害羞了吗？”曾兆轩在一旁挑眉，程子令没好气的对他咧出特别劣质的笑容。他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玩，兴许是多年来难得的阖家团聚，兆轩喝了不少白酒还不忘逼迫唐修喝了两杯红酒，自作主张的说：“放心吧，我让小橙子送你回去。”
程子令忍不住问道：“那我怎么回来？”
“可以打车，不回家也行。”说完就遭白眼：“程子令你好久没回来真忘了一件大事。”
这话吸引了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程子令嘴里塞的满满的，看他一本正经的架势赶紧咽下深怕那厮喝多了胡说八道。唐修递过饮料，她喝了一口脸红着说了声谢谢，接着问兆轩：“什么事啊？”
“新年要上山祈福，今年更要去。一会儿我送爸爸回医院，你先出发，要是晚去了车子都没地方停，庙里更难挤进去了。晚上也没有缆车，你还得爬山，一会儿吃完就出发吧。”
小时候最喜欢每年的除夕夜，通往山顶寺庙的那条石板路上热闹的跟庙会一样，记忆中的豆腐脑、卤汁豆干、粽子糖还有曾兆轩的最爱，程子令一想到就觉得口中酸涩无比的香椿头。不过，差不多五年没去琴川：“我跟你一块去，反正这一天山上肯定挤，人那么多你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再说这次回来就觉得沥州好像变了样，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找到琴川那边的停车场，那边还会交通管制呢。”
“我陪你去。”
说话的是唐修，闻声转头的时候迎上对方的目光，唐修的笑容写满了我是暖男。子令不好意思的推脱：“不用了，我没关系的。”她心里想说你真的不回家陪孩子，另一方面也觉得两人距离为了家人祈福的亲密关系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谋划着更多的借口，亲妈手舞足蹈的表示同意，好像她这颗屯到最后一天滞销的大白菜终于低价售出。
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赶出了家门，程子令暗叹早晚要让曾兆轩也试试赶鸭子上架是多么尴尬的事。她尴尬，唐修看着更尴尬，索性耸耸肩：“不希望我陪你去？”
晚饭的时候子令注意到唐修接过一个电话：“你……太太和孩子呢，不回去陪他们吗？今天真不好意思，你们好不容易团聚，都怪我哥，他有时候会像小孩一样人来疯。”
唐修摇头依旧笑的心慈面善，示意着子令往车子那边走去，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她那天回来就是让孩子跟我见一面，也有一些事情跟我讨论。”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又看了子令一眼：“她要结婚了。”
“啊！”程子令惊讶的喊了一声，觉得反应过大用手捂住嘴又立即拿开，这种时候她该说些什么。
“没事，大家都开始了新的生活。”汽车解锁的灯光闪动，唐修打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来吧，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谁都想在新年求得一些好运。”
忐忑不安的坐进车里，她还没有傻到不能理解一句简单的话，至少唐修并不讨厌她吧。揣摩着白天时候兆轩说过的话，爸妈肯定希望他们兄妹能够尽快有个家庭。在她发愣的时候唐修凑上来帮她系上了安全带，这个动作让她又是一阵脸红，幸好晚上看不清脸。如果跟唐修结婚……他长得很好看，温柔又有风度，有时还很幽默，工作的时候严禁很有男人味，简直没有不能爱上的理由。可是……双手抓紧了安全带，闭上眼睛深呼吸，好像多年前的疼痛在身体中又一次的预演，她还能当母亲吗？眼睛再一次的睁开，发现唐修正在看着她，为了掩饰她挤出一点微笑转头望着窗外缓解情绪。或者妈妈和哥哥也担心这一点，才看中了唐医生膝下有子，想到这她为自己无聊的小心思暗自好笑，跟徐西忱以外的男人生个孩子，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疯了吧，跟徐西忱有什么关系。
“刚才忘了跟了跟你说，一会儿我们先去趟西忱家。”车子刚刚点火，唐修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他正在帮忙查看周围是否有人走动，并没有看见程子令惊恐的神情：“徐叔他们也来沥州过年，我得过去打声招呼，就一会儿，我们走吧。”他没有说本来该去西忱那吃年夜饭，一直在晚饭时候微信电话连番轰炸的罪魁祸首就是徐西忱。
人家一番好意的陪同，她总不能把人撂在半道上，这一刻都忍不住怀疑唐修知道她跟徐西忱的过往，故意把那点小苗头掐死在娘胎里。无论如何也该探探口气：“那我在车里等你，你能别告诉他们我在外头等着吗？”
唐修笑了，伸手摸到子令的头发：“傻丫头，那我怎么脱身。”
浑身上下一阵酥麻，子令吓得整个人都绷住了，唐修今天吃错药了吗？声音细的自己都听不清：“别说是我。”
“放心，肖漾还没回来。”唐修大笑。
子令觉得心跳都快捂不住了，肯定不是唐修那双怎么笑都没有眼纹的桃花眼。很快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徐西忱的父母从来都没有见过前儿媳妇。
——
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在这一夜显得特别苍白，徐西忱所处的小区难得闻不到火药味，耳边依旧能够听见不远处烟花绽放的声响。子令一个人坐在车里，想起很多年前的元宵节她拉着西忱去看银湖公园看大型烟花秀，绚烂的花火下西忱在她耳边念起席慕蓉的诗：
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去看那
繁花之中如何再生繁花
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
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都在这顷刻
宛如烟火
眼泪，迟到的委屈。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是她私自杜撰的，那天傍晚西忱录好节目赶去的时候遇上大堵车，程子令一个人站在岸边看烟火。然后开始了第一次的争吵，怪他从来不陪在身边，怪他从来没给过像样的约会，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彼此的真心。那首诗，他发在微博上送给所有人，她恰好背了下来。
“舅妈快一点。”
小女孩手里拿着仙女棒催着后面的人，子令闻声侧着脑袋探望，发现两人是从西忱家出来的。好遗憾，他家的亲戚除了大表哥肖漾都不认识。刚拿出手机车门就打开了，她“咦”了一声就听见唐修的脸。他一边往车里坐一边对着外面说：“叔你赶快进去吧。”
这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人，那人也在往里看，发现了子令哈哈大笑：“你小子还真藏了个人。”
程子令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弯腰硬着头皮冲外面喊了句：“叔叔新年快乐！”这句话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的脸，感觉浑身血液凝结，她没有见过徐西忱父母，但是见过照片，车外站的正是西忱的父亲徐良。她的身体如同女孩手中的仙女棒经历了短暂的光芒再也没有了光辉，不知道徐良会不会也见过她的照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结过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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