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波澜不惊，话虽然显得颇有恭敬，但却隐隐还藏着一股子不为人知的莫名心绪。
盈辛听他如此回答，冷冷一笑：“世间传闻，薛相为人冷血无情，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也有不实之时，原来并不能尽信啊。薛相如此谦厚亲和，对皇上与我这般恭敬有加，又岂会是那等令人不耻的人呢？”
目光兜转，不躲不让地刺入眼前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眸子中，女子笑起，又佯作玩笑般地言道：“薛相，你说本宫说得对吗？”
看似温柔的笑容，重新浮上女子的面庞。双颊的两抹嫣红，令她看起来格外地美艳动人。
薛采挑了下眉，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掠过，眸色转深，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是他不够了解她吗？
还是，这短短几个月的宫中生活，便已将她改变了？
为什么有那么一刻，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却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得可怕了呢？
脑海里，忽然冒出那个温婉如水，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脸上总是漾着淡笑的身影。薛采想起过往的一切，心中骤然一紧。
凌璿呵呵地笑了起来，随手将酒杯放回一旁婢女捧着的托盘中，复而牵起身旁女子的手，似解围般地柔声道：“爱妃这是怎么了，说的这是什么话呢？薛爱卿乃是我邶莫栋梁，也曾为我邶莫开创贞元盛世立下不世功勋，那些个所谓的传闻又岂可相信？”
盈辛闻言，低声一笑，轻声应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失言了。”
绝色的脸上并无半分悔过之意，却无端地还生生多了些许冷意，令人有些望而生畏。
凌璿转过头去，瞅见薛采，又是一笑：“薛爱卿心胸宽广，可不会也真将爱妃的这些玩笑话儿往心里去了吧？今儿个是爱卿你的大婚，朕可是不愿做那扫兴之人呐，这千金一刻的春宵，耽误不得，看来朕应该先行回宫，让爱卿你尽享春宵之乐，方才算是识趣啊……”
这样说时，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很久都不曾有过的淡淡的微笑。
那是他做皇子时才有的笑容。
远没有如今的笑容这般温和，只是淡淡的，很淡很淡的，嘴角稍稍上扬，连弧度都很难看出来。
然而，薛采却是识得那笑容的。
凌璿轻拍着他的肩膀，轻轻地点头。
隔了许久，才又低声说：“今日喜宴过后，好好在府中歇息二日，过几天再来早朝吧。”
薛采微微疑惑：“皇上的意思是？”
“薛采，但愿你不再辜负朕的期望。”凌璿忽而沉声说。
薛采恍悟，面露惊讶，似是不敢相信竟有这么一天，他还可以重新回到邶莫朝堂，半晌回不过神来。
隔了片刻，才躬身道：“微臣定当竭尽驽马之力，死而后已。”
凌璿望向薛采，一声叹息，“我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君臣奏对。”
薛采闻言，浑身一震。
他听到他将“朕”改成了“我”，然而一时却仍无法深究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即便你我都变了很多。”凌璿继续道，“我仍是你的七爷。”
薛采一怔，听见他如此一说，愣了愣，然后霎那间心潮狂翻，心中顿生万千感慨。
七爷。
那还是凌璿皇子时代的称呼。
那时候，他曾经恭敬地唤他为“七皇子”，然而凌璿却嫌这称呼太过生疏，便要他唤他“七爷”。
此刻凌璿忽然提起这个久违的称呼，令薛采有一霎的恍惚，觉得仿佛时光从不曾流转，那些个激扬岁月，好像还就在昨天一般。
凌璿转脸望向别处，眼神虚散，继续道：“兄弟君臣几近十数年，却弄得几乎陌路，我何尝不曾痛心过？曾经你领兵出征，我每日不接到前线军情奏报就不能安心就寝，接到了又开始担心这已是几日前的事儿，如今不知怎样，日日夜夜为你担心，只想知道你彼时是否仍然安好……”
“有时战事暂平，你来信说起边疆天气酷热或是严寒，我便会因为龙卧殿里的冬暖夏凉而觉得不安。吃着山珍海味，我会想起你或许正食不果腹。睡着高床暖枕，我又会想到你也许正盔寒甲冷……你是我的兄弟，我情愿和你同甘共苦……”
薛采望着他，听见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觉得眼前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的面容。
兄弟君臣十数年，他从未对他说过这些，他的心事从来都深藏心底，就连关心也不欲人知。
“七爷！”薛采脱口而出。
有那么多年，他们都未曾再听到过这个称呼，因为自凌璿登基以来，薛采总是恭敬地唤他皇上，以至于这一声之后，他们彼此对望的眼光都变得有些恍惚。
岁月迷离尽在这一刻走马般掠过。
薛采忽觉，也许，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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