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老臣愚昧,不知犯了何事触怒了圣颜,还请皇上明示啊……”
周顺斋万万没料想到皇上竟会下令将自己一并押下,心中又惊又恼,又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于是只一个劲儿地哭喊。
“你到现在还不知你犯了何罪吗?”
凌璿的目光终于自薛采的身上移开,柔柔地扫了过来。
周顺斋听着他这么一问,先是一愣,略作沉思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那好,朕就请薛爱卿替朕告诉你。”
不出意外地,将满殿的目光引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薛采身上,凌璿朝着他笑道:“朕曾说过,薛爱卿是最深知朕意的人,那么就请薛爱卿为国丈大人说明白吧,也免得朕到时候落个残暴不仁,喜怒无常的昏君之名了。”
一直盯着案几的一双璀璨眸子,因着这话终于有了些许转动。
薛采抬起头来,不避不让地迎视着凌璿的目光,旋即自案几前起身,遥遥施了一礼,而后轻轻一笑:“微臣遵旨。”
说完,绕过了面前的案几,走至大殿中央的周氏父子身旁站定。
他还未开口,跪在他身旁的周氏父子已迫不及待地开口唤他:“薛相……”
然而薛采也不搭理,只是朝着凌璿微微颔首,继而缓缓地道:“周氏父子二人,大逆不道,在大殿之上,在圣驾之前,竟敢自言‘臣父’‘犬子’,实是恃宠而骄,太过目中无人了……”
“这……薛相此言差矣,这些怎可算是目中无人,怎可算是大不敬啊?”周顺斋微愕,继而申辩道。
这话明明应该是不存在问题的,何来的大不敬一说?
满殿众人听着薛采这样解释,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渐渐私语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倒是显得有些嘈杂了。
“周大人看来真是……”
啧啧地叹了两声,语带不屑。薛采凌厉地一扫众人,逼迫得其他大臣顿时收声,这才伸出手指点了点周奇卫,然后又指了指周顺斋,道:“你们一个称自己的父亲为‘臣父’,一个称自己的儿子为‘犬子’,本来说起来倒是也没错的,只不过在今个儿却是错了……”
“什么又没错,什么又错了?薛相这话是什么意思?错了就是错了,没错自是没错,怎么会又错又没错?”
跪在地上的周奇卫从来都视薛采为眼中钉,如今看着他这般解释不清,只当他是在落井下石,故意给自己难堪,语气也就更显得有些怨气了。
“我说没错,是指这话放在平时,放在其他地方来看,自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薛采似是丝毫也没有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旋即将目光看向殿中的其他大臣,忽而话锋一转,只道:“但是在今日,在这勤政殿上,在我邶莫天子面前,这话却是说错了的!周奇卫周大人,你可知勤政殿是我邶莫的什么地方?”
周奇卫一愣,不假思索便答:“我自是知道,勤政殿乃是我邶莫朝廷的早朝议事之地。”
“不错,周大人看来还不至于蠢到没救。”薛采轻笑。
周奇卫倒是怒了,望着他的眼睛都像着了火一般,半天才憋出一个字:“你……”
“别你你你的!”
薛采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既然你知道这是我邶莫的早朝议事之地,就更该知道,在这里举办宴席自是不同于在其他宫苑的。在这勤政殿上,君臣之礼相较于平时来说,是更为重要的!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父子,只有君臣,你懂吗?!你周氏父子在这庄严的勤政殿上,竟然口口声声臣父犬子的,莫非真当这勤政殿是你自个儿的周府,真当你们自己是我邶莫的主人了吗?!你们将我邶莫君主置于何地?!”
“这……”
周氏父子同时呆楞,待薛采质问之后,才惊觉自己刚刚的确是失言了,于是立即朝着凌璿磕头道:“皇上,皇上息怒……臣等没有这个意思,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这只不过是一个误会,是臣等一时失言,求皇上开恩呐……”
然而凌璿闻言,却不做声,只是望着薛采,眸底隐含深意。
薛采抬起头,与他对视了片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貌似恭敬地道:“微臣擅自揣测圣意,只恐有所偏差,还望皇上恕罪。”
“哈,哈,哈,哈哈哈……”凌璿听着他如此一说,忽而大声笑起来,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阴沉,已如寻常般温和。
笑了半晌,这才勉强停住,脸上却犹挂着笑容,只淡淡地道:“今日乃是小皇子两周岁的生辰,朕也不愿有所杀戮而扫了众位爱卿的兴致,所以这一次国丈大人的言辞失当,朕就不予追究了……各位爱卿平身,各自归位吧……”
他的声音澄澈轻和,仿佛只是在跟人说云淡风清,月华在衣,入耳才让人觉得如此的不可思议。
凌璿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纵是连薛采也不禁稍有闪神。
群臣领命起身,归位,薛采重新坐回到了之前的席位上。
轻拿起案几之上的酒杯,心下暗暗思忖为什么刚刚皇上特意让他出面点明周氏父子的言辞失当,却又在他将一切明说之后还赦免了那父子,薛采微蹙了眉头,心有疑惑。稍稍地抬眸,恰瞥见不远处周奇卫正一脸憎恶地望着自己,再往旁边瞧去,又看见周氏一党的众臣均是眼含恨意地往这边望过来,却顿时恍然大悟。
好妙的招数!
高,实在是高!
目光移向凌璿,看见他也正嘴角含笑地望着自己,薛采不禁心中微愠。
原来皇上刚让他点醒周氏父子是假,想要借他给予周氏父子警告才是真!
待他警告了周氏之后,皇上他又在周氏父子以为大难临头之时,赦免了这二人的不敬之罪,显现自己明君的做派,这样一来,周氏父子不但不会怨怪皇上,反而还会感激皇上,更是直接就会认为他薛采刚刚是在落井下石,而把矛头指向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薛采忽而想明白了,心下除了愠怒之外,却也不禁有些黯然。
原来自己半生执着不过虚妄,穷心尽瘁不过荒唐!
原来到头来在皇上眼里,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觊觎皇位的乱臣贼子!
心,伤了。
说不出的痛。
薛采只盯着凌璿,嘴角却扬起了不可抑制的自嘲笑意。
凌璿被薛采盯得有些不自在了,不得不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殿中:“丁香姑娘到了吗?”
轻轻地发问,依旧是一派温和,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有着高高门槛的殿门处。
“回皇上的话,丁香姑娘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殿门口的传令官朗声回禀。
“那好,宣!”
“宣丁香姑娘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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