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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长相思-钩心(1 / 1)

木槿十八岁那年的七月初六,皇帝下旨封她为储秀宫瑾嫔,是所有入宫官家女子中位份第二高。

她还记得铭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终于得到你了,女人。”他是一个疯子,最起码木槿是这么认为,他的动作毫不在意底下的人是否疼痛,他愤怒于她的冷漠,轻蔑一笑:“夏侯清凌的魅力果真如此之大,女人,我真小瞧了他,也小瞧了你。”说完他大步流星扬长而去,只留下木槿一个人在寝殿发出重重叹息。

此次入宫的有许多官家贵女,可主位只有四位,丁家的阑珊成了麟趾宫的温妃,佟晚冬入住了建章宫做了佟妃,长春宫里是惠嫔,纳兰明葙,木槿则位居再次成了储秀宫的槿嫔,也亏得木槿看人的眼光佳,比较中意的宜贵人,荣贵人和德常在于日后也成了独当一方的人物。

后宫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有多少女人挤破了天也想进,可是一进来便再也出不去了。她们争斗拼搏,用生命换来荣华富贵,又在转水煎离逝生命。后宫防腐蚀一个没有尽头的无底洞,又是一个焚化尸体的大熔炉,将后宫女人吞噬得尸骨无存。她们谈笑间便意为所动,唇枪舌剑外又是血雨腥风,木槿很讨厌这样的地方,可她却不得不过这样的日子。

皇后终于要临盆了,阖宫上下都充满了紧张与兴奋,这让皇长子的生母明葙很是不高兴:“同样是女人,也同样都是孩子,怎么差别这么大。”木槿马上示意她住嘴,现在的关头十分要紧,一旦有任何人行为言论上出了差错,都可能为这一次的生产埋单。身为宫妃的她们,什么也不能做。晚冬手中默捻佛珠,静静地为皇后祈福,望着远方日渐趋近的一片黑压,其中电闪雷鸣间似有金光闪过,让人看不真切,木槿重重叹了一口气,只怕如烟此行凶多吉少。

整个夜里,坤宁宫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叫喊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她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明葙和晚冬早已披上外衣朝坤宁宫的方向张望了。殿外狂风暴雨,雷声滚滚,老天似乎在用着恶劣的天气向我们预示着什么,终于,窗外那株不曾凋谢的牡丹,谢了。

许如烟终归没有挺过去,她死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听稳婆说,她为了保住孩子血崩而死。

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在眼前消逝,而另一条生命的降生则为皇上带去莫大的安慰,爱妻的逝世让年轻的皇帝十分伤心。他将遗子放在身边亲自抚养,还在襁褓的婴儿便已是大离朝最为年轻的太子,可这都不是后宫关心的重点,所有宫妃上下齐心,一律把矛头放在了后座上,是啊,皇后死了。

后宫开始蠢蠢欲动,荣嫔和宜嫔带着孩子在太后与太皇太后膝下倍享天伦之乐。宜嫔则大展所能地安抚着帝王的伤痕,温贵妃开始了与佟妃长达数年的权力之战。德贵人则是晚冬的忠实盟友,而木槿则没有动,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而是不想去争。而且,惠嫔悄悄塞给她一封来自他的信,只写了“莫妄动”三个字,却那么叫人安心。

信在火舌中渐渐湮灭,窗外又打起了隆隆的雷达声,这八月的天啊,真是说变就变,木槿轻轻叹了口气。

这后宫的天啊,也快要变了。

再见容若,却是在木槿二十岁的生日那天。

此时刚刚过了孝诚仁皇后的大忌,木槿二十岁的生辰便成了重振后宫储妃兴致的好时机,太皇太后显然心情大好,又因瑾嫔素日对她恭敬孝顺,所以她嘱咐皇帝将宴会办得热闹一些,清凌作为少数陛下亲近的近臣被要求出席。

他变了,与几年前相比,变得十分沧桑,脸也是经历过风霜的模样。只一样他依旧孤身一人。彼时的铭华心情不错,向着他打趣:“清凌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不成个家,我和瑾妃都为你着急呢。”木槿猛然一惊,铭华在不经意间便进了她的位份,又有向清凌挑衅之意,他却十分认真,望了望我。“臣心中所想,心中所爱都已是得不到之人了,臣答应她会等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铭华瞬间变了脸色,清凌又举起酒杯敬我:“臣为娘娘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娘娘千秋万寿,与天同春。”说罢,他举手示意,身后太液池的满目红绸飞天而起,绸布之下是满池荷花开的旺盛,娇艳欲滴,映日鲜红。

望着这几乎不着边际的满池荷花,木槿的心里突然一酸。

“好!”铭华却大声喝彩,从龙阶上走下来。“清凌有心了,今日正逢爱妃寿宴,我便念了一道旨吧。”身旁的宫人扯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已过孝诚仁皇后大忌之日,朕深感六宫无首,实为国之不幸。今仰承皇太后慈谕,封麟趾宫温贵妃为皇贵妃,佟妃为贵妃,两人共理六宫事,瑾嫔为瑾妃,惠嫔为惠妃,德贵人为德嫔,钦此。”阑珊与晚冬的脸上变换极快,终于领旨谢恩,木槿与明葙对视一眼,心下明了,如今这战,却是两败俱伤。

筵席一散,木槿同晚冬和明葙一起走。阳光很是阴毒,却在路边满满的梧桐遮盖下射出点点斑驳。叫宫人侍女在后面远远跟着,晚冬始终不说话,连带着素日多言的明葙也悄然不语。木槿心有不忍拉了拉她。“晚冬”她抬起头,眼中却已蓄满泪光。“这次是我没用,对不起父亲,不能得到那个位置,”她柔声劝道。“皇上也没把位置给了她,你要放宽心,从前她是贵妃就压你一头,现在也只压你一头,你还有机会。”她点点头,说了一句木槿终生不忘的话:

“是啊,我会找到机会的。”

木槿从那天起就再也没见过容若,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宫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趣,身边的德妃又有了身孕,自从四皇子被佟贵妃收养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也当然有资格闷闷不乐。不说她,连宜嫔也撒娇撒痴,好不热闹。荣嫔也有了孩子,良贵人,琳贵人,一个接一个的有了身孕,呵,都是皇上的孩子啊,木槿呢?一来她内心厌恶皇上,二来这么多年的耕耘却颗粒无收,她又怎会诞下他的孩子呢?

德妃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她刚入宫四年,便有了三个孩子,六皇子的出生让木槿意外,铭华对他表达出了连太子都不曾有的宠溺,天祚,大离国祚,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名字,只怕,那个孩子,消受不起。

随着德妃,宜妃和荣妃的上位,宫里的局势日渐明朗。转眼八年过去了,有多少年轻的女人进来,又有多少年轻的女人被埋葬。只有他们几个,永远屹立在宫廷的最高处,俯看众生,孩子的接连出世,让整个宫里显现出少有的和平与欢乐。

而丁氏阑珊的身体,却在这缠绵旖旎的大好春光里,一日不如一日了。

从她六年前当上皇贵妃开始,她的身体便有了一些不良的病症,拖拖拉拉的这么些年,宫里人也瞧出了写端倪。哦,她早已经是皇后了,雷厉风行的手段总是让人打颤,连脸上也都多日不见笑容,这么些年早都招了不少的怨恨,像她这样要强的性子。

木槿轻轻叹了口气,她总是疑心皇后的病与晚冬有关,毕竟阑珊登上后位的那一天起,便证明佟氏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输得一败涂地,连权力也没有得到分毫。但这几年观察下来,她总是安静多于愤恨,久而久之,木槿也不再管,因为,有一份从天而降的“惊喜”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接受。

是的,木槿有孕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

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惊喜可言,虽然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木槿的冷淡疏离让自己都心惊,她知道,这作为一个母亲来说是不对的,可一想到这是他的血脉木槿的心里便泛起一阵恶心。幸好,过多的孩子出生,让他并没有太大的兴奋,现在的他,正全身心的去陪伴他的皇后,他那不久于人世的皇后。

对于铭华近日来的表现,妃子们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夸赞有加,可背地里,都在嘲笑自己的帝王。谁都知道,他与第二任皇后的感情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在孝诚仁皇后仙逝后,皇帝便开始肃清权臣,四位辅政大臣相继或死或退,朝中渐由丁氏与佟氏两家独大。因此,他立丁阑珊为后,也纯粹由于政治目的,现在这么做,也是给阑珊的母家看的。

彼时,木槿正在储秀宫里消磨时光,明葙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拿了佛手逗皇长子玩,她似乎不经意间提起:“近日来,晚冬与咱们的走动越来越少了。”木槿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话怎么说?”她微有不忿:“自从她做了贵妃,便变了个性情,与永和宫那位越来越好了,与咱们却不复往日的情谊了。”她沉默不语,永和宫里住着的,正是德妃,木槿轻轻叹了口气劝阻她:“好歹还说上几句话的,现在她因着皇后的事夜不能寐,你又在这瞎生什么气。”她把佛手给了大皇子,又拿起手中的竹扇,“快入秋了,这扇子也别用了,人,也是一样。”

九月临近,秋意袭上,而皇后也在这日渐变寒的天气里病毒沉疴。九月十四这一天,她突然将皇上叫到坤宁宫,两人在一起独处了两个时辰,谁也不知道谈了什么。

九月十六,木槿诞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也是第一个孩子,她的出生没有带来任何喜悦,惟有明葙甚爱异常。比之大皇子竟也绰绰有余。她说:“我未生养过女儿,她实在漂亮。”木槿看看她,又望向窗外,那里是一片萧瑟秋风刮起无数悲凉,只有各自菊花在深秋凌霜怒放。

丁阑珊还是死在九月二十四的晚上,三十六声丧响伴着秋风传遍宫里,木槿被惊醒,也暗暗生了一丝恐惧。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如此脆弱吗?殿门“咚”的一声被打开,明葙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她们四目相对,她突然跑过来抱着木槿,“我梦见你死了,醒来之后发现死得是阑珊,这恐怖的深宫,还好有你。”

木槿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多了一丝温暖。

佟晚冬还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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