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刹那的征忡。他的笑容更加开朗:“在下夏侯清凌,在南郊游玩时突然遇到了大雨,见姑娘一个人在雨中发呆,所以好心为姑娘撑伞,冒犯了。”木槿一听,才恍然大悟,他在为自己撑伞,微微一礼,含了贵族子弟应有的礼节。“多谢了公子,小女是因为天降大雨一时不知所措,麻烦公子了。”他微笑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说法,我们瞬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突然想到他姓夏侯,心中忐忑,木槿试探着问道:“公子,小女子冒昧的问一句,您姓夏侯,可认识兵部夏侯大人的小姐?”他一怔,又上下打量我。“不知姑娘是?额,的确,夏侯小姐为在下表亲,我是她表哥。”木槿心头暗喜,可算找到了话题。“在下是明葙的好友,吏部花良阿大人的独女,花木槿。”他的眼中重新闪烁起奇异的光芒,“哦?花大人的女儿,往日听闻花小姐乃京师第一才女,今天如此巧合在此一见,正是清凌三生有幸。”
听到他的夸赞,木槿内心闪过一丝窃喜,嘴上还是淡淡的,“公子严重了,小女子实在算不上什么第一才女。”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既然今日有幸得见,小姐可否填《醉花阴》一首,让小生开开眼界?”看着他玩味的眼神,木槿心中暗暗赌气,可真是不能丢了素日的颜面。想了想,她轻声出口:“犹记绵绵好韶光,相携□□燕,同逝并蒂莲,竹马青梅,浣纱碧溪旁”又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公子,可否接下阕?”他皱着眉头思索,语句缓缓而出:“十年烟雨淡过往,画舫失兰桨,鹣鲽两彷徨,洗旧晴衫,相似愁断肠。”
“好词。”木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却见他的脸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红晕。“小姐过奖。”突然,木槿觉得他甚是风趣,却看雨一丝丝地停了。阳光从乌云后探出了头,南郊又恢复了往日的晴朗,眼见如此,她也不能多留,欠一欠身:“公子,木槿谢公子今日撑伞之恩,现天已变晴,木槿便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定会感谢公子。”“有缘吗?”他的脸色似乎暗了下来,复而又带了纯真温暖的笑:“那好,你我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说罢,她便欠身一礼,朝南郊外走去了。一会功夫便走到了林子外,在向回望,却发现他依旧撑着伞站在那里,似乎在朝着这个方向看,木槿觉得好笑,便向他挥挥手。他忽然收了伞,也挥手,阳光温暖而和煦打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暮光中,他的脸因为远也看不真切了。
但木槿知道他在笑,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一定在笑。
木槿想了一想,觉得应该回家了,这几天她也在思索,其实无论母亲在与不在,都和这事儿无关的。父亲也很不容易,不该拿那话去伤他的,于是乎,当木槿敲开家门时,看到的是父亲泛起泪光的双眼,他说他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事儿,他也说他很对不起自己,为此木槿也暗自高兴了一把。
三天后,侍女奉上一封信,让木槿看了很有一些莫名的情愫,因为那信的署名是:
夏侯清凌。
打开信,是一张信笺,天青色的纸上印着淡淡的夕颜,很好看,上面的字有力而刚毅:“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看这意思,是叫她对对下片了,可这题材从未见过,只怕是他自创了来为难人。心中一动,那一日,温文尔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木槿拍了拍自己的脸,今天这是怎么了。
平常的生活总是千篇一律,只有与自己相好的女伴们来往,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乐趣。第二天,一辆四马盖车缓缓驶来了花府,是夏侯明葙。她父亲是兵部之王,而木槿的父亲掌管吏部,因此自幼在一块玩。虽然后来又别的女眷慢慢相熟,可感情最好的总却不过她和佟家的晚冬。她一来,木槿自是十分高兴,她一进房屋便紧闭了大门,遣散了侍女,拉着她的手,仿佛女萨满一样神神叨叨,“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见得表哥?”
木槿心下一怔,语气不自觉变得紧张“不过那几日,我与父亲闹别扭,在南郊散心突然遇到大雨。”如此,我便紧紧把那一日的事竹筒倒豆一样和她说了,听得她嘴巴张得圆圆的:“这经历好奇幻,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什么啊?”她神秘一笑:“我表哥已向我父亲提起,不日便要登门拜访,向你提亲啊!”
仿佛被糖罐击中,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甜滋滋的感觉。“提,提亲?”木槿似乎不相信她的话,又试探性的问了一遍,她佯装酸楚地道:“是啊,原本我还想叫你和我一起入宫,这回可好了,得叫你嫂子了。”心里有了一瞬的踏实,太快了,我都没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可这样也好,如果自己不想入宫,父亲应该会同意吧。
果不其然,三天以后,连明葙都还没有走,他就带着小僮士们拜访。木槿只顾着迎他,却没有看到父亲那惊诧胆怯的眼神。
他向父亲说明来意,父亲沉默许久,叫他和木槿到后园走一走。花家的后园是一片桃林,又附了合欢,现在正值六月,合欢却提前开的正盛。和他漫步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园子里,竟也有了一丝陌生感。他一脸踌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向木槿说道:“小姐,不知你是否觉得清凌有些唐突,可清凌早闻大名,那日相见实被小姐深深吸引。我素来不是莽撞之人,一旦小姐感到唐突,那我马上离开。”
木槿静静地看着他这纠结的样子,心中只觉好笑,走到了园子中信的那棵老梨树下,她轻轻抚摸着树干,唏嘘不已。“这棵老梨树是我母亲从大齐嫁过来时亲手种的,种子还来自她的母家,现在这树长得十分好,只是我的母亲却已不在了。”
这话说得十分伤感,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小姐节哀,人逝不可追回,珍惜当下便好。”木槿心中一酸,对他道:“这棵梨树见证了我太多东西,出生,成长,欢笑悲伤。现在,我想让它见证我终生的幸福,不过,我想近日成婚实在有些唐突,我们只有相互了解才能走到那一步。”
他自是十分欣悦,深邃的眼睛中满满的笑意,整个人都被喜悦感染。他挠挠头:“如此,清凌便告辞了。”他说完径自向外走,甚至哼起了小调。突然,他回头一笑:“顺便说,这里的花真好看。”
那一刻,木槿甚至觉得自己已然看到幸福的未来,只叫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那一日的事仿佛花大人并不否认,也并未许可,但木槿和清凌的联系却日渐增多。他们有时在郊外清香的空气里尽情的嬉戏玩耍,有时在满屋书香中游览古今,他总会给木槿寄来一些精致的小物品逗我开心。书信的末尾总会加上一句‘阿槿安’,木槿十分感动于他的细心与认真,以致于两年的时间过去,她都没有注意每次出行都跟随他的小僮。
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僮,而是清凌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正章帝铭华。
当父亲忍不住告诉木槿真相时,她的心中一阵寒意乍起,他说:“女儿,爹实在不忍看你受欺骗,那日与夏侯公子一起上府的根本不是小书童,而是当今圣上。他来就是要让你入宫以达到牵制我的目的,女儿,你要小心呐。”木槿听完,一个踉跄靠在门边上,内心忍不住一顿恶寒,皇帝他,真得这么可怕吗?那,那她和清凌,岂不是?!
清凌再来时,已满是伤痕,他们坐在梨树下,沉默着,他说:“我和他大打了一架,因为他要迎你入宫。他从小养尊处优,我们看似关系很好,实际上他什么都来抢我的,连你也要抢。”木槿摇摇头“我不想入宫,可我不得不入,为了你,也为了我父亲。”他抬头低低靠在她身上,语气也愈发低沉,“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七岁那年,看六岁的你将我叔叔驳的哑口无言,真有趣,虽然那时不懂爱情,可我感觉从那时起就开始喜欢你了。”听他这么说,她的心头一酸。“清凌,我们在这儿宣誓吧,即使我入了宫,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们在老梨树下对天而跪,齐声祷告上苍,愿琴瑟在御,和谐铿锵,岁月静好永世难忘。
木槿从他的怀抱中离开,竭力不让自己流下泪水。“夏侯清凌,我要入宫了,是我负了你。”他的痛苦清楚地表现在脸上,“阿槿,别这样,我们并未辜负彼此。”“不!”她定定地道:“你要记住,是我花木槿辜负了你,你爱上的只是一个痴迷权势的女人。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他不停的摇头,双手牢牢抱住木槿肩膀,她分明看见他眼睛中的微微泪光。“求你了,别这样,阿槿,我会等你,直到地老天荒。”心中陡然一痛,木槿一狠心,将身体脱离他的桎梏,深吸了一口气:“夏侯清凌,找一个肯对你好的女人,厮守终生吧。”
他突然变得沉默,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木槿知道,那便是她此生爱情的终点了。
木槿多想,多想让他再次转过身来,含了温暖地花凋人的笑,再对她说一次,“这里的花真美。”多想,多想让他在为她撑一次伞,让她看一次那深邃的会说话的眼睛,都不能了,都不能了···
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木槿却再也忍不住,倚在树上失声痛哭,她多希望老天可以听见她的呼唤。泪水模糊了双眼,亦模糊了他的背影。木槿知道,那便是她此生爱情的终点。恩,她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披上最美的嫁衣就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第二天,他寄来了一张信笺,字迹软绵无力,让人痛心。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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