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起阳光明媚,金黄色的光芒透过窗子照进来,把整个屋子衬得十分安详,可柳姬的心情却没有天气那般好。她从楼上走下来,看着桌椅上厚厚的一层灰发愣,直到一只小巧的蜘蛛沿着网,从她眼前默默经过时,柳姬终于忍不住了。
片刻之后,玉阳和逸之一脸惊恐的看着柳姬,不敢说话。她坐在唯一干净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训斥着:“女夷回三山已经一个月了,每日的饭食我亲自打理也就算了,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大堂,”柳姬一脸心痛的问道:“这灰尘,这蛛网,怎么对得起我一时善良给你们加的那二两银子。”
逸之看着柳姬伤心的模样,不顾玉阳的示意,连忙安慰她:“柳姬,平时都是女夷做的,你别伤心,我们马上就打扫。”于是乎,在柳姬的温柔攻占下,玉阳和逸之十分情愿的拿着抹布和鸡毛掸子,开始打扫大堂。
柳姬沏了一杯青凤髓,悠闲地坐在窗口看热闹,一时间屋子里十分的寂静,只能听见二人打扫细微的声音。突然,柳姬朝门口看了看,露出了莫名的微笑。玉阳眼睛十分的尖,盯着门口那粉色的身影欣喜地叫:“女夷姐姐!你回来了!”
女夷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不会一个月都没打扫屋子吧?”玉阳小声的拉着她袖子:“是啊,主人好像还挺生气的,你快去安慰安慰她。”女夷戳了他额头:“等我回来一起扫。”
女夷放下包袱拿出一封信递给柳姬:“我要回来的时候,白螺天女交给我的,说是收拾你的寝宫时在角落的柜子里找到的,让我转交给你。”柳姬点点头,顺手拆开了信封。
柳姬只觉得那张纸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来源。人老了就是这一点不好,经历的事多了,就会选择性的遗忘。纸呈天青色,淡淡的夕颜花纹印在上面,小字娟秀有劲,写道“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她的表情有些疑惑,却也是带了愉悦:“瞧这字迹,估计是大离朝夏侯清凌的笔记。”
逸之一听夏侯清凌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趣,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看:“不错,是夏侯清凌的笔迹,柳姬你怎么得到的?”柳姬一耸肩:“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估计是谁作为谢礼送过来的。夏侯清凌的珍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她摇摇头把信收起来,谁知道白螺把这封信送来是什么意思。
她这个妹妹,素来就是神秘莫测的样子,柳姬搞不懂,也懒得去探求了。
就在女夷回来的第三天,琉璃来了。
琉璃和女夷同是碧落三山的司花女史,只是女夷掌管瀛洲,在柳姬的殿中地位颇高;琉璃主持方丈,是白螺坐下的女史之首。柳姬看着大堂里的琉璃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琉璃把怀里的盒子往桌子一放:“二殿下说这是那天漏下的,让我给你送来,还有啊”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瓶:“这是观时女仙配置的灵液,她说殿下您会用得到。”
她们在搞什么鬼?!柳姬无奈的摸摸额头,送琉璃出去了。
等独自在房间的时候,柳姬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盒子。檀香木打造,锁处镶了一颗纯种的鸽子血。轻轻打开了盒子,赫然出现于眼前的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信笺,只是字迹软绵无力。“长相思,勿相忘,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词尾拖得冗长,竟有一大片血迹将信笺染得触目惊心。
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当头棒喝般狠狠敲击着柳姬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会那么痛?到底有什么是自己想不起来的?柳姬慌张的回想,夏侯清凌。她一眼盯住观时女仙的那个玉瓶,毫不犹豫的把灵液喝下去。
夏侯清凌,夏侯清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滴一滴,打在纸上,疼在心里。清凌啊清凌,五百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会放下,谁知情深忘不了。记忆深处的那些尘封多年的片段,此刻仿佛洪水猛兽一般,不断击打着柳姬,向窗外望去,远处的天黑压压一片,似乎是一条凶神恶煞的黑龙,时刻吞噬她的心。
时光流转,大离朝正章年间。
长安城里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把百姓的心都映得十分喜庆。他们的主子,当今皇上正章帝,将在今天迎娶老臣李湘中的外孙女,许如烟。年轻的皇帝刚刚登基,需要这么一个母家强大的女子来巩固权势,大婚前的三个时辰,他找到了自己从小的玩伴,清凌。
两个人坐在夏侯家的老槐树下,各自拿着小酒瓶,铭华不断地往嘴中灌酒,而夏侯则在一旁默默不语。良久,铭华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清凌,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她,可我没办法。为了长远的统治,祖母叫我一定要娶她做皇后。”
清凌沉默不语,皇帝的祖母,那位传奇的女人,他拍着皇帝的肩膀“好了,你是皇帝,还可以迎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过是个皇后之位,莫要在意。”
不远处,柳姬悄悄地站在花丛后,看着夏侯清凌沉默不语。
夏侯清凌,有着和逸之,一样的脸。
这一世,柳姬已不再是修为高深名动七界的疏竹上神了,而是长安城中吏部尚书的独女,花木槿。
父亲很是喜欢木槿,这种特殊的对待在一众兄弟中显得格外突出。或许是母亲的离世给了他巨大的打击,因此他把没有给母亲的爱加到了女儿身上。当然,木槿的音容相貌,才学举止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就这样,她健康快乐的在府上活了十六岁,直到新皇登基。
病笃日久的老皇帝终于崩逝了,年轻的太子成为新帝。为了巩固自己尚不稳定的权势,太皇太后为他挑选了老臣李湘中的外孙女,又示意大臣将家中适龄的女眷送入宫中,明着是巩固权势和光宗耀祖的好事,可暗地里却是牵制母家的高超阴谋。花良阿心中十分明白,可碍于太皇太后的权威,他不得不这么做。
木槿和父亲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吵,他由原本的举棋不定到执意送她入宫,木槿十分坚持自己的原则,斥责他为了权势而置女儿的幸福于不顾。他劝慰木槿:“当今陛下俊朗温雅,不知有多少女人想挤破了天往宫里进,你不要这么任性,父亲若是有办法,又怎么会送你去那种地方。”他的解释在女儿面前显得苍白而无力,木槿轻嗤出声,淡淡地对他说:“你说,如果母亲尚在,会不会同意把我送进宫?”他不说话,看了她半晌,离开了。
柳姬看了半天,才习惯这种视角,这段在她心中仿佛消失的记忆,直到现在一一浮现,她咬咬牙,身形一变,钻进了木槿的身体。
她以为自己赢了这场战役,可他却轻而易举地反败为胜,把木槿锁在了家中。
花良阿这十六年从未像这次生气,却挑起了木槿心中的反叛。木槿一向认为有几个学习武艺的兄长并不是件无用的事,因此,她在房中换上一身家常衣服,在侍女送餐之前逃了出去。可她不知道,这一逃,却误了终生。
木槿自由地游走在大街上,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乐过,对父亲的反叛与报复让她得到了小小的满足。于是,她独自一人几乎游遍了整个长安城,彻底没有了官邸女眷的矜持与高度。与茶铺的大娘闲话家常私语东街西坊的家庭琐事,和豆腐店的老板娘嬉笑,只因她的儿子十分可爱,她又给乞丐们舍与钱财,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短短七天,木槿却觉得比十六年加起来都要来的充实,她看了看天空飞过的鸟儿,就像她现在一样自由快乐,真好啊。
木槿决定了到京都南郊游玩,听说那里景色优美,山湖相依,很不错。步行来到了南郊,真如他们所说,这里的树林郁郁葱葱,高大的山脉将清澈的湖水映得更加俊秀。我随手拔了根草拿在手中把玩,沿着湖边一点点散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很是舒畅。
可这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万里无云,湛蓝澄澈的天空突然就乌云密布,顷刻间瓢泼大雨,让兴致勃勃的人们四散而逃。木槿没有带油伞,却也没有去处,竟自己一个人呆立在那里,任由雨淋着自己。
忽然,再也感受不到雨意。木槿蓦然抬起头,却发现一把桃花油伞立于顶上,转过身去,却是一双星空般深邃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温暖的笑意。
“姑娘,冒犯了,在下夏侯清凌,字逸之。”
木槿尚在欣赏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方醒过神来。脸上不自然带了一丝羞涩:“多谢公子,公子刚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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