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平阳的手脚开始一分分地冰凉,脉息一点点地薄弱,都心急如焚。一行人策马扬鞭,好不容易来到一个镇子上,找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为她号脉。
大夫道:“若是早点发现她中毒,或许情况不会这样糟糕。”
红妆忙问道:“此话怎讲?”
大夫道:“这位小姐中的是玄冰寒毒,从她的脉象来看,属于慢性中毒。她应该有多次吐血的经历,你们为什么没有察觉?”
虞世南问道:“为什么是慢性中毒?”
大夫道:“玄冰寒毒无色无味,若是一次大量服用,顷刻间就会毙命。”
红妆心里阵阵发凉:“素闻宇文化及心狠手辣,定是在她的饭菜里下毒,平阳百密一疏却没算到他会有此一招。”
只听大夫道:“此时毒性就已渗入了血液,我需加大解药的剂量。”
虞世南担心地问道:“这解药贸然加大剂量,会不会过犹不及?”
大夫又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说罢把解药给平阳喂下,她先是全身滚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然后是浑身发冷,冷如冰霜,四肢僵硬,意识迷离。折腾了半日,平阳的脉搏渐渐停止,红妆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之下,结果是——鼻息全无!
“平阳!”众人不住地唤着她的名字……
平阳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眼前好黑好黑,身子好沉好沉,在无尽的水里一直往下跌落,没有尽头。一切颇有似曾相识之感,却又忆不起在何时何地经历过,正迟疑间忽然有人拉住了她:“你要去往何处?”她回身一看,母亲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娘,我好想你!”平阳激动地叫出声,说着扑进了她的怀抱。
母亲窦文熙抚摸着她的长发道:“平阳啊,你为何要来到此处?”
平阳笑道:“幸好你娘亲接住了我,否则我也不知道会沉到哪里去。”
窦文熙道:“这已经是到底了,不信你踩踩看。”
平阳双脚一踩,确实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她往上看去,上面各色鱼儿在水中游得逍遥,珊瑚色彩斑斓,水草自由伸展。“我还以为,自己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平阳感慨道。
窦文熙微笑着说:“这里本来就是深渊。”
平阳道:“是吗,这里是渊底?原来——最坏不过如此,一点都不可怕。”
窦文熙叹道:“是你以前太畏惧,把它想象得太可怕罢了。”
平阳看往上瞧那波光粼粼的水面触手可及,一只亮晶晶的水母从眼前滑过,她伸手抓住它,打开手掌后水母顽皮地围着她绕了一圈又匆匆地去了。
平阳笑道:“这里很美,我能留下陪着娘吗?”
窦文熙脸色微变:“你……想留在这里?”
“嗯。”平阳神色忧伤,吐了口气道:“娘,现实太残忍。我无法面对,无法释怀。”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过眼云烟,放下后才可换得一身轻松。”
“躲在深渊里不也挺好吗?我为什么非要回去尝尽人世间的辛酸?”
“平阳,你看着我的眼睛!”窦文熙声色俱厉,双眸里精光四射,“你连深渊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你怕的事吗?身为李家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这铿锵的话语掷地有声,敲在平阳的心里铮铮地响。
“更何况你还有大事要做,怎能在此滞留?”
平阳问道:“大事?我要做什么?”
“你当真不知?为何我看到你的内心深处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你是不想做,还是不敢做?”
“我——”平阳顿了顿,望着母亲会心一笑:“我其实有过冲动,但是一直没有勇气。”
“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说着她顺手向上一推,平阳身子一轻,水中荡起一片涟漪……
红妆听见惊叫声立即醒来,看见平阳正坐在身边正呆呆地看着前方。
红妆激动地叫道:“平阳,你终于醒了!”
平阳却星眼微饧,神色倦怠,久久不做声。
众人闻讯赶来,欣喜若狂。虞世南道:“小姐,我们已安全离开京城。你只管好生养病,我一定把你平安地带到太原府。”平阳仍旧表情木然,似乎完全听不到众人的话,大家甚为奇怪,红妆道:“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当然要缓一缓才行!”众人觉得有理,因而不忍再多说,坐了一会子就散去了。
夜深了,红妆伏在床边睡着,平阳掀开被子,走出屋外。只听隔壁房间里传来虞世南的声音:“唐王殿下起兵的消息已经传到朝廷了。因此朝廷已在山西与关中之间的关卡派了重兵,而郡主受伤又耽误了赶路的时间,恐怕我们很难突破防线前往太原府了。”又听属下们安慰道:“虞大哥不要过于悲观,办法总会有的。”
虞世南道:“劫法场那天,听说宇文化及被那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砍成重伤,若不是宇文成都及时赶到,他早就命赴黄泉了。原本郡主已经将了他一军,狗皇帝把他打入天牢,却不成想唐王殿下一起兵,他正好可以向皇帝澄清自己,说当初私设法场是想要抓住李氏家族起义的罪证,昏君听后不仅恢复了他的官职,还让宇文成都连升三级,成为朝廷的一员大将!”一想起当初宇文化及那么折磨平阳,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她望着烛火下的虞世南,虽然一脸严肃正在思考逃亡的路线,但眼底眉梢却含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云霜……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很怀念云霜姐姐!
想于此,平阳内心像针扎一样疼。
这一晚,她倚着床头,双手抱膝,一动不动,坐到后半夜才睡下。
次日清晨,她走出院子,登时凉风刮过,远处随风飘来许多灰烬,漫天飞舞,飘然西去。向前不远,见虞世南正站在角落一面烧纸一面暗自垂泪。
平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虞世南猛然回过头来,眸底闪过锐利的锋芒,仿佛带着最深切的愤恨。仅仅是一霎那,他的表情又柔和而亲切,可是那刚刚存在的森寒之气仍令平阳心有余悸。
虞世南忙抹掉泪水道:“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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