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未及触到王掌柜,一支尖禾巧巧儿从王掌柜臂下伸出,正对着郑天风的手掌心。却原来槐儿看到不好,也从房顶跃了下来。双方中间隔着一个王掌柜交起手来。
郑天风手掌一转,变抓为握,想要去反拿住尖禾。尖禾也随之一转,倒将过来,却是断了的一端,上面布满尖刺,不论你是抓,是拿,还是握,必然都会被那小刺戳破手掌。郑天风索性不再理会从王掌柜身后伸出的尖禾,缩掌变拳,向王掌柜胸口直捣出去。
郑天风打出的这一拳,正是祖传“通乾拳”里的一招。这套通乾拳,有点类似太祖的“通臂”,是一套非常刚硬的功夫。变化不多,讲究出拳凌厉,力道沉着,以硬抗硬。在真正的打斗中所用并不多,而常常用于试探对方的功力。
老太婆藏禾回袖,单掌向王掌柜后背抹去,随即手掌一旋一送。
“呯”的一声轻响,郑天风和老太婆同时向后飘出。郑天风身强力壮,嗵嗵嗵几大步退出,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以此来止住身体。足见他功力浑厚。退出七八步之后,即牢牢战定,仿佛钉在地上一般。
那老太婆身子轻薄,似乎不足于和郑天风的重拳相抗衡,退后时接连打了几个旋,衣袖飘动,身姿曼妙,浑不似一老态龙钟的太婆,倒像一个少女轻歌曼舞,落地也是这般轻飘飘的,却也只退出了七八步。虽然也是喘息,但情形却较郑天风看去轻松。
但两人心里却是清楚。这一招其实高下难分。那郑天风虽然力大拳重,功力明显要较老太婆深厚,但击出之后,却被轻轻化解,打出的力,倒有一半力道不向去向。而老太婆退出步子却和自己一样,心里暗暗称奇。须知,与人对击,若势均力敌,打出多少力,就应该回来多少力才是。双方退出同样的步子。却原来那老太婆一抹一旋,将那打在王掌柜身上功力向地下引去一半,自己只接了另一半,是以自己身体飘出。若是硬生生地接了,功力不均,势必要多退出好几步。还必然要搭上王掌柜性命。
只是那王掌柜,突然见两个人动上了手,却都往自己身上招呼。然后又同时都往后退,而自己还站在原地。浑无感觉,觉得有些古怪。刚才就只是一个刀手,自己也全然不能抵挡,何况现在是对方的头儿亲自出马,自己哪里受到了他这一拳。正自奇怪,低头一看,脚下所站在石板裂了数条细缝,不由得脸色大变,若不是他们势均力敌,恐怕自己早已浑身骨头碎裂,一个身子就真真成了肉饼了。
这一招过后,槐儿暗自思忖,这老堂主功力虽然较他那个年轻的儿子稍强,却也没有强出多少。而刚才他又极力想要显示武功,其意想让自己不战而屈。但这也恰好暴露了他也有所顾忌,最好是能不伤及自己就能得了宝珠。这当然是痴心妄想。以目前的处境而言,他父子联手,虽然尽可占了上风,但自己所练的“宫行步”,却正是以柔克刚,虚而避实,只要不是与之硬对硬,尽可与之纠缠延斗,也能拖得一些时间。
刚才太婆从容贴着两柄刀刃闪身而出,就是走的“宫行步”。宫行步是宫中宫女独有的一门功夫,腾挪闪避,越在狭小的地方越是灵活多变,好端端的一个身子如影如形,难以捕捉。有时竟像是附于自己身体,你总不能将刀剑往自己身上招呼吧。
但老太婆想要取胜,眼下却是更难。随着老堂主现身,堂内弟子又增加了好多,却是把集镇两头都封死了。再看一下已方,虽然也还有十来个人,但相比之下,除却几个老弱伤残,剩下的功夫又很差。就像王掌柜,平时极少练习,会那么三招两式,也不过是用来强身健体,身临实战,几乎没有什么用。但眼前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了。
此一招过后,郑天风也在揣度。眼前之势,虽然明显占了上风,但要制服老太婆,却也得费一番周折。刚才打向老太婆那一拳,已然用出九分功夫,一心想要凭了数十年功力,出手既能镇住老太婆,却不料老太婆身体轻巧旋出,举重若轻,自己倒有一半的气力打在地上了。若是缠斗的时间久了,只怕事情生变。
当然,最令郑天风不安的是,不知老太婆那些厉害帮手此时身在何处。不要说是四个都凑齐了,只要再来一个,一人尽可先对付着父子两人,而另一人则对弟子痛下杀手。不必分心的话,以她们的功力对付堂内弟子,就如同老鹰对付小鸡一般,没有一个鸡婆带着,扑杀就只是瞬间之事。那时,再来专心对付父子二人,不仅珠子得不到,却是想要活命也难了。
但那珠子,却也让郑天风很难按捺。这颗珠子,据说是帝脉之气与天地之息合而得成,自己既生于此地,长于此地,想必也对应了某种缘分。体内想必也受了些气息。不然,祖业传承两百余年,又何以独独自己有此机缘。而令郑天风胆敢动此非分之心的,却是前天大白天里做了一个梦。
前天早上,郑天风派出去的一个弟子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块绣帕来,也就是他刚才拿出来的那幅荷摇珠滚。但是弟子说道,这样一幅绣帕,在外面已经卖到了数十两银子,如果绣得更好的,也就是和原来那块绣更为相近的,则卖到数百两银。而据打听得到的消息,原绣已然卖到了数百金。不过,这个弟子还打听到了,得到那原本绣帕之人不是横死就是失踪。弟子奉上的,自然不是原图,却也花费了好几十两银子。
郑天风惊异之余,展开图来细细祥看,这幅花了他几十两银子的丝帕,料子很差,绣工也极是粗陋。看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倒是看得自己眼睛发花头发晕,不觉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梦。
梦里,竟然是一个奇美仙姑穿着藕色衣服,飘然而至,来自榻前,自称来自天宫。郑天风闻得一阵香气幽幽,绝非凡间之香,于是翻身下床,匍匐于地,求仙姑能赐与他长生不老之术。
仙姑淡然一笑,说道,你若求我赐你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倒是为难于我,若是要长生不老,我却正是为此而来。
郑天风听了,更是连连磕头。仙姑却让他抬起头来,手指往放在几上的图上一点,轻启樱唇正要与他说什么。偏偏这时,夫人一头撞了进来,大声嚷嚷道,那花了几十两银子的丝帕在哪里,是什么样子,拿来我看看。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值几十两银子的一方丝帕。
看到夫人撞将过来,那仙姑自然不及再说什么,而是急忙拂袖而去。因为夫人进来的急,似乎还踩到了仙姑垂落的衣袖。但郑天风刚才看得很是清楚,仙姑手指在图上所点之处,正是那荷叶之上的一滴白色水珠。
仙姑既去,郑天风的白日梦也就醒了。正在懊恼,夫人却是更大声叫喊起来了,“啊呀呀呀,这般工夫,没的糟蹋了料子,在王官集上,就十个铜板也不值。”原来夫人已经从几上拿起那方丝帕,只看了一眼,“这料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糟蹋也糟蹋不到哪里,只是糟蹋了我的银子,白花花几十两银子哪。”夫人说着,随手把那方丝帕扔在了地上。
郑天风顾不得理会夫人,弯腰去地上捡起了那方丝帕。他尚且记得,梦里仙姑手指处所指的位置,仿佛是一颗珠子。果然,梦里的图和手上的图居然真的对上了。郑天风不禁呆住了,偏在这时,又一件更为蹊跷的事发生了。郑天风弯腰去地上捡那方丝帕之时,夫人一低头,发现了地上有一截藕色断纱,很像是从衣物上撕扯下来,正在自己脚下。
夫人捡起一看,这纱质地极好,好像是一种被称为竹蚕所吐之丝而织。这种竹蚕生于青竹内心,靠食竹心里面的竹膜而活。化蝶之前,这才咬穿竹子而出,吐丝织茧悬在竹端,其所吐之丝极细而无色,所织之纱不上色几不可见。而一件织好的衣物竞可穿顶钱而过,穿在身上自然轻若无物,飘然若仙。如此极难得到的东西自然贵过黄金数倍。是以这样的东西,不是王宫贵妇,一般人是用不起的。当然也不是家中之物。堂主夫人捡起此纱,不由得大怒,上前去抓扯郑天风。嘴里骂道,“原来你是花了这许多银子,去给哪个小娼妇买了如此好东西,却拿一块破帕子来骗我。”
郑天风一怔,也顾不得夫人抓扯,反而从夫人手上抢过那截断纱。他依稀记得,那仙姑身上所穿,正是这般颜色的轻纱。梦中所现,与手中之纱,令郑天风坚信无疑,那梦中仙姑指点他的,正是长生不老的成仙之路。可惜被这个婆娘打断了。又转念一想,若不是夫人闯将进来,一脚踩住了仙姑的长袖,扯断这截薄纱,又怎能知道刚才是梦,所梦为真?
郑天风当下并不着恼,反而向夫人陪了许多小心。这才附耳告诉夫人,花了很多银两,买来的那块丝帕,虽然很不起眼。但正是这块很不起眼的丝帕之上的图里,隐藏了无数金银珠宝,若是得了,生生世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郑天风说与夫人的时候,当然把那得道成仙一节隐去。成仙只能是一人而已。夫人要是知道了,当然不愿意他成了仙,自己虽然得了许多金银珠宝,数十春秋,终归只也落得个化腐为尘。
听了郑天风这么一说,夫人自然更是又惊又喜,一迭声催促郑天风道,既如此,你快去挖宝藏啊,怎地还在这里睡觉?去得晚了,还不被别人挖了去。
郑天风摇了摇头,接着说了找宝的难处。这幅藏宝图与别的藏宝图不同的是,别的藏宝图上或有山川,或有河流,或是市井,教人按图索骥。而这幅图上,却只是数片荷叶,一掬清水。这样的景致,只是一处水乡,也找得出千百个相似的图面来。又怎么能知道是那一方天下,那一方水中,又是那一株芙蓉之下,藏了那颗珠子?所以,难,难,难。
夫人听了郑天风所说,一把抢过丝帕,却略略只看了一眼,随口就说道,“这不正是那幅清水出芙蓉,荷叶摇滚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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