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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子山说:“我误伤了人,关了三年了,我是刚刚出来的。”

邵南通嘴唇动了动,但没问下去,伸了一只手问子山要烟。子山把烟递给他,又帮他点上。烟燃起来,灰白的雾气从口中吐出,一丝一丝的紧贴着褶子向脸上爬去,穿进老人半花白的头发里。子山说:“我来这里也有一个月多了,找工作也找了不少地方。可是每次找事做,人家都要问个家底朝天,表格上也要如实填写。这过去的事要说了,对自己不利,这要不说心里面就存着顾虑,说不好事后人家知道了,到那时岂不是被动?”

“那你是说了还是没有说?”邵南通问。

“全说了,也写下了。”子山照实说了。

“所以你就一直找不到事做,是不是?所以你就想去搞旧货收购,对不对啊?”邵南通听着都有点气愤了。

子山一面点头,又接上一根烟。老邵心生感慨,也在猛吸。过了一会,子山取出一瓶酒来,二人竟无声对饮着。邵南通便打破了沉默:“子山,我不知道怎么去说你。我是教师出身的,向来做事,也是一板一眼的,同事们就说我是难以融通的人,正好我的名字也是南通二字。现在退休了,除了家里老婆子说我,也就再没人说我了。我真没想到,你也是和我一样的性格,古板!你看看你,那个刘小顺你治好了他的疮,你没向他伸手要钱,一笑了之,换了别人不要个五百一千的?他是一个收破烂废品的,但无论日子怎么艰难,你就是开个口,他也能凑了给你的。但是你没有这样做。找工作吧,我一开始见你来这里,我就想了,你这个模样儿,不出十天必能找到工作,没想到你竟然找了一个月还没有找到。这一切原来是你老老实实写材料造成的。你这样的性格,我给你说件事,看你怎么去对付。”

子山疑惑问他:“给我说件什么事?”

邵南通一字一板说:“排档的顾阿娇像是对你有意思。”

年前子山出狱,当天阿娇出现,这时子山对阿娇的形象就非常深刻。后来自己在江流镇工厂拼力干活却被人辞工,来闽榕市之前曾在成中家小坐,吃了一顿辞别酒,那时成中老婆就极力想把自己和阿娇撮合起来,自己也曾动过心的。到底吃饭的事情压过一切,并没有答应下来,私底下也在嘀咕着,要是这个女孩子和自己有缘,芸芸人海中将来必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的。没想,这阿娇真的来到了自己的眼前。更让他惊奇的是阿娇那边的情意,一见面全都写在了脸上。子山那天就明白了,自己不是单相思,失意中倒也添了一丝甘味。这几天子山自己夜里也在想着这事,烟一根接一根的吸,却又强制自己不去想它。工作,工作,工作,这两个字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子山心里说,没有工作,一切无从谈起。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思情埋得深深的,心底里是盼着顾阿娇靠近,但回答邵南通的话时就变了另一个样子。子山说:“我现在这样子,交不了女朋友。”

邵南通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说这样的话。老弟,我可告诉你,阿娇这朋友要交,不能说丢就丢了。还有,跟她交往,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什么话是前面来说,什么话是以后去说,你都得分清楚了。我也不是教你犯错误,你自己掂量着。”

子山知道邵大爷的意思,那是说不让阿娇过早地了解自己的过去。子山想,蹲监狱自然不是好玩的事,好好的人谁去蹲那地方?好人不进监,进监难好人,这可能是邵大爷的固念。但是邵大爷说的话又是对自己好,关心自己,自己心里应该感激才是。

邵老人家是这个城市里令人匪夷所思的古道心肠人,教师出身的他,以前就常往党政报刊上写些东西。现在党政报没有几个看了,报亭子也少见它们影子。因为这个子山的遭遇让他久已死去的写作热情重新燃烧起来,他决心写个稿子投向政府报刊,就说出狱的人应该怎样得到社会的尊重和爱护。在刚才聊天说话时他就想好了思路,连投去哪里,交给谁,他都一一考虑过了。

就在他构思这个文章事情时,次日,子山就离开了住房,邵南通送他到楼下。问子山要去哪里?子山说,出街后慢慢想吧。问他要不要与阿娇打声招呼?子山说,等找到住的地方后再回来跟她说吧。邵南通遂冷淡气怒起来,言语很重地说:“我说子山,你是个不错的朋友,但你对女孩子是不是太那个了,说也不说一声就要走,阿娇以后怎么看你呀?”

子山回答不上话,悄然走了。老人家心里怅然若失,把自己关在书房,花了一下午时间写完一个稿件。次日起来,掖着那十多页纸张,先给老秦打个电话,求意见看找个门路投到哪个报刊。老秦是往日要好同事,今天在城郊一个村镇搞个私立小学,自封校长当起了老板。老秦在校长办公室听了老同事的电话,笑起来说:“老朋友呀,你这是发挥余热嘛!”老邵也笑道:“只许你发挥余热,不许我邵某人发挥余热吗?”

两个在电话中问些别后的话。只听老秦说:“你莫不是受人之托写了这个东西?”老邵说:“即不是受人之托,也不是为了稿费,只要能发表就行。”老秦笑道:“现在情况不像以前了,党政报刊你不去想了,没门的,你就是有级别的你都得排队才让发,政府里面写论文图名声的多得是,轮不上。其他报刊杂志也不行,写文章的人多如过江鲫鱼,你一个新来的人家不理你。”老邵听了有点不高兴了:“这几年我是门路生疏了,你就不会帮忙通一通?”老秦道:“看来这文章对你很重要了。这样吧,你这东西适合在一个地方发表。我有个朋友,是监狱长,这文章他可能就要。只是不向社会发行,是监狱内部用的,可能是为了教育牢里的人吧。”

老邵想了想,有点灰心了,但也只能这样了。放下电话立马就下楼,打了车子直奔城郊,找到老秦私立小学,把稿件交给老秦。老秦笑他急成这样,草草看了稿件,说了三个字:“帮倒忙。”

老邵惊讶问:“怎么叫帮倒忙?文章写得不好吗?”

老秦不客气地分析:“文章是没说的写得好,就是因为写得好,才是帮倒忙。监狱里的人多是悲观敏感的,你把外面的事分析得太细了,倒像是提醒了人别出狱好了。这哪里是在教育人?分明是吓唬人吧!再说了,你这题目就不对。你看你这题目《给改过自新的人更多的关心和温暖》,就这题目,你想没想过,自古到今,多少冤错假案,狱里的人有些是受冤枉的,你看你这题目,什么改过自新的,所有人都错了?这不行的。”

老秦劝他别去费这个心思了,好好收你的房租才是正经事。如果真是为社会着想,就从我做起,从自身做起,多为社会福利捐点款什么的,那一篇文章又能算什么呀!老秦说着说着,把教育小学生的那些理论抖了出来。老邵就盯着他,冷笑了两声。老秦看老朋友冷笑,知道自己扯远了。

老邵咬住老秦前面的话题说:“老朋友,你要是真有那种从我做起,从自身做起的意思,好,我这里就有个人,他就是刚从狱中出来的,你给安排工作,你给安排工作!”

大家就这样不欢而散,老邵只得先回来家中。但老邵是个倔老头,想想不甘心。因自己家这楼下住着个朋友叫老古,这老古有个儿子叫古月,听说文章写得甚好,还在报纸书刊上发过些东西。老邵便想去找老古,让他儿子也看一看自己的稿件。老邵就去找老古,找到老古,老古听说是让儿子看稿件,说:“老邵呀,听人说你以前常写东西,现在老了你还搞这些玩意呀?”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儿子的房间。房间桌面上摆着电脑,古月却躺在床上打吊瓶。老邵一见这阵势大为不解:“这是怎么了?”老古苦笑道:“怎么了!这半年时间连病了两场,上一次拿文稿与人交流被人抄袭了,人家把他的文章发表了。这一次是写长篇,人写倒了,真是要了他的命呐!”老邵问:“还有这样的缺德事?是哪一个干的?”老古说:“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环市路余江巷住着。”老邵感叹一番,便凑身去看古月的电脑,电脑上面正落了一段字道:“文贱难养身,文学梦且莫太认真,无米下锅常有事,望断网络眼干瞪。”老邵哑然失笑说:“我这事不一样,是不要稿费的。”老古嘀咕说:“那你又是图的什么啊!”

古月见是为修稿而来,挣扎着身子将稿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儿子没有老子那么多的啰嗦话,只说了几个字:“建议把题目改一改吧。”这倒和老秦的话不谋而合。

老邵回来将题目改成《给出狱人员更多的关心和温暖》。这才写了地址,也只能投向老秦说的那家监狱了。

老邵办完这件事后,心里面反而落空起来,这又能算个什么事呢!不能解决小林的实际问题。这一天他又晃着晃着来到阿娇的排挡口,阿娇红着眼圈子开始不说一句话。老邵心里咯噔咯噔的。阿娇说,我知道子山走了。老邵疑道,你又怎么会知道呢?阿娇说,他今天打电话给我了。老邵说,你也别怪我的,我也正想告诉你,只是怕你担心。便又骂了一句子山,这小子还能记着给你打电话,也好。

但老邵更关心的是林子山到底搬到哪地方了,阿娇却不知道了。

大约三天后老邵和阿娇同时接到子山的电话,告诉他们说他住的地方叫登瀛坊。邵南通听完电话赶紧跑到排挡口,才知阿娇也接到电话了。阿娇从未听说过什么登瀛坊,忙问邵大爷这是个什么地方?

老邵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说,小林去了登瀛坊那地方,这倒让我明白了,那里租金死便宜。阿娇说,有多便宜?那便宜的地方一定是很糟的地方。老邵说,这要是时光倒流一两百年,那地方不糟。

二百年前,城东的楚亨庄出了个显达人士,此人姓楚,此庄至今也还是没有异名,只是庄改村了。这个现在叫楚亨村的地方当年被显达人士盖起了一群房子,一个宏大的祠堂安在中间,与八座整齐的四合院排成了一个方正,几乎占去半个村庄。那楚姓财主遥望东海烟波浩渺,请人给这群房子起了个通名,叫作登瀛坊。起名的另一个说法,是村庄的身后有一座大山岭。这个现在叫作菊峰岭的山岭与城西的提葫岭遥遥相望,而古时却叫步瀛岭,叫步瀛岭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东面靠海,满目烟海,波涛翻滚。所以也是极有可能据此起的名字,或许的意思是他这一家的日子要像登步瀛岭一样节节上去。今天这菊峰岭早已成了整个闽榕城最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岭上的菊峰古寺更是名闻遐迩,古迹旧物到处都是。但是,有意味的是,一二百年过去,楚姓显达人士早已作古,他的后代竟没延续下来,这也是今天探索闽榕方志的学者难以理解的事情。而这群房子却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如今变成了真正的古董了。楚亨村的范围却也扩大了,成了一个大工业区,因背后是菊峰岭,所以把这里叫了菊峰岭工业区。

但是老邵还是好些地方没弄明白,他说,照理这些房子现在都成古董了,政府应该保证它们不受损害才是。可是这些房子现在归在楚亨村,因为房子有些破烂,村委就往外出租。听说住了许多外来人员,可能有不少收旧货的,干打工的,找工作的人都在那里落脚。他断定,小林绝对是贪图租金便宜,所以才住了那地方。

老邵介绍完登瀛坊,并不提自己写文章的事,更不会去说子山的过去。老邵又哪里知道,阿娇早在江流镇时就知道了子山蹲过监狱。自然阿娇也不会向邵大爷提这事,她还以为邵大爷并不知道子山的过去。但是子山只打了两次就不再来电话了,阿娇有点怀疑自己是单相思,心慢慢有些冷了。

十多日前,子山寻去城东,先在登瀛坊住下,坊里的租金比周围任何一家民房都要来得便宜。便又费许多时间寻工作,心下思谋实在寻不到那也就只好去干收旧货行当了。自然还是砸下几十份资料,几十份资料连个屁的话也没有返回来。这日心里彻底地失望了,在一个并不亮堂的小饭店里喝着闷酒,要了两碟凉菜消磨着光阴。有两只小狗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时不时抬头看看人家,但没有吃到任何骨头。另一桌是一帮闲汉在吃酒,将那市井小故事当下酒菜来讲。内中有个落了天花的鬼麻脸,专意扯男女间的那挡子话。那厮以玩世不恭的口气,正说上了一个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男人贪恋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描绘那女孩子绝不是一般的女孩,那可是美若天仙的啊!

“老男人,是本地人,在外地发了财回来,生得和本公子哥一样,不好看呐。一次上涉外宾馆找人,门口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把他拦住,不让闲人乱进出宾馆嘛。这老男人就想了,是瞧不上我这张老脸呢,还是算好了我不是有钱人呀?就在门口噌地掏出钱包,唰唰地把几张四老人抽了出来。”

这鬼麻脸说到这就停顿了一下。边上喊:“啊呀,一个臭故事,老掉牙死了,还这么停停说说的,不就是给服务员一把四老人吧,然后带她开房就是了呗!”

鬼麻脸说:“非也,非也,这回你们猜错了。只见这男人把票放手上一张张的撕开,对等着撕,撕完丢了一地。蛮以为这服务员小姐会惊奇不已,对他倒头纳拜,拜菩萨一样拜他。岂料这帮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也不是小河沟里的虾子,没见过大海的。那涉外宾馆,你想呀,纪律严明,纵你心里藏有多少歪风邪气,多少沟沟渠渠,那面上是不表现出来的。或许这里面就有动了凡心的仙女,但这时候都看不出来。这些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就这样,都不理他,甚至目光中还含了轻蔑的味道。这男人只好先退出宾馆,回家去了。”

说到这又顿住了。众闲汉说:“那这钱不能白撕了呀?这故事没完呐?”

麻鬼脸道:“其中就有个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见了这事,回家后说与自己老娘知道,又描述了一番这人的形象。这老娘根据女儿说的形象,想了想,想起了一个事来,由这件事,又想起了这个人。就说这个老男人哪,说不定就是刚从外地回来的一个亲戚,听说他发了大财了,还说了这人年轻时候的一些荒唐事,像类似撕钞票的事他都会干的,所以断定宾馆里见到的人就是他。这个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的娘就去打听,原来正是。就带上女儿上门去见人家男人,按照亲戚辈份女儿要喊他爷爷的。爷爷,你们听听,是爷爷辈的。但可能血缘上远了点。”

听到了这儿,忙得大伙叫了起来:“再讲,有点意思。”

麻鬼脸又道:“这七十多岁男人见了这一对母女,立即就贪上了女儿的貌色,要与她好上。这就来事了。这当娘的贪他有钱,就唆使女儿跟他好上,当爹的知道了这事坚决反对,被当娘的抢白了一顿。那女孩父亲也实在是本事不大,气得差点上吊,真是做孽,这没本事的父亲让人救下后,又受了一番妇人的嘲笑,说那上吊是女人玩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去玩这个?这父亲无法,只好到外地打工流浪去了。这七十多岁富人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当,立马三刻给了他们母女一些钱,并且答应要回来搞投资办工厂,把女孩养起来。哎呀呀,一个树皮子老头天天晚上抱朵鲜花过日子,那是受用呀。后来果然办了个服装加工厂,因为请这边人管理,没管好厂子,不上两年眼看摇摇欲坠了。母女两人当初收到这人的一些钱后,钱很快花完,见工厂快倒,母女就要生活没着落的。结果趁这野夫婿不在城里,将设备和布匹变卖处理,完后两人心里有些害怕。这野夫婿回来后发现了这事,便将这母女告上了法庭。这时候那没作为的父亲却回家了,一急之下把事揽到自己身上,就顶了母女二人去抵罪。法院便判了父亲坐牢入狱。现在这个父亲还在牢中,正受着人间那个苦痛哟。”

子山听这一顿聊话,见他一捉一放的,倒也十分有趣。到后来,当听了“坐牢”二字时,便站起身来酒也不喝了,回了房去猛吸香烟,然后倒头睡去。后夜翻身醒来,惆怅不能自已,只得静坐片刻,烦躁却如影随形,如何静得下来?便想到了去登攀菊峰岭。早晨东方太阳越出海面,闽江口沿岸数峰,一时间山峰云海交织辉映,呈现出一片曼妙景象祥瑞霞光。菊峰岭的一面迎光浸淫,一面在雾气飘浮中阴暗着。

子山大汗淋漓登到岭上,心中的阴霾竟一扫而净了。进入去寺门,蓦地铜钟长声儿价地响,远见正殿梵音缭绕,殿外广场的元宝炉上亦是香火飞烟,大是了一派超然脱世的西方景象。那脚步就漫不经心起来,各处去走动着,一处壁墙上就写着“南国无二寺,八闽第一刹”十个大字。原来菊峰寺竟有了如此的美誉,但见院落格局十分地奇特,整个院场上抬了头只见到天的明亮而未见到山的半边轮廓。当下心有所动,便向和尚索了笔来,也向墙面上写下:“此处哪有山,此山哪有寺。”

那僧人疑惑不解,却叫他解来。子山也是一时之兴,就胡乱的说着,你看看,我们现在看到山了吗?没有山,你再看看,这寺院藏得多好,所以说没有寺。子山加了一句,是好话呢,不是坏话呢。那僧人这才笑了,他说,我们的方丈释本性好像也诵过类似的话。子山心里微微一动,那他又诵过什么话了?僧人说,进山不见寺,进寺不见山。子山听了忙问,他今天在寺里吗?僧人说,他这段时间都不在,他一年有半年不在寺里,都在外面讲学的。每次讲学回来,随后就跟了几个人来,那些人想出家呢,可是才一二个月三个就走了二个。

子山诧异道:“是吗!竟有这事呀!看来这和尚也不是好当的了!”

僧人说:“和尚好当,也不好当。”

子山故作不解。

僧人说:“什么都不会的人好当,会这会那的人不好当,什么都会又装着什么都不会的人又好当了。你当了就知道了。”

子山想到自己眼下的窘境,真想就此出家算了,于是满脸苦笑的叹了句“本性何其自在噢”,把笔还了和尚,向大雄宝殿阔步去了。大雄宝殿外,槛廊连缀,几十座大小殿堂簇拥着,回首面前广场,广场上袅袅升起的烟雾正炽,此时从这个角度看去又另有一番味道。而大雄宝殿处,则是飞檐凌空,巨柱耸立,大是一番壮阔。殿内释迦牟尼三世佛十分特别,不着梵服,只披汉装,端坐其中,两旁十八罗汉法相庄严,神态各异。子山便又有了一番感叹。转到大殿后侧,一尊巨大的三圣像呈在眼前。子山听旁人介绍,才知这尊三圣像重达一吨有余。子山边叹边走,随着游人,来到了寺左方丈室面前。

原来这里有老铁树,一连三株,葳蕤碧翠,蔚为壮观。树上写着两株已过千年,又传闻一株是旧时闽王王审知手植,一株是开山祖神宴法蚰所植。子山暗暗惊异。看过老铁树,又转到寺右僧侣厨殿处。在这里,子山看到了两口千僧锅。边上有人介绍,这两口铁锅是宋朝时置办下的,绝对是世间所罕见的。锅的功能下米五百斤,装水一吨,一锅能供千人食用。子山站在面前良久,细细观看这两口千僧锅,便联想过去那种开锅用餐的情景,一时间僧衣如云,草履交叠,仿佛有一千个和尚列队等候,这场面是多壮观,气势是多恢宏呐!

子山正在痴想,一伙游人疯了似地往这边奔来,逢人就问千僧锅在哪里?子山手一挥,说,这不是吗?大家笑了一阵,子山方才从那里退出。就从一排僧房外廊经过,忽然看见内中有一个大房间,大小旧电视机堆了一屋子。子山心上诧异,拉住一个和尚来问着。和尚说,这是旧电视,要当旧货卖掉的。子山心里一个激灵,说自己正是收旧家电的。

和尚说,既然这样,你随我来。将他引给库头和尚见了。库头和尚是具体管事人,就说,寺院现在扩建宾客房,旧电视全部撤下来,各房僧人也想趁此机会把旧电视换了,便都堆到库房这里了。说,共是四十多台,你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收的。子山便与他商议价格,商定每台平均价格一百元,共计要四千多元。但是,这四千多元难住了子山,他身上已经没有那么多钱了,问库头和尚能不能分次来提货?

库头和尚把光头摇着,丢下了一句话:“你这哪点像收家电的?”

子山便下山,不甘心,又上山,下下上上来回几趟,搞得疲惫不堪,而事情还是没有办成。库头师傅并不想零敲碎打地卖。子山这一天这么来回折腾,最后心想算了,还是下山后打个电话给刘小顺,把生意让给他好了。

子山拖着疲乏的脚步最后一次下山,天已淡黑,步伐信马由缰,便走到另外一条不熟悉的僻静路上去了。这条路通向岭下的西南角,那里有一块独立拱起的丘坡,叫作撞鹿坡。坡面滑向近在咫尺的一座新盖厂房。这座厂房正是整个菊峰岭工业区最靠近菊峰岭山脚的。坡面上生长着松绿柏青,透过这些葱郁的树林子,可以看见新盖厂房的后门。那后门的前面展开一片宽阔草地,草地紧挨厂房后门的地方另搭了一间小木板房。

子山站在坡上,这一看好了,怎么就走到了人家工厂后门来了?正想回头再走,就见厂房后门小木屋前的草地上,一家伙二十七八的年龄,生得虎头虎头,在那里舞动着什么拳脚。子山自己也学过两招拳脚的,见这家伙舞起来十分行道,心生爱慕,就站着贪看了一会。这人舞完一段套路后,双手一压,气定丹腹。忽地见他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朝子山这方向飞来。子山大吃一惊,再看时,小石飞到了离子山不远的一个地方,一只野山兔应声倒下。子山虚惊了,一块土石打滑,人就从坡上滚下坡来。兔子滚了几步路停下,子山却一滚滚到草地上。所幸头部没有摔伤,只那一个屁股痛得不行,便不能起来了。

这舞拳脚的男子几步路赶向前面,一伸手扶起了子山,把他扶到木板屋里躺下。见子山脸色不好,忙又去泡了杯水。子山斜靠在床上,一手喝水,一手撑压床上。这人自拖了一条凳子坐在床边,这人声音哄亮,行走干净,说话也直爽:“我叫欧阳亮,是这家工厂的老员工。”见子山对小木屋有好奇之色,“这草地上的木板屋最早是这家工厂的简易厨房,工厂扩建后,厂里另设了大厨房,木板简易厨房不再使用。我图清静,把木板屋收拾收拾,与厂里说一声,就搬到这边住了。”子山问:“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脚?走闪挺灵活的。”

“哎,一听你问话,就知道你懂。”欧阳亮颇为骄傲地说,“我老家在闽东四都,这拳脚是四都有名的武术,叫白鹤拳。以鹤为形,以形为拳,意守丹心,以意引气,意到气到,气到力到,以气催力,以声助力,手法多变,走闪灵活。白鹤拳创立于清康熙年间,揉合白鹤种种舞姿,结合少林拳,独创而成。”

子山想了一下说:“我听说本省有个永春拳的。”欧阳亮说:“永春拳只是大体说法,包括几个拳种,但白鹤拳现在也多叫永春白鹤拳,是本省七大拳种之一。”便问子山叫什么名什么。子山回了姓名,把自己为何上菊峰岭,又怎么地错走了路,说与欧阳亮听了。

这欧阳亮原来是掏心大气之人,见子山说是为了菊峰岭几十台旧电视这么上上下下的跑着,心想,这不就差点钱的事嘛。问他钱差多少?子山说差了过半。

欧阳亮说:“要我说,这桩生意不如你和阿络子合起来做了。你先等等,阿络子很快就下山了,让他想办法。”

“阿络子是谁?”子山问。

欧阳亮介绍说:“阿络子就是贾阿络,白面书生,年小,才二十二岁,没我们两个这么结实。他也是我老乡,也是朋友,不在这厂上班,但住我这。厂里不知道这事,也不能让厂里知道。为什么呢?他住我这是为了方便他的小生意。阿络子这几年在闽榕市老混不好,人非常勤快,不想在工厂上班,以前也做过业务。不理想,就没做了。现在就在菊峰岭上摆地摊,向爬山的人卖点水饮糕点,住我这上山下山这挺方便的,算是脚面上支个锅,暂时安定吧。早晨一早上山,晚上天黑下山,天天上上下下背个大背袋,很苦,又不能让工厂厂长知道他住这。我看这笔生意,你和他一快干最好。他不错,不欺不诈,很实在的。”

这贾阿络今天正是在岭上摆地摊,但这时候天都快黑了,还不见他下山。欧阳亮是个为了朋友啥也不顾的人,有心帮忙林子山,就有些着急了。子山见天都快黑了,心多少泄了气,正想就此算了,不等了。挪了挪疼痛的屁股正要向欧阳亮道别,屁股刚挪到床边,只听门外一阵唏唏嗦嗦草皮子响动的声音,贾阿络人已到了门外。

阿络子未进门来,声音却先到了:“欧阳亮,欧阳亮。”进门把包袋往地上一丢,气恼不已,“这摊摆不下去了。”他看到了屋里原来还有一个陌生人在。

欧阳亮忙向他作了介绍,又是为什么来的这里。便问他:“摊怎么摆不下去?”子山也问:“是啊,为什么摆不下去了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菊峰岭管理处不让摆了,明天全山检查,没有经过批准的摊点一概没收。”阿络子说罢,拖了一条凳子坐下。

“不让摆就不摆吧,我们也不是非吃这口饭。”欧阳亮说话直接,“这位林大哥正好有桩生意在这里等着你呐,你听听看。”

子山便重复一遍告诉阿络子。阿络子马上说:“这样,生意我们一起做,四十多台电视,不是小数目,不能就这么丢了。我们明天就租个车把电视拖来卖了,一人得一半。就明天去,车我联系,货你可看准了,不能贵买了。”又问价格合不合适,提了几点自己的看法。

没想到阿络子决定事情这么迅速,好像他已经等这时刻等了许久。子山说价格绝对合适,他今天跑上跑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到各收购店去对比价格的。三人就到工厂门外大街一起吃了晚饭,分别时,阿络子留了电话,约定好明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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