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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半长谈(1 / 1)

从车间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见大家情绪不高,便打发人到附近的酒店打了些酒菜,在车间席地而坐同工人边吃边聊。虽然白天发现机器有诸多毛病,但能做出来就已经达到他的预期了,至少可以证明机器在设计上是行得通的。看到老板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大家兴致重新高涨起来,陈启亮当众宣布,作为奖励,每人增发一个月工钱,曾阿水增发两个月工钱。众人兴奋地发出一片欢呼,对于普通工人而言,这一个月工钱很可能就使全家一年的积蓄翻番。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只好勉强多喝了两杯,陈启亮走路略有些摇晃了,贴身护卫林雷张着双手紧跟在后面,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倒。这个小伙子来自广西大容山,刚满十六岁,人虽然长得不算粗壮,但反应机敏,身手敏捷。

陈启亮打算到乡团营中查房,白天的一幕,让他不敢对这支年轻的队伍再掉以轻心。忽然发现前面营门口一群人正在大声吵闹,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叫声。女人到营里做什么?这可是一支地道的和尚营,清一色都是壮小伙,连做饭的厨子和帮厨都是男子,陈启亮猛跑几步,急着要上前看个究竟。

傍晚,明仁觉得心里烦闷,独自走出屋门打算四处转转。小凤的父亲执意要西去寻访亲友,在藤县就同他们分手了。十来天,脑子里总忘不掉这个漂亮女孩,她们能否顺利找到亲属安顿下来,找不到就必然孤苦无依,那可怎么得了,自己也想不清楚究竟为什么如此惦念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离奇际遇,失去了自己的家庭、亲人,反又在异地他乡重新融入另一个新的家庭,习文练武,征战杀伐,以至于失去了左臂落下残疾。一切都似恍然梦中,明仁下意识地摸了摸残缺的胳膊,不禁苦笑,自做多情罢了,哪个女孩子能看上自己这独臂的半废人。

过去在营中,他为人仗义是出了名的,大家都愿意同他亲近。白天义父命他带人巡检军纪,没办法,抓了两个懒散出格的乡勇打了板子,明显感觉到开始有人刻意疏远他。忽然,远处营门外传来女子缠mian放浪的歌声,更搅得烦心人心绪不宁,谁在那里唱情歌?村子里最近的民宅离这里也有一里多地。

营门口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晃莱晃去,那些淫词荡曲便是她们唱的。明仁到时,这些妓女土娼正缠着哨兵想要进去,门前的几个小伙子冲锋陷阵还可以,碰到如此蛮泼的女人,打也不是,骂也不得,一时间弄得手足无措。

“军爷,里面的大爷们刚打完仗回来,我们姐几个正好进去慰劳慰劳,咋拦着不让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嗲声嗲气地嚷着,也不知扑了多少粉,白花花的脸配上涂得血红的大嘴,在摇曳昏晦的灯光下,活脱脱现世的妖怪。

“不让我们进去,那姐们就在这里伺候伺候几位小爷吧,反正军爷们腰包里有的是银子。”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乱摸,其他的妓女们也嬉笑着一涌上前。哨兵们红着脸正被缠得无奈,不留神一个女人趁乱钻进营内,撒腿就往里跑。

“站住,往哪里跑?”一声暴喝,那女人迎面正撞上赶过来的明仁,硬生生被倒揪了出来。

陈启亮到时,营门口正闹得不可开交。“怎么回事?”陈启亮大声喝问,其实不用问,看这些女人的打扮也能猜出十之八九。妓女们见陈启亮身着绸衫,举止斯文,以为是营内师爷,自然不放在心上。

听完明仁大略讲完经过,吓了他一跳,妓女招揽生意都跑到大营来了,这还了得,马上喝令哨兵轰赶出去。鸭蛋粗的白蜡枪杆抡圆了,挨上便是一个跟头,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妓女们方才知道厉害,相互搀扶哭哭啼啼离开大营。

这一番闹腾,酒劲早已醒了,见明仁还站在一旁,伸手搭住肩膀,“反正也搅得精神了,咱爷俩正好到江边散散步。”

今天是七月十六,一轮皓月当空。白亮亮的江水一路向大海奔流,水面上波光粼粼,团团的圆月如同的镜子一般在水面上浮沉,圆镜不时被动荡的水波打碎,扭曲成椭圆形。皎洁的月光从背后如瀑泻下,在面前砂石路上拖出移动的两条长影,仿佛神秘地在前面引路。

“怎么还在想那个女孩?”陈启亮率先打破沉默,几天来明仁好象丢了魂私的,这些少年情怀自然瞒不过他成人的眼睛。

“没,没有”明仁吞吞吐吐地否认着,没想到义父问得如此直截了当,一下子被人戳中心事,顿觉不好意思,显得有些慌乱。

“呵呵,男大须成家,女大不中留,人长大了,男女之情自然要有,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机会在于自己把握,碰到自己合意的女孩,藏在心里的话要敢讲出来,不然纵使属于你的也会从手里溜走。”十七岁在现代还是懵懂的半大孩子,不过在清代已经是可以成家娶妻的年龄了。

“父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忘不了小凤,一个女孩子家满世界漂泊,想起来就让人心里不落底。”窗户纸已经捅破,明仁反倒没那么忸怩了。

“我原也打算带他们回广州,至少这样可以安定些,如果可能的话成全你们是最好,可惜,人家执意要走。”陈启亮的确劝说过那个冯二,只不过冯姓老汉去志十分坚决。

明仁心里一热,张着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义父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他们好象举止有些诡异,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咱们。”每当聊到对方身世,冯家父女总是闪烁其辞,有意岔开话题,让陈启亮渐渐产生一些怀疑。“缘分天定,天底下好女孩有的是,也没必要太过伤感,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得脚步沙沙,两个人继续并肩漫步,护卫林雷在后面远远缀着。

“再过不了多久,队伍就要拉到韶州了,如果不走运,还有可能同广西的发匪对上阵。”陈启亮再次打破沉默,历史是否还会按原有轨迹继续,现在他也没有绝对把握,不排除太平军意外南下的可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匪能有多厉害。刘八几万人马尚且奈何不了咱们,眼下咱的人数翻了能有一番,还怕他作甚?”明仁显然还没搞明白太平军和天地会的差别。

“发匪决不是刘八这样的乌合之众可比,罗镜圩的凌十八还记得吧,两三千人就敢同上万官军拼死对垒,凌十八还不过发匪的一个旁支而已。”如果太平军真的南下,恐怕只能硬碰硬血拼了。

“罗镜圩的叛匪是挺顽强的,如果不是饿得快死了,真还可能恶斗上一场。那些人同刘八的人比起来,一个人能顶两三个用。”虽然凌十八的人饿得都快拿不起兵刃,但拼死力战的血性还是让明仁印象深刻。

“现在这当口,乡团怎么开始有些懈怠,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支队伍可是咱们费尽心血拉起来的,不容易呀!”陈启亮放慢了脚步,这个问题困绕了他多半天,现在苗头刚出现,采取必要的措施还来得及。

“这个嘛”,明仁略一犹豫,“可能是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有了交情。特别是这几仗打下来,一块儿出生入死,事情不大还真有些抹不开颜面去硬管。”其实他自己就有这种心理。

“这倒是还是情有可原,不过沿袭下去可是要误事的,时间长了队伍会垮掉的。”陈启亮在提醒明仁,也是在警醒自己,职业军官的培养要抓紧,有高素质的、真正能负起责任的军官队伍,才能带出一支纪律严明、能打硬仗的钢铁雄师。“现在乡勇中做事懒散的多么?”

“最近才有人这样,现在还不多,不过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明仁还没考虑过能有这么严重,现在仔细想一想,如果真成了风气可就不好办了。“大家手头上都有了点银子,有些人想着吃喝玩乐舒服点,据说还有人嫌这里苦,想回家营生。”

“这样的人不多就好办。”陈启亮的思维在快速运转,想着解决的办法。过去人少好管理,现在队伍人数越来越多,军功奖惩、伤亡抚恤等制度必须尽快完善起来,要向职业化军队靠拢。太平军以及后来的湘军,初期之所以能连连得胜,在于作为一种新兴的势力,富有朝气,能拚命。这些初期强势的军队后来都变得暮气沉重,纪律涣散,操练不严,战斗力自然远不及初创时。惰者,暮气也,军勤则胜,惰则败,为官府打了几仗以后,队伍官气渐浓,必须防微杜渐方能保持住活力朝气。

“留下人留不住心,那些真想回家的,就每人发十两银子当作盘缠吧,选择留下来的就必须安心训练,服从命令。应该大部分还能留下来吧?”

“虽然训练苦点,估计绝大部分人还愿意待在这儿。心里长草的人不在了,队伍会好管些,就怕队伍里成了一股风,再有人出头撺掇生事,可就麻烦了。”明仁想起白天的事也是心有余悸。

“咱们坐下慢慢聊”看到前面有一块巨石横卧江边,陈启亮走到近前招呼明仁坐下。

“这回你也算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了,说说看都有啥心得,咱的乡团以后再怎么着才能提高战力?”陈启亮一半是想听些有价值的建议,另一半也是想了解明仁最近的心态。

“原来以为只要能砍能杀就可以打胜仗,现在看蛮不是那么简单。兵法里讲‘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过去体会没那么真切,现在才觉得预先知道敌人动向虚实有多重要。避实而击虚,有备无患,都要知敌呀。”说道用兵打仗,明仁一下子兴奋起来,话语也流利了许多,最近还真琢磨出一些想法,正苦于没人可以聊得来。“比如咱们在博白,如果没事先派出探子发现刘千斤,就不可能在城里摆好口袋消灭他。再比如那天夜里,咱们的暗哨如果没早发现刘八偷袭北门,说不准就真打进城里来,还不定要死多少人。”

陈启亮听得连连点头,谁能想到一年前还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楞小子,已经出落得肯用脑子想问题了。

“现在斥候敌情主要用的是手枪队,他们多数打仗还可以,真正搞清楚敌人的运动意图、人数、器械等情况,恐怕还要再做一些专门的训练。再就是如果能有更好的传递消息的方法,上次韦大勇他们可能会好些,以前听说书的讲,训练过的飞鸽能够传书。”明仁越说越流畅,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没想到这小子跟自己想一块儿去了,在手枪队的基础上改造出一支特种部队,当然干的决不仅是简单的侦察敌情。现在要想搞出来无线电台还不太可能,飞鸽传书这个主意很好,至少短时间内可以满足需要。不过一想到在博白战死的那些乡勇,陈启亮的神情马上暗淡下来。

“韦大勇牺牲的很壮烈,咱们所有的人都要记住他,经常怀念他,明天仔细问问同班的人,看还能不能找到亲属,一定要好好抚恤。”现在乡团里没法搞烈士这类的荣誉称号,不然树立起榜样来,对形成好的风气还是很有用的。

“光看着我干什么,说得很好嘛,接着说下去。”见明仁打住话头,陈启亮亲热地拍着明仁肩膀鼓励着。

“没出去的时候感觉不到,行军打仗的,需要操心的事还真不少,光战场上打好还不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队伍在外时看您每天四处张罗,心里想帮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赵先生是个文人,安营扎寨、粮草器械的事,也不太在行,父亲,能不能挑出来一拨人,专门训练训练,有了好帮手,您也可以轻松下来,腾出心思安排打仗。再有,在宝圩过陵江的时候,咱的人不会搭桥,手头上也没有工具材料,如果队伍里能有一拨懂行的人,专司修桥补路、攻守器械,事到临头可就好过多了。”

陈启亮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明仁。专门从事这两样的,在近现代军队叫辎重部队和工兵部队,曾国藩在成立湘军时,搞了个非兵非勇不在编制的长夫,最初也不过挑挑扁担而已。这小子的建议可取,暂时不太可能跑远道行军打仗,辎重兵可以先不搞,但营以上建制设立军需官还是必要的,统管部队的粮秣、被服、弹药、医药卫生和现银的领取发放。工兵部队是要建的,不光是遇山开路、逢水搭桥,安营扎寨、挖壕筑垒、敷设地雷机关的都要用到。欧洲军队在十八世纪就已经建立了工兵部队,晚清湘军、淮军中的长夫最终也转变为准工兵性质,负责运输、筑垒、浚壕、修路等任务。现代陆军工兵的任务就更多,实施工程侦察,修建道路、桥梁、渡场,排除障碍物,构筑指挥中心和营房,埋设地雷、设置障碍,实施破坏作业,对重要目标实施伪装,构筑给水站等等。

“父亲,洋枪的确好使,只可惜咱们现在只有百十条枪,打起仗来还顶不了大事。如果人手一枪,远远地就能把人撩倒,几千人可就能当上几万人用了。”明仁发着感慨,他同明义不一样,对洋枪还是很留意的。“再就是,连绿营兵都有大炮,攻城拔寨的挺吓唬人的,咱要能有就好了。”

陈启亮心中叹气,他何尝不想把队伍全部装备上洋枪洋炮,现在还只是半官半民的乡团,能有长短一百来多洋枪,还是托人向巡抚衙门申请下来的。“女神”号刚运来的几百支洋枪,一直藏着不敢拿出来,等到了韶州再说吧。按照大清律例,私藏炮位及台枪之犯,除讯有不法重情仍照各律例外,如讯无别情仅止私藏者,即于私铸罪上减一等,杖一百流三千里,失察之地方官交部分别议处。私藏枪炮,就是不定上谋反的大罪,也得充军流放呀。私铸就处罚的更严厉,不论官员军民人等及铸造匠役一并处斩,妻子给付功臣之家为奴,家产入官,铸造处所邻佑房主里长等知情不首者俱拟绞监候,专管文武官革职,兼辖文武官及该督抚提镇俱交部议处。

纵使官府准许不受限制地装备洋枪洋炮,那也是用不起的。乡团上下几千号人,都用上洋枪,可就得花去几十万两银子,如果再加上添购洋炮和日常粮饷用度,就更不得了。只好寄希望到了韶州,先建立起独立的钢铁、机械、火工等相关工业基础,待条件成熟,再搞起来自己的兵工厂,自造枪造炮肯定会便宜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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