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一呆,脑中恍然一空,思及往日种种难解心绪,更是想到了未来时空的师傅,怔怔地差些落下泪来,心忖:难道……这便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宿命吗……
古容影子太监见到我眼中绝望的神情,与其他影子太监对视一眼,澄空净明的禅心顿生慈悲一念,于是拿定主意,说道:“……既然你与我等结缘于如此,生死攸关之际,由此看来,这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契机所在,故而你也不用灰心失望,贫僧即便打破我中原数百年来‘决不放过一个魔宫弟子’的密律戒规,也是会助你脱离苦海的。不过……”
“……我等此次行功凶险异常,稍有差池恐有经脉尽废之恶果……阿弥陀佛,贫僧问你,可否愿意行此险途?”
我已隐约再次感受到体内企图冲破限制的几股气流在蠢蠢欲动,相比方才体验到的那些痛彻五脏难以名状的苦楚,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千古艰难唯一死呀,谁不怕呢。
我毅然地点了点头……
“一切因果缘法,都要看你的造化了……”
古容影子太监将掌心的青檀念珠收入怀中,与其他几位影子太监盘膝环列端坐在我身前身后尺余处,凝神聚气,缓缓将毕生功力归集于掌指之间,极为慎重地叮嘱道,
“我等首先会将你体内的三道气流逼合至一脉之内,不管这其间的痛苦是如何得难以忍受,你都必须万念归心,心存一脉意随气转,灵台神志则专注听我等的梵音经唱……知道了么?”
我连忙点点头闭上双眼,依言调整呼吸集中心神,摈弃身体诸般不适的感觉,慢慢静下心来,全心等待即将到来的生死攸关的考验。
古容影子太监等不断揣度着其中的过程,虽说菩提真气早已并蓄于十指之间,几欲出手却又有些犹豫不决,额间渐已沁出汗来,为难的神色显而易见。
尽管整个行功的过程已经明晰无误,但其中几个至为重要的成败关键之处,却是古容影子太监等完全凭猜测揣摩而来,毕竟道心种魔大法乃是玄玄之事,几百年来,只听说那庞斑练成,可谁又亲身经历呢——
比如就三气合流而言,如果我的体脉并不是好象古容影子太监等所估计的,受过“魔种道胎”之气洗髓易筋般的淬炼加强,我这如此幼弱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的了……
那么一旦同时汇入三道气流,后果根本是不堪设想的……
即便是我的体脉经受住了三气合流的冲击,当今天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纵使是庞斑和韩柏浪翻云亲至,恐怕也是毫无把握,如此三股极向迥异气流的合流究竟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古容影子太监禁不住将目光投向空洞的远方,仿佛清峻灵秀的净念禅宗所在的山峰依旧矗立如常,巍然所指的,是那一片晨光乍泄恍若混沌初开的浩然虚空……
“日月双连,白山黑水,风花纵横,东海扬波,万世基业。”
“……即是宿缘,自然便是天意……”
暗自一叹,古容影子太监终于收回目光,注意到我身脉气机的异变,十指六合真气果断地鼓劲而击,依照气血运化子午流注的不二秘法,左掌五指分别同时解除了我胸腹与背脊上极向一阴一阳二条奇经大脉的封制,而右掌的六合真劲则犹如推宫过血一般,将散布在月晓风体内络经别脉中的本元真气凝聚归一,重又导行回返丹田元海之中。其他的影子太监,纷纷出手配合,真气涌动。
我只觉得身体前后二条经脉猛然一松,其中遭禁制已久的阴阳二极气流立时翻腾奔涌而出,却碍于其他经脉极点的封制,只能随着古容影子太监等缓急有度的解穴过程,与缓缓回归的本元真气一道,逐次递进地被引导至我先天本命元气交汇之处——任督二脉之中。
而我禁不住有些疑惑,此时除了二极气流流转所带来的些许寒热感觉之外,体内经脉之间还算一片宁和,根本没有古容影子太监所提到的所谓痛苦,那魔心也没有再发动……
尽管如此,我凝神归一的心念仍是不敢存有一丝松懈,依然专注于脉与气之间的细微变化,等待配合古容影子太监等进一步的行功。
古容影子太监首先以己身浑厚的菩提真气稳住我的本元真体,紧接着迅速将寒凉气流导入诸阴所归的任脉之中,阳热气流导入阳经所汇的督脉之内,然后效仿最初的封穴之法,将二极气流再一次分别封制于任督二脉之内……
只见古容影子太监右掌气劲又自一收,原本受制静伺于我丹田元海附近,那股融会阴阳二极禀性的本元真气便有如老马识途一般,顿时涌入丹田元海之内,蛰伏其中,不再有任何异动。
为防真气走泄酿成大祸,古容影子太监等又将我任督二脉附近的络经别脉尽数封制住。
此时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痛苦了,什么是生不如死了——
丹田元海所在的“气海穴”,原本就隶属于任脉二十四大要穴之一,因为位居于周身四肢十二正经与本命八脉上下贯通承合启运的交汇点,所以自古以来便是气、武、医、道等等方家最为倚重的经脉要穴之一。
而此刻就在我的任脉中,正封制奔流着另一道寒凉气流,所以当本元真气一经汇涌入丹田元海之内,或许是因为极向异同的缘故,便立时激起那道寒凉气流的回流冲撞。
两股互不所容又互不相让的气流,在我体内受封制的任脉之中翻腾反复,方才已经平息的痛苦感受又再一次卷土重来。
不到片刻工夫,我的额间已是汗出如注,好在心念归一用神守中,倒也浑然忘却了不少痛楚。
蓦地一声厉喝,古容影子太监震声警醒我道:
“……安心守中,舌抵上腭,心存一脉,意随气转……”
古容影子太监一见时机已到,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掌按在我头顶正中“百会穴”之上,凝聚菩提混元劲的内元真气,浩浩荡荡地暂时冲破了我任督二脉的启合交接处……
却就在督脉中那股阳极气流紧跟其后,随流直下与任脉内二道气流甫一合汇之时,古容影子太监便已识机地迅速收回了己身的六合气劲……
三气合流的关键时刻终于来临了——
我但觉脑门一热,古容影子太监掌中一股强大的气流自上而下地循脉直贯,却又欲下不下,激得鼻头酸胀难忍,竟等到其后一股阳热气流顺着舌脉贯入胸腹中线的经脉之后,才骤然散去。
谁知,那道阳热气流一经贯入,便与另外二道本就纠缠不清的气流杂混在一堆,合汇成一道寒热二气反卷缠绕其外,本元真气独居其中的洪大螺旋气极,只因受制于一脉所限,只能往复不断地上下冲撞……
而我此时所承受的痛苦简直是无法形容的,试想一下,方才散布于全身的诸般苦楚,此刻竟完全贯注在一条经脉之内……
尤其令我无法忍受的是,三气合流后对任脉所产生的强大冲击力,使我感受到一股爆撕胀裂的剧烈疼痛,直恨不得一刀切入自体胸腹,让那股子邪气得以释放……
但此际紧要时候,关乎着性命周全,还有古容影子太监他们等无私相助,我怎会甘心放弃,惟有紧咬牙关直至齿龈沁血,仍是不敢有丝毫放松,一直默念着古容影子太监的叮嘱,心念守中忘乎所以地硬撑下去。
稍顷,古容影子太监慧目神光通过察看我面部神气的荣衰变化,终于确定我的体脉经“魔种道胎”之气日积月累的潜移默化,已转化成超乎常人的强韧,经受住了三气合流的考验。
古容影子太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暗叹道:
“此子究竟背负着何等重要的天命机缘呢……竟有如此得天独厚的福缘?真不知道,若再经过‘摩诃般若法藏经文’顺应先天脉象作正本清源的洗髓易筋之后,你又会成为怎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代帝王呢……”
古容影子太监诵朗一声佛号,一连三掌巧劲轻拍,一击即收地依次拍印在我头面的“膻中”、“印堂”与“百会”三处穴位上,而后掌势更是连绵不绝,一路顺督脉轻拍而下……
我只闻脑中一声“轰……”鸣,那股由三道气流合为一道的螺旋形莫名气流,在古容影子太监等掌劲拍印的引导下,沿舌脉而上直冲百会,然后顺理成章地贯注入督脉之内,入脑顺脊而下行大椎至命门,接着穿股而过经气海过膻中,复又行于任脉之中。
如此行功数十遍之后,我渐感体脉痛苦减轻不少,但那股气流中极向相异的三道脉气,依然如故地相互缠绕抵制,催化成无休止的动力,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一般,轮转于任督二脉之内。
“…应该是时候了……”
古容影子太监喃喃自语,肃容闭目,随着一阵悠深匀细的气息调整后,晨光中的古容影子太监一脸空明庄严,身际的太监僧袍无风自动,自内向外膨胀开来,这显然是神气凝聚至极限的异象征兆。
十指连环相扣,掐成一道匪夷所思的佛门法印,只见古容影子太监口唇轻蠕,似是念念有词,却又不闻任何声音传出,自是上品级数的武道高手通常用以避人耳目的“天国传音”之法。
此时,守中静坐的我骤然心神一凛,不自觉地感应到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身体犹如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光气笼罩之中,由心而发的莫名喜悦之情令他浑然忘却了痛苦,通体舒泰自是不言而喻……
恍惚之间,我忽觉耳根猛然一震,一声沉闷至极的佛号梵音轰然狂涌而入,奔袭耳脉而波及周身气血,纵深渗透力之强,不仅将我周身经脉中封闭的穴道一一震开,至乎仍在任督二脉运转不息的螺旋气流亦是不由为之一顿。
却在那股螺旋气流浑然一顿之际,一段连一段的梵音禅唱连绵不绝地自双耳涌入,那些枯涩拗口、费解难懂的腔调,显然出自梵文原音,我记得古容影子太监的叮嘱,只顾着心神集中专注凝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正当我的心神在满耳梵音牵制中静下来,守中听音的心念逐渐臻入定境,灵台一念既似是悬系于体脉气机之内,又似是流连于耳际梵音禅唱之间,似空非空恍兮惚兮的时候……
玄异奇妙的状况发生了——此刻,我体内所有正经奇脉以及络经别脉中充盈饱满的气机循环,都仿佛完全丧失了平素自主独行的能力,于我悠长绵匀的每一息一顿之间,参合着耳际梵音参差悠扬的节律,共同以一种罕有和谐的气机协作方式,进行生生不息地循环往复。
尤其在这个过程中,原本自任督二脉流泻而出的螺旋气流,并未因为经脉穴道禁制的解除变得四处流窜,而是被迫迎合梵音禅唱中高低顿挫的契点,随着经脉气机缓急有度的上下开合,极富规律性地,由这脉行于那脉,循此经而过彼经;起阴经而走阳脉,出阳经而入阴脉……
不多时,那股洪大的螺旋气流便已被禅唱梵音彻底驯服,中规中矩地循行于周身各大经脉之间……
经脉郁积的内气一经通畅之后,我顿感苦痛全消,更觉神清气怡心念凝定,浑然不觉间,听音而忘音,心神空灵渐入佳境。
耳畔梵音未绝,古容影子太监叮咛的话语便犹如天外之音般缓缓飘入耳际——
“……依照现时的诸多迹象看来,如今循行于你体脉之内的三道气流,在数个时辰后便会融会贯通化作一道内元真气,完全溶入你的本体经络脉轮,臣服于丹田元海之中。虽然它的浑厚充沛以及禀性极向,都是异于常道的超卓绝伦,但若要达至体用合一的纯熟境地,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你还须谨记,日后行功只要不再此地就可以。只因你身下的地面,乃是燕山山峦峰脉的地气结集所凝……我浩然中华神州千山万水,惟独燕山地脉大异于常,这也是为什么你的祖先要在次建都,历代的君王要在此立业的原因,切切。”
“然而,以常人的本命体魄,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纯阴地气的陶炼,即便是在此石上睡一晚,怕也经受不住要大病一场……却不知为何,你竟能独具慧根逃过噬经蚀脉的厄运,还受其炼化出迥异常人的奇经异脉……但今日之祸便是提醒你,恐怕你体脉支撑承受的极限已至,绝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你福缘深厚,受此一劫而获重生,便已注定日后成就非凡。无论日后你我是否有缘再见,你都须得谨记贫僧之言:造福苍生,供桌上的宝剑乃是你祖朱元璋当年南征北战时所用的干将与莫邪两剑,合并炼制的号令天下的军符——天子剑,至于他的作用,日后,你自然知道,你祖朱元璋的画像后面是当年的明成祖朱棣,于永乐二十二年出征北疆时,留下的遗物,我等守侯已经200余年了,今日到了时间了。如今也是我等离开的时候了,你好自为之吧……”
语声梵音渐已远去,我体内经脉间的螺旋气流果然如同古容影子太监所料,在配合“摩诃般若法藏经文”先天梵音的洗髓易筋后,暗蕴某种阴阳顺逆的不二规律,贯通了周身所有经络,正式宣告运转至饱和通泰的境界,三气合一,尽数化作一脉自然充盈的内元真气,依然循游运转如故……
我的灵台神志此时亦是豁然一空,彻底臻入无知、无觉、无法、无我……的圆融无为之境——
身心挂碍付诸一空,浩然天地为之一静,一切自在无羁亦尽归于一寂……
惟有时间缓缓流逝……
却是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自寂定的境地中一念觉起,回复澄明的灵台神志,返观内视,顿时心有所觉,难以置信至不可思议的情况,几乎令我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纵横交错的体脉经络、冉冉升落的充盈气血、一呼一吸的气机交替、循环往复的内元气极……至乎体脉内任何方寸间一切的一切,都巨细无余地呈现于内审己身的辽阔视野当中,一目了然清晰无比。
甚至,无论心神此刻关注在何经何脉之上,该处经脉中盈、虚、冲、合等诸般气机变化,便立时纤毫无遗地呈现出来……
周身的体脉气机,早已无复先前的任何不适,更寻不到丝毫异气杂流的迹象,一片祥和宁静。
此时的感觉,较之以往仅凭莫名灵觉一时感应所体会到的灵异,尤显详尽而踏实,是一种足以切实把握到的真实的体验。
我任由此时的心念无拘无束地尽情游弋于体脉经络之间……
这种无与伦比的尽心体味,如同我身临太虚,开阔的视野自方寸之地推而广至远山、群峰、乃至虚空无尽之处……从而产生一种因浩然广博而感慨至深的心态,一种触目所及“仰俯皆苍穹”的心灵震撼……
心生念动,我站在,皇城的最高初——煤山。
睁开双眼,面对眼前这片似乎一如平常的空灵寂境,我的精神又为之一振,难以自已地长身而起——
这山、这峰、这石、这北京、这无尽虚空、乃至这身际的万事万物……在我缓缓睁开双眼的那一瞬刻之间,如同一幅亘古至今仍未有丝毫变故的绚丽画卷般,完整无缺地扑入眼帘……
那山的青、那峰的秀、那石的异、那大地的敦厚、那无尽虚空的留白、乃至那身际万事万物既独立于天地之外的存在,又融会于灵寂之中的和谐……此刻亦是前所未有般,无比清晰地一一呈现……
仿佛周遭依然如常的一切,在入定醒转之后,全然变换了一个天地似的,玄奇至极,偏如镜影庭花、水照明月般,倒印在此时我的眼底心头,焕然一新的感触令他心弦舒张,感动非常。
尤其是此际我静定自若的心境中,那超然于物外令人不知所从的心之共鸣……那并无丝毫惊异、仿佛千百世以来便早已如此认定的熟悉感觉,令他更是情难自已哽咽出声。
“这……便是……天人合一之道么……“我顿感心神巨震,跪伏于地,早已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这难道就是,庞斑,与浪翻云,传鹰等追寻的……..。”
而此时的魔心又让我的凡尘俗心,纷纷而至。
我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呀。
我才刚刚开始。
我的帝国!
我的大明!
我的人生!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