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长廊是草原上乌桓人心中的痛,而卡住鲜血长廊咽喉的一营一城就成了乌桓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乌桓人想荡平我们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了,往年秋季总会有几场惨烈的攻城攻寨的大战事,不擅长攻坚的乌桓人不会制作中原的临车、破城槌之类大型器械,连云梯都没有几部,可他们会用牛车的车轮蒙上生牛皮充当巨盾,会用皮索掷出鸟卵大的石子砸得人头破血流,会用包住石块的草绳沾上羊油点火引燃扔进城寨,会用系在牛车上的套索攀住壁垒上的木桩将整块墙壁给拖倒……乌桓人没有汉人的攻城器械,可他们悍不畏死的冲锋本身就是最大的武器,无数的乌桓人,以一个个部族为单位,三五十一群,四五百一队,不顾生死地冲锋上前,从早到晚,日出而攻、日末方息,可就是入夜了也要戒备乌桓铁骑忽然逼近城墙营寨一阵乱箭抛射。
发布七天,从第一日的下午开始起至今,三万乌桓人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猛攻至今,抛下了至少四千具尸体,抬回了数倍于此的伤兵。可剩下的乌桓人却无视死亡的威胁,进攻一波比一波凶猛。
发布“乌桓人打疯了!”粗野的张宿也被乌桓人的疯狂惊呆了,很多时候,那些皮衣左衽的乌桓人连个轮盾也不拿、提着把刀就向城寨墙壁冲来,轻易地被壁垒上汉军的箭矢攒射成箭猪,可他身边的人却恍若无睹,依旧狂奔冲上。
发布我也讶然。如此的打法,就算乌桓人最终荡平了我们这一城一寨,他那三万骑兵至少也要损失一半,这种损失乌桓大人难楼王能够承受得住吗?那些伤亡过重的部族可是会将他生生吞吃的。
发布局势似乎在向我期望的方向发展。最近这两天,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北边的乌桓人营地总是哭声一片,赤红的火光映亮了半个天空,那是随军出征、负责放马牧羊供给食物的乌桓族老弱妇孺在为战死的族人举行火葬——虽然乌桓人这方面的习俗与中原相近,皆是崇尚土葬。但战死的人马尸体太多,实在掩埋不及;而若不及时处理,时近夏日,随时可能暴发大规模的疾病。
发布这种夜夜悲戚、哀声遍野的情况下,乌桓人的士气在急剧低落,反映在白日的攻势上,就是投入的兵力虽然增多了,但乌桓人拼死作战的意志却逐渐消退,原本身中数箭还前冲不止的勇士越来越少,而稍微呐喊几声、一触即退的乌桓人却日渐多了起来。
发布但不管如何,在乌桓人如此疯狂的人海攻势下,兵力微薄的我们也只能苦苦支撑、节节退守。派往州郡告急的使者已经去了几波,可带回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令人绝望:
发布七千鲜卑骑兵攻入辽西郡!郡治阳乐被攻破!
发布九千鲜卑骑兵攻入辽东郡!无虑、辽队两县被攻破!
发布鲜卑大人和连亲率过万骑兵攻入辽东属国!
发布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乌桓、鲜卑一西一东同时大举侵入幽州北疆,单靠边郡单薄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上谷这边至少乌桓人还被牵制在井口原北,辽东辽西一带却是鲜卑铁骑的天下,连辽西郡治都被攻破,焦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刺史大人匆忙带着八千州兵前去救援辽西战局,上谷这边他是顾不上了。
发布本来这种消息是要被中军封锁的,可两天前上谷太守千拼万凑终于组织了一千八百人的援兵支援前方,这消息经援兵一传可再封锁不住了。而上谷太守辛苦拼凑出的援兵,只有三百余人是经过训练的正卒,其他都是临时强征的刑徒、贾人、赘婿之类,其战力可想而知。吕校尉只能无奈地留下两百正卒协守营寨,其余一千六百援兵尽数送入广宁城去守城,至少他们还能抬抬石块、烧烧滚油。
发布前有强敌,后无援兵,这仗打到这份上我们反而定下心来。反正逃是逃不了的,就算快过乌桓人的马蹄,作为逃兵回到塞内也是要挨上一刀,就是投降于乌桓人,那一辈子如牲畜般苦力生涯比死还不如。
发布反正都免不了一死,还是和乌桓人拼了,至少赚个垫背的。
发布抱着如是想法,我们挺过了这血与火的七日,广宁城的外墙被攻破多段,现在乌桓人如蚁般与守军逐尺逐寸地争夺墙头的阵地,正在广宁城中助战的中军长史传回话来:广宁全城军民是下决心死守到底了,外城丢了守瓮城,瓮城失守打巷战!现在县尉已将城中妇孺集中到县衙,真到了最后关头就引火*,绝不投降。
发布广宁城的战事如此惨烈,作为乌桓人主攻对象的我军营寨也是面目全非。乌桓人用了三天时间,利用牛车皮盾做掩护,将营寨外围的沟壑鹿砦大部分给荡平,战事也进入了生死相博的营壁争夺之战。全军大营的前后左右中五个军寨已失守两个,现在我们只是在拼死守着最后的中军大寨和邻近广宁县城的右寨,前寨三失三夺,大半工事都被乌桓人纵火焚毁,但现在壁垒还在我们手中。
发布箭塔橹楼被乌桓人用牦牛套上绳索给拉倒了,夹板夯土而成的壁垒也给乌桓人浇上火油给焚烧了,绵延数百尺的前寨营壁,现在只剩下一堵堵余烟袅袅的残垣断壁和堆积如山的死尸。堵住营壁墙垣缺口的木栅早就用尽了,现在各段墙垣的缺口都是用人的尸体给堆砌堵上,有乌桓人的,也有我们自己人的,连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息也掩不住尸体的腐臭气味。可漫长的营壁被攻破的缺口太多了,实在找不够尸体堵塞的,就在缺口处撑上几面橹盾,背后就用我们自己的身体去顶着。
发布没有人说什么。乱世人命如草芥,边郡士卒不如狗。从当兵吃粮的那天起,所有人都有所觉悟了。
发布刚刚打退了乌桓人的一波攻势,趁着战事的间隙,疲惫欲死的战士都在抓紧时间休息。焦黑土墙的背后,东倒西歪地躺着一撮撮死尸般的军士。残肢断地散布满地只要一脚踢开就可以了,数百斤的血水将土地浸得如血沼一般也无所谓,他们枕着橹盾,怀抱刀矛,几乎是刚一倒地就呼呼睡去。乌桓人兵力十倍于我,他们可以车轮般昼夜不息地潮水般不断杀来,而我们只能目不交睫地拼死抵抗。
发布生存,毕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发布当凄厉的胡角再度响起,乌桓人呐喊着冲近营寨开弓放箭之时,土墙背后原本鼾声大作的士兵都一跃而起,奋兵杀敌。
发布天已入暮,眼前的攻势该是乌桓人白昼的最后一波进攻,出动的兵力格外多,前寨五百尺的正面,如蚂蚁般黑压压杀来的乌桓人不下两三千人。
发布他们希望在天黑前再度攻入前寨,否则黑夜中举着火把进攻的乌桓人将成为汉军劲弩的活靶子,即使是他们用生牛皮揉制的皮袍和蒙上层层皮革的车轮巨盾也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发布战前吕校尉下令挖掘的陷马洞给乌桓人添了大麻烦。那数不尽的小洞最大程度限制了乌桓人骑兵的突击威力,开战伊始的两天里,乌桓人只能推着革车做屏障、顶着我们的如蝗劲矢来填平前进道路上隐藏的夺命陷阱。为了清理这三里长、半里宽方圆的陷阱地带,乌桓人死伤惨重之极,上千具尸体插满箭矢地倒在这陷阱地带。就是现在,前寨前方的草原上依然隐藏着没有被乌桓人发现的陷马洞,几乎每次他们出动骑兵冲过这片区域,依然会有倒霉鬼被绊得人仰马翻。
发布于是,吃够苦头的乌桓人不得不跳下马匹、尝试着步战。
发布马背上长大的乌桓人他们的罗圈双腿小步快跑地靠近我们的营寨,但和以步卒为主力的汉军相比,只会拉弓挥刀的乌桓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脚踏地面,十个乌桓人也打不赢五个训练有素的汉军。
发布“矛盾手,上前、上前!”
发布步兵屯长手持战旗矗立在前寨营壁的豁口处,不顾向他覆射过来的如雨箭矢,只管从肺部迸出每一丝气力、厉声嘶喝着。而在他身畔,四十多名橹盾高举、短矛紧夹的步卒随着长官的号令,正排出密集的盾阵,顶着飞蝗般地箭雨,从犹有余烬的焦黑木栅上大步踏过,迎向扑面杀来的密密麻麻的乌桓人。
发布矛盾兵所用的橹盾是以巨木所制,高五尺七寸、重二十三斤,外层以生牛皮蒙罩,内撑铁枝以加强,坚固无比,非膂力过人之勇士不能用,本是战阵之前挡箭、守备之时堵缺的防守战具。汉军之中原本并无矛盾手一说,但自从破羌将军段颎大人以三千矛盾阵大破两万羌骑以来,天下震动,各地屯兵多有仿效者,其中尤以冀州黎阳营的“坚壁兵”有名,我们护乌桓营也训练了三百矛盾手,皆是身高八尺、力大无穷的北国铁汉,一直以来在草原骑射中难有用武之地,却不料在这次营寨攻防的恶战中大显神威。
发布那数十面的橹盾组成盾墙将乌桓人最具杀伤力的箭矢尽数挡下,偶有自空中抛落的流矢也难以贯穿矛盾手所穿的重甲,而他们而一旦逼近乌桓人,会在接敌之前将手中的短矛掷出,打乱敌人的阵形。趁这机会,矛盾手会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杀奔过去,当者无有不破。这几日,乌桓人没少吃这矛盾阵的苦头,此刻见汉军杀出,竟然徒劳地将箭雨全部集中在那密集的盾墙上,显然是惊慌失措。
发布北面胡交连天,南方金鼓不断,整个前寨附近一片厮杀之声,数千人马鏖战在一起,红色甲胄的汉军人数虽少,却将乌桓人死死挡在营寨之外,难做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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