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和死了。
这是卫凌云回到参谋总部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除此之外便是军政部解除了他的停职命令。恢复工作的卫凌云接到了前往斯瓦克带回苏文和遗体的命令，与他同行的还有罗漾。
一直以来，罗漾和苏文和就是一对死党。
也许因为苏文和的死，整个参谋总部充斥着压抑的气氛。死亡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再正常不过，更何况还是秘密派驻到国外的军事顾问。
参谋总部长长的走廊上，新来的小副官大气不敢喘地从卫凌云身边跑了过去，还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事情。按照之前收到的通知，卫凌云走进一间会议室，作战部的几个上司都在，此外还有情报部的——某个“人形自走百科全书”和他的属下们也在场。等最后一名军官到齐，会议开始。
“有人用苏文和的ID和移动终端入了参谋总部的信息中心。”说话的是情报部的老板卢靖如——属于军人的会议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当信息中心的警报发出之后，我们对入侵者进行了反向追踪，最终确定他们一开始的登入地点就是这里。”
一片全息投影投射在会议室半空——斯瓦克星球广袤的冰原，反射着双日淡蓝色的光芒。卫凌云曾经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他知道，在这一片冰原之下，掩藏着一个秘密军事基地。
随即，全息投影切换到了基地内部：一伙武装分子偷袭了这里，杀死驻守官兵和军事顾问之后使用苏文和的通讯终端入侵了位于玄星的参谋总部信息系统。全息投影中没有显示出尸体，只有爆炸后留下的一片狼藉——看来是斯瓦克人把细节处理掉了，不过根据这些影像卫凌云仍然能推算出袭击者当时带了多少弹药。
很显然，他们就是带着某些目的实施了这次袭击。
半空中的全息投影瞬间切换到参谋总部信息中心的数据库，上面的小红点依然在闪烁不停，周围的界面显示着它的活动情况——苏文和已经死了，而有人还在用他的ID天真地搜集着情报。军用通讯终端要想登陆总部的信息中心查询资料必须要验证使用者的指纹和虹膜，从信息中心收到的各方情报来判断，苏文和从受伤直到死亡存在着一段时间，也就是在这个时间对方用他的指纹和虹膜通过移动通讯终端登陆了信息中心，几乎与此同时，信息中心收到了ID芯片传回的苏文和异常的脑电波活动并发出警报，当天琴参谋总部紧急联络斯瓦克国防部的时候，收到了基地遭到反政府武装袭击的消息。
“看来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并监视他们在使用苏文和的ID芯片入侵。”乔恩托起下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信息中心负责人。
“没错，从收到警报到ID活动异常总共1分34秒，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建立起一个数据沙箱用来迷惑它。当然，它并不仅仅局限于在军网内部浏览下载‘机密’文件。”说罢，负责人投射出几个新界面，“查询银行卡，个人信息，新闻，航班，还有年末打折促销的商品……”
卫凌云不禁蹙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推了推眼镜架，看到罗漾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以前在军校的时候罗漾和苏文和的关系就非常好，罗漾的新婚妻子也是通过苏文和两口子介绍的……想到这里卫凌云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旁听会议。
信息中心反向追踪ID的后续活动位置却遭到屏蔽，信号在斯瓦克星球的冰原上截止再也没了消息，考虑到屏蔽量子通讯的技术手段只有萨瓦人才有，有人认为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萨瓦人。
“这不可能。”薛绍欣准将说，“自从三年前他们吃亏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斯瓦克星域附近。不管他们是谁，在这个宇宙中只要价码开得足够大，什么东西都可以搞到手。”
乔恩揉着眉毛浏览着面前的全息网页：“好吧，他们已经拿苏文和的工资买衣服了——等一等——”
“什么？”
“买的是女装……”乔恩手一滑，将网页投影到会议室中央，“小号的女装礼服一件，一件大号风衣，还有一件连衣裙，外加香水礼盒套装。”
“难道说袭击者是女人？”
“不一定是女人，女朋友也说不定。”乔恩再次托起下巴，“不过萨瓦人怎么会对碳基文明的东西感兴趣呢？而且浏览的东西都是咱们国家的——‘他们’就是天琴人。”
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种巨大而深沉的沉默之中，能对自己同胞痛下杀手的，也只有那些曾经因为战乱离开这颗星球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他们自称为“回归者”，天琴人也这么称呼他们，而对于天琴政府来说，这些流浪在宇宙间的同胞最好还是别回来为妙——
暗杀议长、挑拨地区独立、传播邪教，发动暴力恐怖袭击……和他们相关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太平的，这次他们又想回来折腾什么？没有人知道。回归者和天琴现政府的孽缘每个天琴人多少都清楚一些：在共和国成立初期国父闻天成曾经承诺过会好好安置这些流离失所的同胞，可是随着闻天成的去世，一切都不算数了。这件事到底谁是谁非直到今天仍然没有确切的定论，于是就有人感叹说假如闻天成能多活几年，这个棘手的问题也就不会一直留到现在仍然得不到解决。
但是对于军队系统来说，回归者早已经不是同胞，而是敌人。
讨论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信息中心仍然盯着苏文和的ID，乔恩和他的部门负责对ID的活动情况进行分析；参谋总部和斯瓦克国防部已经协调好卫凌云和罗漾抵达的时间，考虑到明天才出发，离开总部之后卫凌云来到了沐兰的研究所。
这一走，他没有办法留在国内过新年了，也就没有办法陪着卫凌风和沐兰。当卫凌云刚刚踏进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大门，他就被迎面扑上来的沐兰压了个结结实实。
“帮我要签名——”
“什么？”
“小风他们拍电影了你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啊——”沐兰揪住卫凌云的领子狠狠摇晃，“是《暴风公主》！韩启明演的！”
她这一嚷嚷卫凌云才想起来，《暴风公主》是沐兰爱看的无聊的晨间剧中的一个，每旬两集，剧情无非是公主和王子一边吊打外星侵略者一边上演狗血的爱恨情愁——而且一连拍了好几季。饰演公主的女演员因为各种绯闻每一季都换，饰演王子的韩启明倒是成了国民偶像。因为和沐兰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卫凌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千万不要和女人聊电视剧，尤其是剧中的男主角是她的男神的时候。
而且看这架势，不仅仅是沐兰，整个研究所的小女生们都会逼着卫凌云去要签名。
“你是怎么知道的？”终于，他掰开了沐兰的双手，问。
“小风一连好几天没有吃药，我一问才知道他们当了群众演员忙着拍戏呢！”说到这里，沐兰顿时有些气哼哼的，“如果不是忙着实验项目，我早就过去帮忙了！”
“好吧……我帮你要……”面对沐兰，卫凌云只得暂时答应。
沐兰开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现～在～就～去～要～”
“……”
总而言之，在沐兰的纠缠下卫凌云不得不提早离开研究所，乘坐高速列车从尚都赶到郢都，当他来到航空港的时候卫凌风他们和其他群众演员一起被导演拉去拍空镜头了，仓库也被改成了剧组的临时休息室和工作室，打扫得还算干净，几个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用电脑处理着前几天拍摄的镜头，还有两个闲坐在墙角没事干，安静得要命。转了一圈没有遇到认识的人，卫凌云想起仓库后面还有一个小休息室，他的一些衣物暂时放在那里。
绕过墙角的时候，他迎面碰上了许晴大叔——大叔的手里牵着毛毛，似乎是在遛狗。
毛毛盯了一眼卫凌云，尾巴迅速垂了下去。
“这狗有些怕你呢。”大叔笑着说。
卫凌云向大叔微微一鞠躬：“我不在的时候，小风他们就拜托您了。”
“客气干什么。”大叔呵呵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遛狗绳，“你那边的工作也不容易，这边有我安排，放心去吧。”
卫凌云迟疑了一下，侧过脸悄悄瞥了一眼身后——安静而忙碌的仓库，没有任何异常。
“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拍戏这件事情不对劲，这个剧组也不对劲，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我的本能……”
大叔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看出来了？”
“或者说是军人的直觉……”卫凌云声音低沉地说，“我感觉不到身后有活着的人，可是在我背后……”
大叔摸了摸毛毛的脑袋：“毛毛已经冲着这些人叫了好几天，这狗怕那些人。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当它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在大叔的手掌下，毛毛呜呜叫着享受着抚摸。
“狗能感觉到人类感觉不到的东西，尤其是它们的嗅觉。我还在干刑侦的时候，虽然高科技的破案工具和方法已经普及，但我们还是喜欢依靠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方法。”
“您打算怎么办？”卫凌云问。
大叔耸耸肩膀：“还能怎么办，盯着呗。”
卫凌云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明天就要出发去斯瓦克，这边的事情虽然放心不下，但只能拜托这个老国安了。他还想对大叔说些什么，可是却被身后的一阵叮当咣啷打断。
“你们怎么搞的，我不在了就不知道收拾？”有人推开了小休息室的门，看都不看许大叔和卫凌云一眼，“去，把烟灰缸给我拿来。”
这家伙是谁？
也许是被卫凌云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那人有些心虚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抽出一根白色的小纸棍，用极其傲娇的口吻说：
“看什么看啊，这是纯天然的香烟，你们这些人是抽不起的。”
“好好好，我去拿。”说罢，许大叔牵着毛毛就走，卫凌云几步跟了上去。
“这人是谁？”他问。
大叔哼笑一声：“还能是谁？国民偶像呗，女主演没到位于是一直闲着没事干。”
卫凌云不禁摇头：国民偶像，沐兰心目中的男神却是这种人——果然戏里戏外不一样。
要签名的事情还是算了。卫凌云突然停下脚步，眼镜片上闪烁出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上司薛绍欣给他的命令里又多加了一条：
要他查清楚到底是谁要了苏文和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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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沈绯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就是：
“我靠……”
在这个宽敞明朗的房间里坐着站着的，除了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外，基本上都是公职人员和科研工作者，这个国家年轻的精英阶层。沈绯之所以能和他们坐在一起，无非是托了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的福……
时间回到三天之前——
航空港新的规划方案通过专家组的审批，明年一月份开始动工。
收到了上级的明确答复，沈绯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发布招标通告，然后等着收工程公司的报价和方案。因为接近年底城市的管理部门开始放假，加完下午的班，沈绯也可以回家休息去了。
刚刚在政务网站上发布招标公告，沈绯就收到一条通讯，本来以为是工程公司的，一看发信人，居然是乔恩。虽然之前在络星见过一面，但对于乔恩这个人沈绯根本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对方是参谋总部负责管理情报的。
“怎么是这家伙……”
沈绯嘟哝着打开随之发来的附件——一张茶话会的电子邀请卡，地址在尚都郊区，时间是这个月33号，也就是后天。一看主办者的姓名，沈绯顿时愣了，然后迅速联系到了乔恩本人。
毕竟，33号的茶话会可不是区区一个普通公务员能参加的。
“怎么想起来发给我了？”他直截了当地问。
“是这样……”因为两个城市存在着时差，沈绯听到了对方困倦的哈欠声，“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年初商务部要组织代表团去席拉，你能不能报名跟着去……”
我还得管棚户区的事情好不好！沈绯在内心深处咆哮着，但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不过他本来就是搞外贸销售的商务参赞，报名参加应该也会得到批准。
沈绯还在思索，那边乔恩又开始嚷嚷起来：
“本来是邀请我和凌云的，结果那家伙出差去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你合适——这样，后天尚都见，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搞什么啊……沈绯不满地结束了和乔恩的通话，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当沈绯带着电子邀请卡来到尚都的时候，乔恩早就在车站外面等着他了。冬季的尚都并不像郢都那样寒冷，所以乔恩只穿了一身休闲套装。
“别那么紧张嘛，老兄。”他笑着对沈绯说。
明明是拉我来凑数……沈绯不满地想着，可是转而一想今天的茶话会——萧婉怡议长主办，她也是七位常务议长中唯一一位女性。
由国民议会选举的常务议长总共有七位——最多的时候有十二位，具体人数根据国家的政治走向而定。因为常务议长是由国民议会推选产生，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民议会才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利机构。
不过国民议会的工作效率是出奇地慢，一项法案讨论个三五年也是正常情况——如果这个国家没有庞大高效的信息管理系统作为支撑，想必早就被外星侵略者打回原始状态了。
而萧议长举办茶话会的目的，无非是让公务员们吐槽发泄积压了一年的怨念——没有人在工作上是一帆风顺的，包括沈绯在内，至于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很抱歉，他的大脑和正常人相比完全处于另一个次元。
没错，就在去会所的路上，乔恩缠着沈绯让他安排一个假的商人身份，至于这家伙为什么非要顶着一个假身份去席拉参加商贸展会不可——乔恩死活不说，沈绯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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