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们两个的性格很像，都不喜欢说话，默默地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默默享受着工作上那种天衣无缝的默契感。
内向的梅子，同样内向的卫凌风，爱八卦的伊恩，还有老好人莫格斯，在某一天同时登上了雨鹰号。之前梅子也曾在公司的其他船上当过领航员，一直默默无闻，但就在她成为雨鹰号领航员没多久，“天才领航员”这个名号才在圈子里叫开——
是雨鹰号成就了她。
领航员，是飞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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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青啊，我想和你谈一谈。”
“许叔，您说。”高晓青一开始没有把这矮胖大叔太当回事，但当他看到不仅仅是张韵楠，就连卫凌风都对这矮胖大叔保持敬意，自己当然不敢怠慢。
“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沉不住气。”大叔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公司刚刚开始运营，各种困难当然会非常多，可是……”
顿了顿，大叔继续耐人寻味地说：
“抠门和精打细算可不是一回事。”
高晓青顿时低头不语，默默品味着大叔的话，沉默良久。见他一直不吭声，大叔接着说：
“你一心想超越你们家老头子，这很好，男孩子就是要有志气，在外面好好闯荡一番，可是……高老板平时是怎么待人的你可能没学会，或者说只学了个皮毛——为什么你老爹抠门成这样，还能将瞬风快递发展成全宇宙规模最大的快递公司？这一点你好好想过没有？”
的确是……从来没有啊……高晓青默然思索着，自从来到郢都准备开公司，他就处在“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的状态，一点也没有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各种纠结和不解如今被一语点破，让他不由得对面前这位矮胖大叔产生深深的敬意。
“许叔……”
“你还年轻，以后还会犯很多很多错误。”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呢，不犯错误就没有办法成长，我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谢谢您，许叔。”
和大叔聊完，高晓青走向暖风机。
我也想调高温度暖和暖和，可是——
自己的存款账户里只剩下两百块钱，公司账户里已经没钱了……
“怎么了？”张韵楠还在扭，见高晓青走近了，停了下来。
虽然很难开口，高晓青还是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出口：“对不起……”
“啥？”
“是我图便宜，租了这鬼地方……”
罗平同样一脸惊讶：“晓青哥哥，你突然道歉干什么啊？”
“那个……电费……”
“是不是公司账户里没钱了？”卫凌风突然问了一句。
高晓青点点头——虽然他非常不愿意承认眼前的困局，但是……
“我早就说了，可以黑了这里的供电系统。”张韵楠微笑着扬了扬手腕上的移动终端，“偷电什么的，小意思。”
罗平顿时呆了：“张韵楠哥哥……”
这种违法的事情要是干了快递公司也就甭想开下去，高晓青叹气一声，用自己的移动终端打开供电公司的网站：
“要不我还是把电费付了吧……”
这时，卫凌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这个值多少钱？”他问
张韵楠差点儿跳起来：“我靠！宝石花！”
高晓青同样惊呼：“你怎么弄到的！”
“这就是宝石花？”罗平一脸惊讶。
这是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菱形透明晶体，有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这枚宝石花是卫凌风和公主握手告别的时候，帕夏公主偷偷将这枚宝石花藏在了他的手心里，等卫凌风反应过来，公主已经跟着工作人员走远了。
此时距离络星的飞船竞速赛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卫凌风曾经以为这枚宝石花也许就是一个纪念，让他没想到的是奖金会花得如此之快。
张韵楠和罗平还在目瞪口呆，高晓青的移动通讯终端响了几声。
“咦？有人联系？”看到对方显示的ID资料后，高晓青打开了免提，一个柔柔的女声传了出来：
“您好，请问是雨鹰快递么？”
“是的。”
“我们是剧组的，想找一艘老式飞船用来拍戏。”
“老式飞船？”高晓青顿时一愣。
罗平不由得瘪瘪嘴：“没有啊……”
卫凌风没有说话，一眼往向仓库大门外——他们面前空旷的航空港上，到处不都是老式飞船么！
高晓青的反应同样迅速：“我们公司的确没有什么老式飞船，但是我们能找一艘，多少钱？”
对方倒是坦率：“作为拍摄道具的话一天一千二，前提是飞船必须保证能飞得起来，还得安全——我们可是要拍《暴风公主》电影版的。”
“《暴风公主》？！”张韵楠和罗平一起大叫。
又谈了一些租赁细节方面的事情，高晓青结束了和对方的通讯。
“你们这是怎么了？”看着张韵楠和罗平那激动的表情，高晓青感到非常奇怪。
张韵楠抓住高晓青的肩膀狠狠摇晃：“这几年最火的晨间剧啊！我老妈和老妹都是王子的粉丝啊！”
“还有公主！我最喜欢公主了！”罗平同样在叫唤，“你们难道从来没有看过吗？”
卫凌风无奈地耸肩：“我从来不看电视……”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电视剧什么的都是多余的。”高晓青掰开张韵楠冰凉的手爪，“好了，咱们找飞船去，剧组的人下旬14号来看情况。”
张韵楠不由得啧了一声：“还剩下6天啊……”
甭管剩下几天，找到还能飞的老式飞船才是正经事。从北一直逛到南，在卫凌风的目测下，航空港上趴窝的老飞船，修理之后能飞的几乎一个没有。
如此大面积的航空港是在最鼎盛的时期扩建的，如今，却如此荒凉……就在卫凌风默默地感叹的时候，一阵狗叫打破了冬日天空下的宁静。
“汪汪汪汪汪汪——”
“我擦！”高晓青被吓了一跳，好在大狗是被链子栓着的，不然非得扑上来咬人。
似乎是听到狗叫，一个邋邋遢遢的身影从旁边的废弃飞船里走了出来。
高晓青一眼就认出面前红毛冲天的脑袋：“这不是诺雷么？”
“哟，是你们啊。”诺雷挖着鼻孔，又指了指脚下的这只杂种松狮犬，“这是毛毛。”
“你家住在这里？”看着飞船上斑驳而巨大的编号，卫凌风想起了诺老爷子的话。
少年顿时露出一脸骄傲的笑：“没错儿啊，很酷吧！”
“诺雷，谁来了？”诺老爷子同样走出飞船，一见是高晓青他们，立刻热情地张罗，“在外面站着干嘛，屋里坐啊！”
卫凌风根本不会想到有这样一种飞船——确切地说不叫飞船，而是日常居所：船舱被三合板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房间，有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堆满了杂物，还有的布置成了少女的闺房，挂着粉红色的门帘；驾驶室被改造成了餐厅兼客厅，舷窗外面还挂着晾衣绳……
“那个……你们找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诺老爷子搓搓手，直截了当地问。
“是这样，一个剧组找我们说是拍戏，想租老飞船当道具。”高晓青说，“下旬就来这里实地考察。”
“剧组的话，最快也得明年开拍吧，眼看马上要过新年了。”高老爷子咂咂嘴，“我还以为你们找我是商量拆迁的事儿呢……”
“拆迁的事情有消息了？”高晓青连忙问。
“是这样，沈副市长通知说明天在小广场开会，说是有话要和这里的住户们说，就在明天上午。”
高晓青点点头：“谢谢通知，我知道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卫凌风默不作声地抚摸着飞船的操作台，好老，就像一个沉沉垂暮，即将死亡的老人。这艘飞船没有他所熟悉的高科技操作系统，甚至某些功能的显示还是最原始的仪表盘。
“这飞船可是立过战功的。”看着卫凌风，诺老爷子慢慢地说，“原来我们家有两艘船，后来孩子们的爸妈在外面送货，碰上了哈西姆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么……还能飞么？”高晓青关心地问。
诺老爷子摇摇头：“应该飞不起来了吧，和这艘船同时出厂的，都已经进回收厂了。”
“我有个提议。”卫凌风突然说，“剧组的要求，是‘飞船能飞，保证安全’吧？”
高晓青点头：“没错。”
“如果将飞船的发动机和飞控系统换成现在用的，这船应该还能飞。”
“啥？！”这回，轮到诺雷目瞪口呆。
“虽然是五十年以前的军用飞船，但飞船基本架构和发动机布局同现在的民用飞船极其类似，而且那个时候已经采用了模块化设计。”轻轻拍拍驾驶台上的灰尘，卫凌风接着说，“发动机可以购买二手的，飞控系统网上还有老版本，这艘飞船可以用。”
听他一席话，诺老爷子也愣了：“你是说……这船还能飞？它都已经在这里趴了十多年了！”
对于飞船，你们的了解远远不如我们啊。高晓青在内心深处悄悄窃喜着，继而乘胜追击：“这样，我们能修好你们家飞船，你们把船借给剧组拍戏，利润四六开，你四我六，毕竟修理飞船的是我们。”
诺雷顿时喜出望外：“爷爷，咱们有钱赚啦！”
“别高兴得太早，剧组的人能不能看得上这破船还不知道呢。”
既然有赚钱的希望，说干就干当然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诺老爷子很快就通过熟人要来两台闲置的二手发动机，张韵楠也在网上扒拉到了最早版本的飞控软件……可是面对更换发动机并调试的复杂工序，卫凌风仍然感觉有些棘手——毕竟，对飞船发动机最熟悉的莫格斯不在这里。
诺老爷子说棚户区有个家伙倒腾飞船发动机很厉害，无奈那货是个酒鬼，而且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联系不上。
北半球的冬天，天黑得早，考虑到明天还有一场决定棚户区命运的会议，雨鹰快递的成员们早早收工，回到了仓库。高晓青心一横干脆充了一百块钱的电费，让所有人睡了一个暖和觉。
剩下的一百块留着吃饭用。
第二天，棚户区的民意代表和住户们在规定的时间内来到了原本是舞厅的小广场，副市长沈绯和住手同样很早就来了，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沈绯决定长话短说，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是这样，棚户区改造的新方案已经上交至建设部规划局，进入可行性研究阶段。”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他继续说，“我知道突然拆迁对于很多人来说难以接受，毕竟在这里住了很久，可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整改棚户区这件事并不是政府逼着大家非要怎么样，而是互相妥协，或者说是理解。”
果然是个很有水平的人啊……看着沈绯在讲台上侃侃而谈，高晓青不由得心生敬佩，可是作为过去的“老交情”，卫凌风表示高晓青罗平他们根本没见过沈绯发飙暴粗口骂人时的样子。
果然是回国之后不得不文明做人了么……
沈副市长的讲话已经谈到航空港未来的规划发展上面：
“……老式飞船足以胜任，可以接一些本星球内的短途业务——前提是到管理部门审查，备案。安全检查没问题的就可以进行商业运输了。”说罢，他再次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架，“我知道在坐的有不少人开黑船，别忘了天网系统可是全天候工作的。”
这句话在人群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天网系统本是用来对付外星人入侵的，用来监视自己人可真有点让人意想不到。沈绯也不管下面的议论纷纷，清清嗓子继续说：
“棚户区改造工作将由东向西依次拆除，新建住宅公寓，家庭经济困难的可申请免息住房贷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政务网站下载详细的规划进度表或是直接联系我和我的助手。”
“我有疑问。”有人举手，“房子拆了之后我们暂时住哪儿？总不能睡大街吧！”
“只能和你的邻居暂时挤一挤了。”沈绯冷静地说，“而且我们会清理出航空港核心区搭建临时住所。至于有剧组要来这里拍电影的事情，暂时不会影响到空港核心区和拆迁工作，大家还有什么疑问——”
砰——
不等沈绯把话说完，一个空酒瓶子准确地砸到了讲台前面，碎玻璃飞了一地。老子在国外见识的危险多了去，沈绯心想，一个酒瓶子根本不算事儿。
一个醉鬼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裹着一身难闻的气味。因为一段时间酿造私酒缕禁不止，政府不得不开放了酒精类饮品的市场；虽然高度烈酒的价格贵到离谱，可是总有人沉湎于酒精的麻醉。
眼前的醉汉就是一位。
蹦到会场中央的醉汉晃晃悠悠转了一圈，用颤巍巍的手指着沈绯的鼻子：
“你——你算老几啊……给我滚——”
不等沈绯皱起眉头，醉汉骂骂咧咧几句之后，居然自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周围的人赶忙围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这醉汉抬了出去。
“这就是那个佟方良。”目送着人群离开会场，坐在卫凌风和高晓青旁边的诺老爷子悄悄地告诉他们，“出了名的酒鬼。”
“就没有人管他么？”卫凌风问。
诺老爷子哼笑一声：“管他？我们都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知道他修飞船发动机很厉害。”
高晓青不由得托起下巴：“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因为沈绯的长话短说，说明会很快就结束了，就在雨鹰快递的成员和诺老爷子一家准备回去继续修飞船的时候，罗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抓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宣传单。
“咱们可以去免费吃饭！”
诺雷第一个跳出来：“免费吃饭？！”
“嗯，就是去听教主的讲座，然后有免费的午饭可以吃。”罗平将宣传单一一发到大家手里，“我还帮他们发了好几张呢！”
“在哪个地方？”诺莉和哥哥一样，对免费的东西特别感兴趣。
“这上面写了，郢都南面的森林公园，离咱们这儿不远。”
罗平指着宣传单上的介绍热情满满地讲解，考虑到存款所剩无几高晓青也想去免费蹭饭，可卫凌风注意到许叔和张韵楠的表情——
这两个国安的表情明显算不上好。
“那么，咱们就去蹭饭吃吧！”张韵楠变脸变得极快，“我还想知道他们宣传的是什么呢！”
卫凌风顿时黑线：你这家伙也太露骨了吧！
不仅仅是他们几个，开会的大多数人散会之后便直奔城南而去，有的为了赶时间干脆发动了老式的私人汽车——要知道，在这个倡导环境保护的年代，使用化学燃料、污染环境的老式汽车几乎已经被淘汰了。
宣传单没有骗人，在城南森林的空洞之中，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上演。头戴花环身穿白袍的侍女们笑意盈盈地迎接每一位客人，并分发餐具和餐盘。
“欢迎你们的加入。”
“欢迎欢迎……”面对年前女性的殷勤诺老爷子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在空地前方的讲台上，一个年长的男性长者正在痛斥高科技给道德造成的种种危害，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讲台下坐了一堆崇拜者，其中甚至包括了那个肥婆房东……但是对于诺老爷子一家和高晓青罗平等人来说，免费的自助餐才是正经。至于卫凌风——沐兰给他开出了一长串忌口食物名单，以至于自助餐里一大半食品他是不能吃的。
小时候曾偷偷吃过乔恩的姐姐做的蛋糕，结果身体的排斥反应差点儿让他几乎丧命……在美食和性命之间，卫凌风考虑得非常清楚。不仅仅是他本人，就连沐兰也认为，最安全的食品还是飞船上没有味道的营养液。
卫凌风瞥了一眼许叔和张韵楠——这两个家伙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在蹭饭吃，但是眼角总在往讲台那边瞟。讲台上，长者仍然在不停地布道：
“正是科技助长了我们的贪欲，而我们却仍不知悔改……”
“他在唠叨什么呢……”罗平嚼着满嘴炸虾，口齿不清地问。
高晓青只顾往自己盘子里夹鱼块：“管他的，反正可以免费吃，不吃白不吃。”
“你们把水果和瓜子留给我，我最喜欢吃了。”诺莉拼命地往自己的小包里塞着糖果点心和瓜子，一点儿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神。
诺雷一手一个鸡腿：“你们谁可以打包？我得给毛毛带点儿好吃的回去！”
虽然对孙子孙女的吃相很无语，但诺老爷子表示，能免费大吃大喝，他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
总之，直到吃撑顺带打包离开，也没有人在意那老头在讲台上讲什么。回到诺家的时候毛毛面对香喷喷的鸡腿，差点儿把主人扑倒。五天之后，当剧组的人到来时，诺家的飞船已经修好，诺雷还给它起了一个可爱的名字“松狮犬号”。
所有人在兴奋的同时多少有些提心吊胆，只有毛毛冲着这伙人汪汪汪汪，叫得厉害。
“我们是《暴风公主》剧组的。”其中一个人看着狂吠不停的毛毛，非常不爽地说。
“《暴风公主》？那是啥？”
诺莉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满不在乎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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