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的航空港已经闲置多年，周围的房屋更是破破烂烂，有的地方甚至搭满了用集装箱组装的铁皮屋——说是大一片贫民窟都不为过……
因为近年来随着物流大通道的建立，郢都的大宗货物大都通过太空港或城际高速列车来运输，过去一度繁忙的航空货运渐渐衰落，停机坪上堆满了锈迹斑驳的飞船——还有几百年前用的那种老式飞机。再加上政府对航空港周边疏于管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混居于此，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治安混乱的法外之地。
“你们到底租不租啊！”肥胖的房东老板娘气愤地拍着楼梯扶手，“我们家房子可是全郢都最便宜的了，你上哪儿找都找不来这个价！”
“那个……”
“租不租？你们到底租不租？！”
“阿姨，我们能先看一下房子么？”面对气势汹汹的肥婆，罗平依然保持着阳光灿烂的微笑，“我知道阿姨最好了！”
少年，你的本来面目原来是吉祥物么……看着罗平在卖萌，卫凌风和梅子一头一脸黑线条。在罗平阳光灿烂的笑容的照耀下，肥胖的房东叮叮当当拎着一大串钥匙，打开了一扇破旧仓库的大门。
“呶，就这个，五六百平方米，够你们用的。”
阿姨，您确定这里面能住人么……
面对如同猪窝一般乱七八糟的仓库，就连方才阳光灿烂的罗平也开始脑门挂黑线条——一窝老鼠拖家带口地从他们面前飞快地窜了过去，仓库物顶上还烂着两个明晃晃的大窟窿，呼呼呼灌着冬天的冷风……
“一个月五百块钱，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房东叉起肥胖的胳膊，“前几天还有个老头子想租，我嫌他们家小子太闹腾了，没愿意。”
“阿姨……我们考虑一下行不行……”
“行，你们考虑，我就在这儿等着。”说罢，老板娘将肥胖的身躯往门框上一靠。
站在门口给仓库拍了一段视频，卫凌风联系到了高晓青，发送视频的同时简单地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那么大的地方才五百块？！”高晓青不由得惊呼，“太便宜了！”
“可是环境非常糟，这附近的治安也不好。”
“你听着。”高晓青一本正经地说，“我去了几家工厂，他们的大宗货物运输在本星球内的确已经不需要货运飞船了，但是——”
喘了一口气，他接着说：
“一些小件货物，还有急件，我们可以先从这个干起。”
“但是我不喜欢这里，太乱了。”卫凌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引来房东阿姨的一阵怒视。
“可是公司刚开始接的业务根本没法维持正常运转，就算你有比赛奖金我有存款，能省一分是一分——我们又不是土豪，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事。”
可是这种乱糟糟的地方真的不行啊……卫凌风还想再劝高晓青几句，不料高晓青急不可耐地说：
“你们就把仓库租下来吧，我看挺好，就算脏点儿乱点儿咱们几个还可以打扫不是？”
卫凌风的通话开了免提，肥胖的房东当然听见了高晓青的声音。
“哎呦呦，我的少爷们，这地儿你们就租下吧——要不这样，我再打个八折，房租半年一交？”
像这样的货运仓库，基本上都是按年缴纳租金的，有的甚至必须缴纳五到十年的租赁费——房东能开出这样优惠的条件，该不会里面有什么诈骗的陷阱吧？
不，应该是破烂不堪成这样的仓库，根本没人愿意租……
在高晓青的连声催促下，卫凌风还是交了定金。三个人在冷风里站着，一直等到高晓青回来，当雨鹰快递的法人代表匆匆赶到的时候，面对猪窝一般的仓库顿时露出后悔的神色。
“算了，反正便宜……”高晓青这样安慰自己。
卫凌风原本的打算是租一个即可以立即办公又可以住宿的地方，现在，他们还得回宾馆花钱住上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四个人先去了一趟超市，买来扫帚拖把等清洁工具，梅子还买了一个小型扫地机器人。赶到仓库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清理垃圾，收拾地板，忙忙碌碌……一眨眼的功夫天就黑了——北半球的冬季天黑的格外早，而坑爹的是仓库里的电表居然是坏的……
还得重新花钱再买一块。
在吃晚饭的时候卫凌风收到了哥哥的信息，说事情已经忙完了，明天上午和沐兰一起过来。
是来送药片的吧……卫凌风无奈地想，不过，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沐兰了。
打扫仓库卫生进入到第三天，罗平已经累得不想爬起床——还是被高晓青硬生生拖出了被窝。梅子一大早就起床去买电表和电线，和大家约好了在仓库会合。
高晓青收到消息，说有公司对他们提供的快递服务感兴趣。
不过……未来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仓库顶上还有两个明晃晃的大洞，北风吹过，发出鬼嚎一般的声音，有块地方连钢筋都露出大半截。好在卫凌风和高晓青从收拾出的垃圾堆里翻出几块薄钢板——再加上一盒扔在角落里的钉子和半瓶密封剂，应该能把大洞补上。
凭着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罗平从房东阿姨那里非常顺利地借来了修理工具和人字梯。
当梅子拎着电表和电线来到仓库的时候，高晓青已经趴在了仓库屋顶上；罗平自告奋勇地举着钢板和锤子，站在摇摇晃晃的人字梯上面，头顶就是那个大洞；卫凌风在下面扶着梯子，一脸的提心吊胆。
“罗平，你往左边去一点啊！”
高晓青透过大洞，冲罗平大叫。
“啥？我什么都看不见！”
钢板完全遮住了少年的视线，再加上他的臂力不够，整个人居然站在梯子上抖了起来！梅子扔下手里的袋子跑了过去，和卫凌风一起摁着不断乱晃的梯子腿。
“罗平，你下来，让我上！”
卫凌风同样冲罗平大喊，少年犹豫了一下，手里的钢板咣当一声，砸回到了水泥地板上——几乎是擦着卫凌风的头皮砸下去的……
“对不起对不起！”
以为自己不慎失手砸到了卫凌风，罗平顿时慌了神儿，然后他脚底一滑不慎踩空——
噼里啪啦咣咣当——砰——
趴在大洞外面的高晓青痛苦地捂住了双眼。
好痛啊……
眼前一片金星乱迸，夹杂着右眼中的乱码……卫凌风感觉自己要死了，胸口上重重压着一个人，压得他喘不过气儿。
确切地说是两个人——梅子，梅子上面摞着罗平。
“你们没事吧！”
高晓青在大叫，然后咚咚咚的脚步跑在屋顶上……卫凌风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梅子和罗平也痛得直哼哼根本爬不起来，这时，他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应该就是这里。”
脚步声同样近了——是两个人。因为仰面躺在水泥地板上，卫凌风只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逆着光线出现在仓库大门门口。
“这不是小罗平么？”
“张、张韵楠哥哥！”
罗平大叫着，连滚带爬从梅子身上跳起。少女被来人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起来，紧接着，是卫凌风本人。显然，罗平和这个留着偏中分头发身材高挑的男青年认识：
“张韵楠哥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张韵楠同样露出一脸明州人特有的阳光灿烂的笑容：“当然是来应聘业务员啊！”
“啥？业务员？”
“还是你发在招聘网站上的。”
张韵楠随手打开移动终端上的网页，发布信息的ID的确是罗平本人。看着面前的招聘信息，少年顿时一头雾水：
“没有啊……”
面对面前突然出现的高个儿男青年和矮个子大叔，卫凌风的心情顿时像一只活蹦乱跳的耗子被扔进了冰窟窿——这一老一少一矮一高的组合——不就是那两个国安么？！
所谓的倒霉，不是“怎么是你”，而是“怎么老是你”……
梅子同样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这两个曾经审讯过自己的人。
“你好，舒亦梅小姐，好久不见。”张韵楠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梅子犹豫着，没敢握。
“你们也认识啊？”罗平好奇地眨着眼睛。
这时候高晓青终于从仓库顶上连滚带爬翻了下来，一头一脸的尘土。
“这是怎么了？”他问。
张韵楠摆出招牌式的笑：“你好，我们是来应聘业务员的。”
“应聘？”
作为老板，高晓青可不记得自己在网上发过任何一条招聘信息，可张韵楠手腕上的移动终端投影出的全息网页上显示，招聘信息的的确确是罗平以雨鹰快递的名义发在招聘网站上。
顺便说一句，张韵楠手腕上的移动通讯终端是某高科技公司今年发布的最新款式，银白色记忆合金外壳，酷得很。
“我没有啊！”罗平快要急哭了。
“也许是你忘了吧。”高晓青在一旁揶揄，然后向张韵楠伸出手，“你好，我是雨鹰快递的法人代表，请问您是——”
“我是张韵楠，这位是许晴，我们以前是同事。”
现在也是同事好不好！卫凌风和梅子一起在心里咆哮。
张韵楠又投射出几张表格给高晓青看：“这是我们的简历。”
麻痹！连简历都伪造好了！
“对不起，今天实在是太仓促了，搞成这个样子……”看着这两个人的简历，高晓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公司还没开张，人家就从尚都跑过来应聘……不过在卫凌风和梅子眼里，这一老一少两人分明是——
“那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张韵楠冲卫凌风俏皮地眨眨眼，“你是竞速大赛的冠军吧？正好我也是飞行爱好者。”
那么多人在场，卫凌风只得同意，硬着头皮跟这家伙走到没有人的角落。
“我是不是吓到梅子妹妹了？”张韵楠停下脚步，担心地问。
卫凌风想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哎呀，你们放心吧，不会再审来审去了……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服从上面的命令，没有办法嘛……”
“现在呢？”卫凌风反问——这两个家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摆明了就是**裸的监视啊！
张韵楠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认真。
“当你们注册快递公司的申请资料刚刚上传，我们就得到消息了。上面的意思是，让许叔和我看着你，不让你再惹出什么乱子，不然你的舰长证将一直被冻结。”他定定地看着卫凌风的双眼，“能答应么？”
卫凌风的心脏顿时停跳了一拍——
他居然还有飞行的机会！
仿佛不相信张韵楠所说的一般，他从ID信息里调出自己的舰长资格证——二级：可以在天琴共和国国境范围内驾驶民用或商用飞行器。
三级舰长证才能飞远途国际航线，不过对于卫凌风来说能驾驶飞船飞行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有一个请求……”看着自己的舰长证，卫凌风的感觉像是在做梦，“能不能……帮我打扫卫生……”
晚些时候，卫凌云和沐兰赶到郢都，此时的卫凌风正独自一人驾驶着雨鹰号，在玄星和海星之间飞了个来回。
“这几天一定是憋坏了吧。”张韵楠笑着向卫凌云解释。
“……”
看着正在忙忙碌碌打扫卫生的张韵楠，还有大叔许晴，卫凌云不由得胃疼。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是业务员啊。”张韵楠理直气壮，“今天上午刚刚签了就业合同。”
“……”
“你们也认识？”罗平好奇地从旁边探出小脑袋，“怎么张韵楠哥哥认识的人那么多？”
“我还认识你哥哥呢！穿蓝色开裆裤的——我还记得他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结果下不来了。”
“欸——我怎么不记得啊？”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然后我家就搬走了。”
原来这两个家伙居然是邻居……卫凌云暗暗地想，怪不得连说话口音都有些像。
张韵楠干脆丢下拖把，一只胳膊搭在罗平的肩膀上：“要不要听我讲述一下你哥小时候更丢人现眼的故事？”
“啥——？！”
“比如掀人家小姑娘的裙子什么的……”
这时沐兰走进仓库，拽着卫凌风的胳膊一路嚷嚷着：
“你居然不穿宇航服就去飞——吃药——你体内的排斥反应已经超标了——”
正巧高晓青站在旁边，卫凌风胡乱抓了几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很不幸，三个人立刻拉拉扯扯乱成一团……
看着点点雪花从暮色深沉的天空飘落，卫凌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乱糟糟的一天。
到了第四天，雨鹰快递正式挂牌成立。
没有隆重的开业庆典，更没有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捧场，一块金属牌匾被简简单单地挂在了仓库大门旁边。站在公司牌子面前，高晓青啪地一声双手合十——
愿上苍保佑我们……
属于年轻人的创业之路，就这样启航了。
在开业当天雨鹰快递就接到单子——把一台急需修理的仪器送到位于太空城家园三号的生产工厂。从厂商那里订购宇航服已经来不及了，卫凌风直接带着梅子和罗平急匆匆去了市中心的宇航服专卖店。
高晓青提前去太空港准备飞船，作为业务员，张韵楠和许大叔自然地跑业务去了；因为研究所的实验项目急着赶进度，沐兰也是匆匆告辞——
偌大的仓库，留下看家门的居然是卫凌云一人……
他敲了一下眼镜架，镜片上显示体能的各项指标均略有下降……果然是因为停职闲着没事干的缘故，卫凌云想，就在他打算关上仓库大门绕着航空港跑上一大圈的时候，一伙人扛着铁锹砖头烧火棍三五成群地围了过来。
“切——”
有人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
“老大，这些小年轻明摆着是抢咱们生意啊！”人群中，有个刺儿头在起哄。
你们……冷不冷啊？看着面前这群光着膀子、左边胳膊纹着青龙右边胳膊纹着白虎脸上还带着刀疤的家伙，卫凌云不由得再次感觉胃疼。
你们是来找茬的么……
果不其然，为首的那个壮汉对着牌子，又啐了一口：
“雨鹰快递？我看叫闯祸快递差不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痞们顿时爆发出巨大响亮的哄笑，有的甚至对着雨鹰快递的牌子做起下流的手势。可是作为一名现役军人——虽然目前处于停职闲置状态——卫凌云可是一点儿都笑不起来。
自己所学的，几乎是一招毙命的招数……他默默攥紧了手里老式的金属钥匙——钥匙夹在手指中间尖头对准太阳穴的话，可以一拳把这帮地痞直接揍死……或者一个擒拿手夺下他们手里的铁锹——
脑洞开得有些大了呢……卫凌云扭了扭自己的肩膀——权当锻炼一下身体吧！
几分钟后——
“对不起我们错了——”
地痞们一个个躺在地上打滚，滴地一声，卫凌云的耳机里传来弟弟的通讯——是从飞行途中的雨鹰号上传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卫凌风似乎能听见哥哥背后传来的不详的环境音。
“没什么……”卫凌云飞起一脚，将哼哼声最响的家伙踢得晕了过去。
“我们大概晚上就能回来。”卫凌风说，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能不能……买一些吃的……钱等我们回来了还给你……”
罗平在一旁叫唤：“我要吃油煎香米饼！”
“你哥会做饭么？”是高晓青的声音。
“……”
卫凌风沉默半天，突然中断了通讯。
因为他知道自己哥哥的各项家务水平指数全部是负值——不论洗衣服还是做饭。同样地，看着脚下躺着的地痞们，卫凌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你们……谁会做饭？”
最后，他黑着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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