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的尚都刚刚进入初秋，而在星球的另一端，郢都已经开始冬季供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高晓青轻轻打了个喷嚏，在玻璃大门外跺跺脚之后才走进郢都的政务大厅。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大学生创业的事情。”
“请稍等。”
年轻的接待员调出一大堆全息图表，正在检索，有人从背后一把拍住高晓青的肩膀。
“喲，这不是小高老板么？”
“沈参赞？”高晓青诧异地转过身，“您怎么也在这里？”
“回家探亲，顺便办点儿事。”沈绯拍拍年轻人单薄的肩膀，轻松地说，“你呢？”
“我们打算开快递公司。”高晓青谦虚地回答，“虽然已经在网上申报了，但还是亲自跑一趟感觉踏实一些……郢都太空港的租赁费用比尚都便宜，而且有大学生创业免税的优惠政策。”
听他这样说，沈绯不由得再次拍了拍高晓青的肩膀鼓励：“加油吧。”
“多谢。”
沈绯快步离开了，高晓青也没有时间耽搁——关于创业优惠的文件已经调出，还有高晓青提交的申请表——看上去一切顺利，他们的个人资料和注册信息正在进入第二轮审核。
移动终端在此时响了，是梅子发来的通讯。
“飞船三个小时后起飞，不知你能不能赶得上。”
“怎么这么急？”
高晓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就在比赛刚刚结束之后，从斯瓦克星球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反政府武装占领了斯瓦克重要城市苏玛，而那里正是莫格斯的老家。
“我们都已经到了太空港，莫格斯也在，他说他想和你道别。”
“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通话结束，高晓青焦急地咬咬嘴唇——看来，今天不能查询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再说注册申请表提交之后大部分信息都是由电脑审核，效率完全取决于申请内容的复杂程度，无法人工干预。
而高晓青提交的公司注册申请表，恰恰卡在了卫凌风身上。
高晓青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卫凌风的黄色ID会带来这么多麻烦——也许是因为闯祸太多的缘故。可是在遇到萨瓦的公主之前卫凌风一直是瞬风快递最优秀的舰长之一，也没有干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想来想去想不出头绪的高晓青撘乘太空电梯抵达郢都上空的太空港，雨鹰号停泊在那里，一个月八百块的泊位租赁费已经是全国最便宜的了。
然后，他乘坐轨道列车赶到尚都太空城，所有人都在——卫凌风、梅子、罗平，还有卫凌风的哥哥。
“高少爷，以后雨鹰号就拜托你了！”莫格斯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了高晓青的手。
“不要叫我少爷。”看着面前瞬风快递的老员工，高晓青多少有些红了眼圈，“回去之后……及时联系我们，报个平安……”
“一定一定……”
“一有伊恩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卫凌风说。
“斯瓦克的爱因人也不少，我也会向他们打听的。”说到这里，莫格斯伸开双臂，将卫凌风和高晓青一并儿揽进自己宽大的怀中，“我不在了，你们两个要多担待……”
“一定。”
然后，是梅子，斯瓦克人干脆高高地将她举了起来。
“我已经五年没见到我女儿了，她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
“我把所有的星图存在你的移动终端里了。”梅子的眼圈同样发红，“我想……回去之后你能用得上……等你回来之后，可以去我家看看……”
“等局势平定了你们也可以来斯瓦克看看，认识一下我女儿。”
拥抱过梅子，他又揉了揉罗平的脑袋：
“小子，好好学习啊……”
“嗯。”罗平用力地点点头。
“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卫凌云向莫格斯伸出手，“保重，一路顺风……”
“谢谢……”
握手之后，伴随着柔美的登机提示音，莫格斯拎着行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登机口，二十分钟后，巨大的客运飞船划过头顶，驶向广袤而深沉的宇宙……就在客运飞船刚刚飞过头顶不到半分钟，一艘小型飞船拖着一股黑烟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尚都太空城——可以说是在停泊区来了个紧急迫降。
太空城顿时警报声响成一片，保安和安保机器人呼啦啦地全部出动……作为围观群众卫凌风高晓青一干人等和其他人一起被隔离带拦出去老远，没过多久几个衣衫不整的人在保安的簇拥下快步走过候机大厅——
“我操——”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叫，“怎么这么巧！”
“怎么是你们？！”
看着乔恩那乱糟糟的红发脑袋在不远处晃荡，卫凌云顿时有种胃疼的感觉，但当他看到沐兰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保安很快走到卫凌云面前，手中的终端迅速验明了他的身份。卫凌云犹豫了一下，迅速对弟弟交代一句：
“不要等我，办你们自己的事情要紧。”
说罢，他翻过隔离带，和沐兰他们一起匆匆离开。
“你哥他这是怎么了？”高晓青一头雾水。
“不知道……”
卫凌风摇摇头：在络星的时候沐兰就和乔恩不知去向，还有乔恩的一个属下，如今……可以说是突然“从天而降”吧？他想起划过头顶的那艘小型飞船：没有型号，是私人组装货。
“好吧，咱们该去忙正事儿了。”高晓青拍了拍卫凌风的肩膀，“我在郢都碰到沈绯了，我想有些事情，他应该能帮我们摆平。”
————————————————————————————————+
“痛痛痛痛痛……”
“要么我来，要么你自己摁着。”
卫凌云黑着脸，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又是嗷地一声发出一连串惨叫。
“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老大……”绍薇同样扶着额头上的冰袋，无可奈何地说，“谁让你太能打了。”
“游戏里的标准打怪模式就是一奶一T一DPS。”乔恩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去扛怪难道要你来扛啊？”
“老大你难道是脑袋被人敲了分不清楚现实世界和游戏世界的区别？”
“分得很清楚——被人用钢棍敲来敲去真的很痛。”
“……”
面对这活宝一般、大脑脱线的家伙，沐兰无奈地咳嗽一声：
“能活着回来就好。”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卫凌云，两人无声地交流着眼神……休息室里的沉默持续了没多久，自动感应门再次打开，乔恩的顶头上司卢靖如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沐兰在新闻里见过此人，陈学林委员长的秘书，夏卿。
三名现役军人立刻起身，敬礼。
“辛苦你们了。”中将说，伸手示意他们坐下，“第一手报告我已经看过，但还是想了解一下其中的细节……别那么紧张，因为有些细节一紧张就回忆不起来了。”
“有人不希望我们和萨瓦人接触。”绍薇懊喪地说，“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
乔恩哼笑一声：“消息有可能是爱因人走漏的——要知道，文森特可是个没有任何节操的家伙。”
“据安全部的人汇报，文森特曾经和姬如月有过短暂接触。”夏秘书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平板电脑中找出一份报告，“就在你们去奥利西亚的时候。”
“这么说是她把我们卖了？”乔恩不由得托起下巴，绍薇却显得异常愤怒：
“为什么不把她抓起来！”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这女人没法动也动不得。”卢靖如无奈地揉着鬓角，“好了，我们继续：细节，还是细节问题。”
“第一，萨瓦人和美莹人的关系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样好；第二，各个战区最高长官各自为政，萨瓦皇帝的权力在一定程度上被架空——还记得萨瓦人和哈西姆人之间买卖军火的事情么？伊瑞斯干的好事。”乔恩掰着手指侃侃而谈，卫凌云不得不帮他摁住脑袋上的冰袋，“还有图卡把登陆要塞开到斯瓦克勒索矿石——这些家伙，嘴上嚷嚷着消灭碳基文明一个个却背地里拼命地捞好处，当然，这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随着时间发展，慢慢慢慢，一点一滴……当萨瓦的封疆大吏们发现不消灭碳基文明比消灭碳基文明更能给自己提供好处的时候——所谓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就出现了……”
面对大脑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的下属，卢靖如不得不扳起脸：
“乔恩，细节……”
“我说的就是一个所有人都忽略掉的细节。”乔恩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应该庆幸，阿扎克故意避开了帕夏公主的问题——这是最重要的，事关皇室成员的问题，他居然故意避而不谈！”
“也许是因为他自己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吧……”沐兰轻轻地说。
“还是那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可是阿扎克将军一开始也参与拦截帕夏公主……”
“但当他得知公主陛下在我们这里比公主还公主的时候，想法也就慢慢转变了吧……”说到这里乔恩插起双手，“不是无法沟通，而是不愿意沟通。”
“而且这种不愿意和你沟通你又不得不变着法儿和他们求沟通的状态可以给他们带来利益和好处。”
绍薇言辞犀利地总结了一句，卢靖如赞许地点点头——作为这个国家情报领域的最高负责人，他非常喜欢下属发散思维的讨论——当然，还得时刻提防某个“人形自走式百科全书”天马行空般地把话题扯到没边没沿的地方……
至于被晾在一旁的卫凌云……虽然不是情报部门的人员，还是让他了解一些东西比较好，卢靖如想，然后随口询问了一句：
“凌云，你有什么看法？”
“他们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强大。”卫凌云声音低沉地说，顺便把冰袋往乔恩手里一塞，“可以说，非常脆弱。”
“如果制定国家下一步的外交战略，你会选择拉拢哪一方？”
“萨瓦人。”卫凌云毫不犹豫地回答，“在人数上他们和我们一样处于劣势。”
听到他的答复，卢靖如看了一眼夏卿：“我想委员长的决策目前来说是正确的。”
“我们要联合萨瓦人？”沐兰不由得惊呼——这可是国家大事啊！
“不是联合，而是稳住他们的同时解决哈西姆人的问题。”夏卿连忙解释，“要知道，哈西姆人每年都会抢劫勒索我们的商船，简直成为了他们发财的手段之一；商船是没有任何武器装备的，倘若进行武装押运势必会刺激到这两大势力集团中的某些人，甚至动武……”
“说到底，最终目标是为了不能背腹受敌啊……”乔恩托起下巴，“原来上面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能达到什么样的最终效果我们完全无法控制……”
想的再多也没用，这个几乎无解的困局还是留给陈学林和其他议长们头疼去吧！
“好了，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说罢，中将起身，“好好休息几天——乔恩，不许熬夜打游戏，完整的报告等上班之前必须交给我。”
“明白。”
等上司和夏秘书一走，乔恩立刻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我已经好几天没上线了……”
“你够了——”绍薇伸手去夺乔恩的平板电脑，几乎扑了上去，“别忘了你还得交报告！”
看着上司和属下吵吵闹闹扭打成一团，卫凌云拉起沐兰的手，不动声色地离开休息室——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单独相处。
“你这是怎么搞的。”
走到一处空旷安静的观景台，卫凌云停下脚步伸出手指轻轻揉着沐兰的额头，沐兰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被人打的啊。”
“你是不是也把别人给打了？”
“没错，而且是浩浩荡荡，带着一大帮人。”
说到这里，沐兰不由得回忆起十几个小时之前，发生在奥利西亚的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手持刀具和棍棒的歹徒一拥而上，当然，乔恩和绍薇身上也藏着防身武器；手无寸铁的她则趁着一片混乱拿着乔恩的金卡，转眼叫来了更多的人——
在奥利西亚，没有什么事情是钱摆不平的。
不过在他们驾驶租来的飞船离开奥利西亚之后立刻遭到众多宇宙海盗的围追堵截，幸亏乔恩和绍薇的驾驶技术过硬，硬是冲破重重包围飞到了爱因附近，在盟国边防部队的一路掩护之下才算死里逃生一般飞回天琴……
我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啊……
想到这里，沐兰干脆将脑袋埋进爱人的颈窝。
“我真的好害怕……”
卫凌云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耳鬓厮磨亲昵了很久……终于，在轻轻亲了一下沐兰的额头之后，他趴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
“谢谢你为我和小风做的一切。”
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动向沐兰袭来。
“我已经是半个死人了……除了战争，什么都不会做。”他亲吻着木兰的眼眸，“如果不是你和小风，我的心也许早就已经死了吧……”
“你啊……”沐兰抬起手指，轻轻点着卫凌云的额头，“你也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心理素质很好的。”
“别忘了我有心理医生执照。”说罢，沐兰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我让乔恩和绍薇帮忙瞒着，只上交了δ22的同步跟踪器。”
她拿出一窜项链——简陋的手工制作，粗糙的皮绳上挂着几枚粉色贝壳，有的边缘已经破碎，中间的坠子是一块不规则水滴形的淡蓝色透明石英。
简简单单，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这是小雪的东西。”卫凌云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一直以为它丢了……”
“被卡伦教授带走了，阿扎克将军是他的朋友，在他死后一直保存着他的遗物。”沐兰将项链交到卫凌云的手中，轻轻攥着他的手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走不出来……”
“那个时候，我不得不面对并且承担这一切，哪怕也是个孩子……”卫凌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项链，“小风选择了遗忘，或者说他拼命想让自己忘记父母是怎样死的，但是却越陷越深……”
木沐兰没有说话，伸出双手摩挲着爱人坚实的脊背——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她想。
有你在，我就安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回到你的身边……
“当小风告诉我他还记得妈妈怎么死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卫凌云同样搂紧了沐兰的肩膀，“并不是我一个人在默默承受着回忆的煎熬。”
“天黑了呢……”
沐兰喃喃自语着，脑袋靠在卫凌云的胸口上，目光穿越了脚下的透明玻璃地板——星星点点的灯亮了，此时的尚都万家灯火，一片繁忙，从太空城望去却是格外地安静……沐兰想起了研究所的同事们，自己外出的这几天，实验项目的进度如何？他们偷懒了没有？
不过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下班了吧。
“真漂亮……”
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沐兰闭上双眼，她听到了卫凌云的心跳，还有自己的……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依偎在一起，任时间流逝。
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让人安心的了。
————————————————————————————————
虽然高晓青期盼着沈绯能给他们帮上忙，实际上，沈绯什么忙也帮不上——或者说根本没有帮忙。
在三轮审核之后郢都的运输管理部门终于批准了快递公司注册申请表，连同大学生创业的优惠凭证一起发了过来。高晓青明白，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头，后面还有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事情等着他们。
除了雨鹰号一艘飞船，他们什么都没有——罗平只是个实习生什么都不会，作为老板的高晓青同样没有什么飞行经验；因为老家爆发战乱，莫格斯匆匆返回家乡，和卫凌风平日里配合默契的人一下子又少了一个，再加上他本人的舰长证被冻结，除了比赛外根本飞不了——
就凭他们四个，公司根本开不起来啊！
高晓青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个……可以发布招聘启示的……”罗平浏览着招聘网站，“还可以在网上做广告……”
高晓青长叹一声：“这都需要钱哪——”
他们四个人此时置身于闹哄哄的面馆，一人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面条，嘈杂的人声同样如蒸汽一般在周围沸腾。郢都本地人的口味偏重，对酸辣口味更是到了近乎于痴迷的程度，这让来自尚都的四个年轻人非常不习惯。
确切地说，只有高晓青一人是货真价实的尚都人——卫凌风出生在海星，梅子是檀都人，罗平来自位于南半球的另外一个大都市，明州。
“好贵……”看着某公司网站上最新发布的宇航服，梅子也想哭——两万多一套，这还是打折之后的价格。
“我们讨论这些干什么啊……”高晓青不耐烦地抓抓后脑勺——公司刚起步的时候各项花销肯定是个无底洞，虽然作为高家的大少爷手里有不少存款，可是和抠门成性的老爹一样，高晓青也希望把每一分钱花在刀刃上。
“这样，凌风，你帮我列个单子，看看咱们都需要什么。”
“办公和住的地方。”
“啥？”
“我们现在还住在宾馆里，没有固定办公地点。”卫凌风说，“不能一直这样住下去。”
“这样吧。”高晓青叹了一口气，“郢都周边的工厂不少，我去跑跑看，调查一下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服务，我们能不能提供满足他们的服务。”
“那么我就去找房子。”
“行，就这样。”
匆匆吃了几口午饭，高晓青一人跑业务去了，卫凌风和梅子罗平在同城网站的租赁信息里查了大半天，联系到一个房屋位于航空港附近的房东——出租的仓库价格便宜而且面积不小，完全可以用来办公住宿甚至存放货物。可当这三个年轻人乘坐地铁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所有人彻底傻了眼——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