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崖风长叹一声，道：“全家人为了治好我这病，心力憔悴，几乎倾家荡产，我妈妈更是伤心不已，一下子衰老了好多。到后来，知道是十年疯后，她更是绝望了。我一两个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之时，她就象是死过一次一样，第二天她就要到庙里求老天爷和菩萨保佑我，她总是磕头磕到额头都出血了，她却浑然不知。”
李重浪心酸无比。他没有体会过母亲的慈爱，听了更是感触万分。
玄崖风道：“就这样过了两年，病情一次比一次重，我心里明白，再在家里呆下去，我还没死，我妈妈一定会受折磨而死掉。所以我就偷偷溜出家门，再也不回去了。我留下一封信，骗他们说我遇到一个高明的仙人神医，他要带我去他所在的一个东海仙岛，大概要花十五年到二十年可以医好我的病。我还说这病只有在那仙岛上可以医，医好了我才能回来。离家的时候我父母都已六十多岁，我想，他们虽然会更思念我，但心里有个希望，哪怕是再渺茫的希望，也总比绝望好吧。我母亲本来就相信世上有仙人有仙药，她就算是怀疑我所说的话，但不会是百分之百的怀疑，总还保留着一点点希望的。如果留在家里，反而会更糟。”
李重浪叹了一口气。自已没有家，他却是有家不能回，偏是心里又极想家，自是比自己苦得多了。他握着玄崖风的手，道：“小兄弟，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江湖飘零，太过危险。你还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
玄崖风笑道：“不要紧的，我不去惹别人，注意点就行了。再说没几年活头了，在江湖上散散心也好。”
李重浪道：“你是靠什么生活的？”
玄崖风从滚落一旁的包袱中抽出一支碧玉长笛，在李重浪眼前一晃，嘻嘻笑道：“我会吹笛子和箫。大爷，一首曲子二十两银子，加长的曲子三十两银子，超长的曲子五十两银子，超短的曲子也不减价，还是二十两银子。”
李重浪轻轻拍了他一掌，笑骂道：“又贪又奸！大爷有的是银子，你先吹一曲，听完了大爷再作决定。”
玄崖风笑道：“好，不怕你赖账。大爷要听哪一首曲子？”
这可难倒了李重浪，他挠了挠头，说不出话来。玄崖风又道：“李大爷，那些风月场所的香音艳曲，我可是不会吹的哟。”
李重浪脸都红了，急道：“你才去那种场所呢。我只是从没点过曲，也不知道哪首好听。好兄弟，你就挑最拿手的一曲来吹吧。”
玄崖风乐开了花，假装收起笛子，笑道：“你这假大爷还来装模作样，银子看样子也是没有的了。”
李重浪急忙拉着他的手，求道：“银子倒是有。好兄弟，你别为难哥哥了，我真的想听听你吹笛子。你一定吹得很好听。”
玄崖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正色道：“大哥，你是水，我是山，我就吹一曲《山水初相逢》吧。”
李重浪一拍大腿，喜道：“好，就吹这首《山水初相逢》。山水不但要相逢，还要相伴到永远。有山有水，才是好地方。”
玄崖风听了，心情也十分愉悦，连连点头，这才横长笛在唇前，轻轻吐气，一道悠扬的笛声立即响起：那是水的风姿，那是山的风骨，那是山水初相逢的喜悦和投缘，那是山水相生相依的无限深情……
李重浪几曾听到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他的眼前所呈现的，尽是“绿水无言绕青山，山光映在水色中”的美景。其实，歌和曲都是无情的东西，但人却能让歌和曲有生命，有感情。所以世间最难得的是有感情的歌和曲，而不是其他什么美妙的声音。李重卿在玄崖风的笛音里感受到了淡淡的却很清晰的深情。“情至深处似无情，情到浓时无迹寻”。那玄崖风，小小年纪，不但极有吹奏技巧，而且深谙以情渗入笛声，以情打动听众，这才是最难得的。
李重浪睁着眼，却神飞万里。直到一只小鸟在他头上叫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玄崖风早已收了笛，在定定地望自己，脸上满怀笑意，仿佛在看人间罕见的怪兽一样。
李重浪长叹一声：“真好听。山水初相逢，相伴到永远。”
玄崖风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他的手，温润如玉，形态极美。
李重浪一呆，道：“干什么？”
玄崖风笑得象个老狐狸，道：“一百两银子。”
李重浪吓了一大跳，这才回过神来，叫道：“你是山大王不成？就算是超长曲子，也只是五十两一曲呀。”
玄崖风道：“不错，这首曲子是超长曲子，本只收五十两，但吹完之后你竟发呆了足足有这支曲一样长的时间，证明你仍沉浸在享受之中，所以也按一首超长曲子的价格加收五十，所以总共是一百两。”
李重浪只有老老实实递上一百两白银，玄崖风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了。他打开包袱，只见包中大大小小的真金白银却是不少，敢情是生意极好。不消说，他一定是碰上了好多个象李重浪这样的冤大头。铛锒一声，那一百两银子也入了虎口。
李重浪突然反应过来，叫道：“其实你这曲子不怎么长呀。”玄崖风也不说话，从包中又掏出一支短一些碧玉笛子，道：“这是加长的，它吹一曲三十两。”又掏出一支更短一些的碧玉笛子，道：“这是普通型的，它吹一曲二十两。”然后把三支笛子并排放在一起，道：“谁长谁短，一目了然，你没话说了吧？”
李重浪气得七窍生烟，道：“你耍赖！你……你是个小骗子！”他虽明知他是在耍赖，却是说不了他，谁叫自己没事先问清楚。
玄崖风得意极了：“成本不同，收费当然不同了。再说了，有哪条王法规定了长曲子一定是时间长，而不能是用长长的乐器吹出来的曲子？”
玄崖风说得理直气壮，李重浪却已气得七窍生烟，玄崖风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以慈善家的风度、哄小孩子的口气对李重浪道：“好了好了，这是我的秘密，给你二十两银子作为遮口费，你可千万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小骗子哟。”他也不回头，反手从身后的包袱中捡出一锭小银子，装作很痛心却又很大方地递给李重浪。李重浪眼睛一亮，一把收下，哈哈大笑。
玄崖风听他笑声有异，定睛一看，不得了，自己递给他的是二十两黄金，这下可亏大了。他急忙叫道：“我拿错了，我给你换一换。”他一面说一面伸手眼看就要夺回金锭，李重浪噌的一声就蹿下山峰，道：“大丈夫金子到手，驷马难追。”
玄崖风急忙捡起三支碧玉笛子和包袱，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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