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浪深感惊讶，手就停在他耳朵上，道：“你为什么这么老实？”
玄崖风内疚地道：“昨晚我病发时把你双臂都抓得鲜血淋漓，你就算把我两只耳朵撕下，那也是应该的。”这个年轻人，心思极其敏捷，眼睛大而眼光锐利，仿佛什么事都逃不过他双眼。看来，大眼睛可不是白长的。
李重浪收回手，道：“你又不是故意的，做哥哥的怎会怪你。”他极自然地把这玄崖风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竟是自称起哥哥来了。
玄崖风道：“大哥你真好。”他拉着李重浪的手，一起坐到悬崖边。他望着那美丽的朝霞，心思飞到了天边，良久才道：“在家里我最小，而且比哥哥和姐姐他们要小很多，我妈妈也最疼我。我小时候，最爱看朝霞和晚霞，我妈妈无论再忙，也要陪着我去到山顶看朝霞和晚霞。”他声音中充满了无限的依恋。
李重浪道：“你为什么不回去看望你母亲呢？”他这才明白玄崖风十有八九是上峰顶来看晚霞和朝霞的，多么高雅；而自己是上来练杀人的武功的，功利性极强。两者，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他不禁有些惭愧。同时他又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上得这上峰来，否则这玄崖风十有八九就要尸骨无存了，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呀。
玄崖风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年来一直没回家？”
李重浪道：“昨晚你睡得很香，做了一晚上的梦，也说了一夜的梦话，但只反复说一句‘妈妈，我想你，我想回家’。”
玄崖风黯然道：“我私自离家也有五年了，家里人一点也不知道我的消息，甚至不知道我是死是活，他们也一定急坏了，尤其是我妈妈，她最疼我，也不知她挺不挺得过。”
李重浪怒道：“那是为什么呢？小兄弟，你也太不孝了！”他动了真怒。
玄崖风脸色大变，悲愤万分，大声道：“难道你要我回去，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他们面前吗？你忍心吗？”他情难自控，压抑多年的悲恸、愧疚、痛苦、委屈、思念等情绪全部爆发出来，无声地哭了，他胸腔剧烈地起伏，面色苍白如纸，泪如雨下，身子也摇摇欲坠，随时要跌下悬崖。他竟真的象是悬崖边上的一道清风，无依无凭的一道清风。
李重浪呆了，下意识地紧紧地抱着他，把他整个人全部紧紧地包在自己宽大的怀里，内疚万分。刹那间，他想起昨晚见到的在玄崖风脸上浮动的碧绿光芒，他什么都明白了，也痛恨自己伤了玄崖风。
玄崖风在李重浪的怀里大声地哭了，他的所有情绪就象是火山爆发一样，那哭声就象是一把刀，把李重浪的心全给割碎了。他只有不停地轻轻地拍打玄崖风的后背，仿佛这样可以稍稍减轻自己的罪。但玄崖风越哭越大声，李重浪长袍给他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他却浑然未觉。他后来不再拍打玄崖风的后背了，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让他尽情地发泄他的委屈，又象是保护着他不让他掉下悬崖。
良久，玄崖风停止了哭泣，从李重浪的怀里挣出来，红通通的大眼睛望着李重浪，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望见李重浪胸前那被自己泪水浸湿的那一片，更是不好意思。
李重浪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微微地笑，目光中充满了宽容和理解。
玄崖风突然笑了，道：“你真好，比我六哥都要好。”
李重浪问道：“你有几个哥几个姐。”
玄崖风道：“我有五个姐一个哥，我排老七，是老幺；我哥排老六。”
李重浪道：“你兄弟姐妹那么多，你真幸福。”他想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而且无父无母，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对玄崖风真是羡慕。
玄崖风笑道：“那算什么，我父亲有八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这一辈十一个人当中，我们这一支还算是人数较少的呢，我七叔就生了十四个子女。”
李重浪张大了嘴，很难想象。心中更是羡慕，心想，那该多热闹呀。
玄崖风道：“我父母和姐姐哥哥都很疼我，我小过他们很多，就算是六哥，也要大我七岁。再加上我从小体弱多病，他们就更疼我了。”
李重浪又想起了那诡异的碧绿光芒，脱口道：“可能不只是病那么简单，我想你身上是中了剧毒。”
玄崖风却一点不惊，淡淡道：“你昨晚救我的时候一定是看到我脸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可怕无比的碧绿幽光了。不错，我中的不但是剧毒，而且是慢性的剧毒，要受十年痛苦才能死，发作的时候比疯狗还疯狂痛苦，而且是中毒十年之后非死不可，无药可救。”
李重浪失声叫道：“天下第一毒蛇‘十年疯’？”
玄崖风点头道：“对，正是天下第一毒蛇十年疯。我七年前被它咬了一口，就受尽了七年的罪，还要再受三年的苦才算是走到尽头。”他语气平淡，竟象是说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般。
李重浪不知如何安慰他。他也知道这“十年疯”是天下第一毒蛇，无药可救。他叹了一声，道：“怪不得我昨晚给你服了很多解毒药，一点效用都没有；点了你的昏穴，反而让你更痛苦。”
玄崖风道：“这种恶毒的蛇毒，一两个月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可怕，十年必死，至死方休。更可怕的是，你只有任其发作，一旦想去控制它或缓解它，它会更强烈，让你更痛苦。我是无药可救了，大哥，你以后不要浪费你们无涯岛的灵药，留着自用或救助他人吧。”
李重浪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涯岛的人？”
玄崖风吃吃一笑，道：“剑公子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再说你仗剑行侠，更是让人佩服。我这几年在江湖上流浪，爱听一些侠客故事，自然也听说了你的故事。”
李重浪呵呵一笑，道：“你不要取笑哥哥了。小兄弟，你不会武功，在江湖上行走很危险，你还是回家吧。你家在哪里？”他昨晚以真气为玄崖风护心脉的时候，就发现他体内空空荡荡，没有内力。
玄崖风摇了摇头，轻轻地但却坚决无比地道：“我是永远不会回家去了。我家就在桂西北高岭镇，那里很繁华，但保持着淳朴的民风。我的全家和叔叔姑姑们全在镇上或周围的村落；我姐姐全都出嫁了，也全都没嫁远。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我的朋友也全在那里。再说，那里还有我年迈的父母。要不是被十年疯咬了这么一口，我这辈子都要呆在那里，不会出来的了。”他望着远方，分明是在思念着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小山村，以及割不断理还乱的浓浓亲情。
李重浪无话可说，他可以想象，玄崖风父母如果见到他发病时的样子，将会是怎么样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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