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玩了一会陀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朱见清也来了。一上来就对服侍的太监说:“给我也取一副碗筷来!”
朱见济故意问:“不是父王设宴款待你们吗?怎么,没吃饱?”
朱见清从太监手里接过碗筷,从火方豆腐里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嘴里,烫的直咧嘴,含混不清地说:“大殿里冷嗖嗖的,菜都凉透了,况且是在君前,谁饿死鬼投胎才会放开肚子吃!不过是个仪式。歌舞也不作兴看,各个都是在封爵的典礼上捂了一身的汗,冷风一吹都快冻上了,浑身难受地捱着,因此皇上敬酒三杯退席之后,一群人就纷纷散了。对了,哥哥给我找一身衣裳,这么贴身的冷衣服真难受。”
彩菱找了一身朱见济的衣服,服侍朱见清换上。朱见清和朱见济身量相仿,穿朱见济的衣服倒是还挺合身。
换完了衣服,朱见清又坐下吃了起来,好一通风卷残云,其他三人一看赶紧也不能客气了,否则连汤都没了。四人争抢着吃得很香。
下午四个男孩又玩了一下午,便各自散了。
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一大早兴旺就带人贴春联、窗花,大门上贴的是秦琼、敬德两位门神。门窗上都是一片红色,很是喜庆。
吃早饭时兴旺拿了一挂鞭炮挂在竹竿上挑了,对朱见济说道:“这鞭炮却是必须小爷亲自点的。”
朱见济拿香头点了,噼里啪啦一阵,烟雾氤氲着半天不散,大红的碎纸屑满地,据说这都是财气,这是不能扫的,要至少留到过了初五。
吃早饭时朱见济也把每样都挑一些在地上,算是浇奠了。吃完饭仍旧抽陀螺玩,但自己一人终究无甚意趣,大过年的既不能出宫,又不能叫张天赐等人进宫,朱见清也没来,也不知是不是被孙太后给拘住了。
朱见济怏怏地回屋里去背书,自从开学第一课之后还从来没摸过这本《论语》,书上都快蒙了尘土了。幸好好歹是拿到过大学文凭的,还有些基础,不到一个时辰也就背下来了,然后就随意地翻看。
下午成敬来传旨意,让朱见济去乾清宫陪景泰帝一同合家守岁。天快黑的时候朱见济换了衣裳,便跟着成敬去到乾清宫。
殿里景泰帝的妃子李妃和唐妃早已到了,朱见济逐个向她们行礼,她们都侧着身子避过,景泰帝说道:“如今殿里都是家人,你们也当得他一拜,只管受了!”
李妃年纪有二十多岁,姿容中等,白净的脸上带着几个雀斑,是景泰帝在藩邸便在身边伺候的;唐妃却只有十七八岁,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乃是景泰帝绍承大统之后才进宫的,颇得景泰帝宠爱,目前尚无子嗣。少顷杭皇后也到了,携着绣儿和纤儿,道是汪后不肯来一起守岁。
虽然杭皇后夺了汪后的皇后位子,但那是为了儿子朱见济能成为景泰帝的嫡子,也因此对汪后心怀歉意,私下里她还是经常去看望汪后,送去各种东西,嘘寒问暖,把汪后当作国母。而汪后也是伸手难打笑脸人,杭皇后如此地逢迎巴结她,她也就逐渐地对杭皇后恨不起来了,只是对景泰帝不顾夫妻情份至今耿耿于怀,不肯原谅,所以只要景泰帝在的地方她都不肯到。
太监将鞭炮绕在长杆上,景泰帝站在朱见济身边,朱见济点了,便有小太监高高挑起,放完鞭炮,便令摆开筵席。景泰帝和杭皇后上首同坐,朱见济坐左侧,绣儿、纤儿坐右侧,李唐二妃立于案旁布菜。景泰帝让取苏合香酒来,给朱见济兄妹也倒一杯:“今儿过年,你们也喝些,只是莫要喝多了,你们两个也不要站规矩了,都坐吧!让太监服侍就行了。”
李唐二妃谢了座,在下首坐下。
景泰帝饮了几杯,朱见济端起酒杯向景泰帝敬酒,口里说道:“祝父皇身体康健,福寿绵长!”景泰帝高兴地说:“皇儿长大了,都知道给父皇敬酒了,好好!朕心甚慰,干了。”接过来一饮而尽。杭皇后和李唐二妃也都向他敬酒,口里说些祝福的话,景泰帝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景泰帝喝了酒,谈兴也上来了,一边手不释杯,一边和朱见济讲些积年旧事:“朕小的时候,和母后一道住在宫外,先皇极少来看朕,在朕的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是朕五岁那年,快要过年了,唔!是大年的前一天,腊月二十九,先皇来看朕,带了好些爆竹,教我点鞭炮,鼓励我放,我拿香头去点鞭炮的那个捻子,先皇就站在我身边拿手护住我的耳朵,告诉我不要怕。”景泰帝酒喝得有些多了,脸上现出两块酒红,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开始还自称朕,后来就直接自称我了。
杭皇后劝道:“陛下喝得不少了,要不就别再喝了吧!”
“好,不喝了,今天真高兴。我的儿子陪我喝酒,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景泰帝把酒杯递给杭皇后收起来,舌头有点大,“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先皇陪我放鞭炮,放完了鞭炮你说怎么着?父皇的袍子上被鞭炮炸的啊!好几个窟窿,还有许多黑的炮仗灰,都不成样子了。那时我就想,如果我将来做了父亲,我也要和我的儿子一道放鞭炮。”
景泰帝顿了顿,吩咐道:“沏上一杯浓茶!”杭皇后吩咐人去准备浓茶和醒酒汤。景泰帝吩咐完然后又接着说:“过了年的有一天有太监来传旨,让我母子进宫,我暗自欣喜自此可以总在父皇身边,进宫却见父皇躺在病榻上。父皇的病很快好了,但两年之后父皇还是去了。我再没能和父皇那样单独相处过,那次放鞭炮也就成了我们爷俩唯一的一次最近的在一起。”
“就是在父皇的病榻前,我第一次见到皇兄。”景泰帝露出回忆的神情,慢慢的说道:“皇兄大我一岁,长得酷肖父皇,而且也和父皇一样才华横溢,背书比我背得快,写字比我写得好,总之什么都比我强,我也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那时我刚进宫来,谁都不认识,整天跟在皇兄后面做小尾巴,一起淘气,也没少挨父皇训斥。现在想挨训却不可得了。”
说道这里景泰帝叹了口气:“那时怎么知道我们兄弟会有这么一天呢!”
确实,谁也想不到会有土木之变,本来注定做个逍遥王爷的朱祁钰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来。
“父皇在三十七岁的时候驾崩了,皇兄做了皇帝,封我为郕王,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权势这个东西真能改变人啊!”景泰帝感叹道,“我本来不愿坐这个座位,跟抓壮丁一样硬被架了上来。可是坐上来之后的感觉就不同了,那种主宰天下的感觉太让人着迷了,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说什么高处不胜寒,可谁不想站在这最高处!”
景泰帝眼里流露出狂热:“他丢了这江山,我接了过来,为什么我还要让给他!就因为他是父皇的嫡子就得拥有一切?我不让!我要将这江山传给你,你再传给你的儿子,子子孙孙地传下去。——虽然知道这样对不起皇兄,我也要这么做!”
此时,南宫里也在举行家宴,虽然不如景泰帝的酒席丰盛,但人数却远多于景泰帝那一桌。太上皇——正统皇帝朱祁镇面容白净,态度从容,即使被幽禁在这南宫里,狭长的眼睛里依然是很有神采。
酒桌旁只有两三个太监服侍,朱祁镇时不时地自己拿起酒壶来挨个桌子给家人倒酒,行步之间还很能看出帝王风范。此时正统帝正给自己斟上一杯,端着酒杯看几个妃子弹琴跳舞。朱祁镇虽然逊位了,但妃子的数目却远多于他的做皇帝的弟弟。此时在座的足有十多人,坐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个面色苍老,眇了一目的妇人——这位是他的皇后,钱皇后,在正统帝被也先绑架的那一年多里,钱皇后日夜啼泣,每天在佛前跪拜,祈求佛祖保佑她的夫君归来,因此哭瞎了一只眼睛,跪得一条腿都瘸了。所以他们夫妻鹣鲽情深,不因为钱后的容貌而有所改变。
除了妃子以外,在座的还有正统帝的两个儿子和五个女儿,除了朱见浚以外还有一个才一岁多还没起名字的小儿子。朱祁镇在南宫里已经生了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活了下来。不过就现在的数目也比景泰帝的儿子多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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