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得到侍从来报,袁绍派遣陈震作为使者来到江东拜见孙策,心中暗感不妙。二人在厅堂中相见施礼之后,张昭道:“久闻陈孝起乃当世之名士,今日能够得以相逢,在下甚是荣幸。”
陈震道:“子布先生才学闻名于四海之内,天下文人无不仰瞻敬服。”
张昭微微一笑,道:“孝起今日来此,必有教诲。”
陈震道:“下官受大将军袁本初之命,特来与江东吴侯结盟,共同讨伐朝廷里的奸贼曹操。”他话音未落,此时孙策正好走了进来,听到他说这话,大喜道:“我屯兵在此,正是想要进攻许都,大将军欲以相约,正是我所期盼的。”随即下令在丹徒城楼的厅堂里摆下酒宴款待陈震,并且召集所有文武众官前来相陪。
众人正在饮酒之间,忽然听到城楼下面有许多人正在欢呼,诸将之中有人来到窗前往下一看,连忙转身道了一句:“走,走,快下楼去!”随即便有三分之二的人都跟了出去。孙策甚是奇怪,便问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右侍从道:“启禀吴侯!城楼下有于神仙经过,百姓夹道欢迎,众官都要前去拜礼。”孙策闻言起身来到窗前,只见城楼下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身披鹤氅,手携藜杖,正在当道站立,众多百姓全都在道路两侧焚香跪拜。
孙策心想:“我匹马长枪纵横天下,平定江东立有大功,尚未见到百信对我如此爱戴。众官见到此人,都来不及顾上君臣之道,纷纷转身下楼。这道人有何本事能令大家这般追捧,真是岂有此理!”他心中妒火焚烧,怒喝道:“这是何方妖人?快来人将他与我擒下。”
其中一位侍从连忙道:“吴侯!此人姓于,名吉,一直寄居在江东,来往于吴郡与会稽之间。平日里,施展道术求得甘雨,妙手行医救人万病,而且无不灵验。当世都称他为神仙,恐怕不可以轻易冒渎。”
孙策大怒,起身一拳将那侍从击倒在地,高声喝道:“什么神仙不可冒犯,我让你把他擒来,你听不到吗!再敢胡言乱语替这妖人说话,立斩不赦!”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不得已只好下楼,将那于吉请到楼上的宴会厅,众官也都尽数随后纷纷上楼。
孙策看到众官又跟着回来,怒气更盛,大声道:“你这狂道是哪里人氏,怎敢在我州界蛊惑人心?”
于吉道:“贫道乃是琅琊宫的道士,汉顺帝时期曾经入山采药,得到神书于阳曲泉水之上。后来贫道根据神书上面所载内容,而重新编写了一部经书,名曰《太平青领书》,共一百七十卷,书中所载内容都是可以治人疾病的方术。贫道依据经书内容,代天宣化,普救众生,未曾取人丝毫金银之物,吴侯为何说贫道乃是蛊惑人心呢?”
孙策皱眉道:“你丝毫不取于人,那么衣食住行却从何处而得?当年黄巾贼首张角,便是用这《太平清领书》煽动民众爆发起义,从而反叛朝廷。今日若是不将你处斩,恐怕将来必成朝廷的后患!”于是令左右将于吉推出斩首。
张昭上前谏道:“主公!于道人在江东行医已经有数十年,各处郡县从未记载他犯有过失,而且据说此人已至期颐之年,倘若杀害,有违天命。”
孙策怒道:“这等妖道,杀了又会违抗何种天命!我乃吴侯,杀他便如屠猪宰羊一般。”众官见状,全都上前苦谏,陈震也谏言道:“吴侯!既然诸位官员都来说情,便饶他一命,令其离开江东也就是了。”孙策怒气未息,但是碍于陈震的面子,便命人将于吉先送入大牢,听候发落。于吉面不改色,微笑着跟随兵士退下了。酒宴无法继续进行,众官都散去了。陈震见今日事已至此,暂时不宜再论结盟之事,于是回到馆驿安歇休息去了。
孙策回到府中,仍然怒气不消,此时侍从来报,孙策的母亲吴太夫人得知儿子受伤,今日方才赶到丹徒来探望。孙策慌忙出门迎接,进入后堂便拜服问安。吴夫人道:“伯符遭刺客袭击而受重伤,我心中甚是挂念。”
孙策微笑道:“不劳母亲担心,如今儿子已经痊愈了。”
吴夫人见孙策神完气足,倒也很放心,于是又道:“刚才路上听说我儿将于神仙囚入了大牢之中,不知道可有此事?那于道人多次为百姓医好疾病,而且从来不索取财物,江东各地的军民都十分敬仰,你不可加害于他。”
孙策道:“母亲有所不知。这妖道与黄巾贼首张角相差无几。想当年父亲起兵抗击黄巾乱党时何等英雄,我作为长子岂能不跟着效仿,似这等妖人,正是我要剿除的乱贼。”吴夫人再三劝解,孙策始终摇头。
最后,吴夫人只好无奈地道:“既然我儿定要将他斩首,也要问出他的同党啊。”
孙策笑道:“嗯!母亲这话很有道理,孩儿明日亲自审问这个妖道。”
第二天,孙策令人去狱中取来于吉审问。狱卒将于吉带到孙策面前时,孙策见于吉全身衣着整齐,丝毫不见污垢,不禁心下起疑,随意问了两句便又令人将他送回狱中。当晚,孙策突然到访监狱,却见那于吉不戴枷锁,于是便问其中的缘由。原来这些狱吏都十分敬拜信服于吉,所以于吉囚禁在狱中时,便去掉了他身上的锁链,待到孙策唤他审问时,才把枷锁重新带上。孙策闻言,心中更是不爽,顿时勃然大怒,狠狠地痛骂了一顿狱卒,然后令其将枷锁给于吉带上。
张昭、吕范等数十人,连名写了诉状,请求孙策放过于吉,并陈述几年来于吉所做过的善事。
孙策道:“列位臣公都是读书之人,为何却如此不通达理?昔日长安之乱时,大司马李傕与大将军郭汜交战,据说他当时不听谋士贾诩的劝阻,而执迷于旁门左道、邪教巫术,期望两军交战的胜负由女巫祈祷上天赐予,最终导致兵败洛阳城外,只得投入荒山而落草为寇。我要杀死于吉,正是想要禁止大家沉迷于此。”
张昭道:“主公!‘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虽然张角利用《太平清领书》而创建太平道为祸朝廷,但是于吉却能用于造福江东百姓,二人不能一并相待。”
孙策道:“这道人的姓名我近日才听说,你们却道他造福百姓许多年了,莫非都曾亲眼所见?”
吕范忽然上前道:“主公!下官听说于道人能够祈风祷雨,如今此地连日天旱,不如令他祈雨赎罪,吴侯意下如何?”
孙策冷笑道:“好啊!先看看他求雨的结果如何。”随即令人从狱中押出于吉,去掉他身上枷锁,便令其登上天坛求雨。于吉领命而出,然后沐浴更衣,取出绳索请人将自己捆绑在烈日之下,吕范跟随众军士一起上坛。百姓四面围观,大街小巷挤满了人众。
于吉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吕范道:“我便是求得三尺甘霖,救万民于干旱之中,然而终究难逃一死。”
吕范道:“若是真有灵验,吴侯定然会饶你不死。”
于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天意如此,我命当今日该绝,临死之前能为民众祈求降雨,倒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随即请吕范等人下坛。
孙策在坛下高声喝道:“若是午时还没有雨出现,于吉便要受火焚之刑。”言罢,即令军士将柴草堆积在天坛四周,等候吩咐。
所有人只见坛上的于吉双目微闭,脸色极为虔诚。时辰将到午时,忽然狂风骤然刮起。天空渐渐聚集乌云,此时孙策高声喊道:“午时已到,天空只有阴云,却不见甘雨,于吉正是蛊惑民众的妖道。”于是喝斥左右侍从将柴草点燃,只见天坛四周火焰冲天。正在这时,但见天空中一道闪电从乌云里骤然而出,紧接着轰隆隆一阵雷声滚滚而来,片刻之间,大雨倾盆而下,城中各处街道顿时水流成河。过不多时,只见小溪、河沟里面的水面涨势极快,一场甘雨足有三尺来厚。再看于吉忽然睁大双眼,仰天大喝一声,天空乌云立即散去,大雨瞬间停住,天边渐渐出现一道彩虹,太阳重新显露出来。于是众官以及百姓争先恐后挤上天坛,都来为于吉解开绳索,然后一起将于吉高高抬起,走下坛来。
孙策见于吉果然有求得甘霖的神技,本来心中已经想要赦免于他,却猛然见到众多官民都在水中跪拜于吉,官员不念身份,民众不顾衣服,立时妒火又生,大声喝道:“晴空、雨落乃是天地之定数,这妖道偶然趁势而行,你等却真以为他是神仙吗?”于是令左右快将于吉斩首。
张昭劝道:“主公息怒!听说于吉医术高明、精通占卜,不如令其当面为病人把脉医疗。”
孙策冷笑道:“便是当我面为人医病,我却又如何知道他是否与旁人事先串通?我大病未愈,曹操横行朝政,可令他为我医病,占卜进攻许都的战况。”众官听到此话,都不敢作声复言。
于吉上前为孙策把脉之后,道:“吴侯体质强壮,英勇无敌,虽然伤病已无大碍,但是需要避免怒火攻心。”
孙策心想:“我遭遇刺客袭击,身受重伤,吴普将我医好留下嘱咐,江东谁知不知,哪个不晓?还用此道多费唇舌。”想到这里,便冷冷道:“你明知我病情,所以能够言中,还不承认自己是妖道吗?那我军进攻许都可获得全胜吗?”
于吉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孙策的面色,然后道:“吴侯恐怕近日会有场大难,当谨慎应对才好。许昌乃汉室天下之皇都,身为臣子岂可贸然侵犯。”
孙策大怒道:“你这妖道,分明想要诅咒于我,曹操身为丞相却欺君专政,如何不可进犯。”言罢,下令武士要将于吉斩首。可是于吉并不改色,坦然受之。孙策疑心道:“你死到临头,还不惧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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