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斩了秦琪,正要送二位嫂嫂上船渡过黄河,此时忽然一人骑马从北方而来,高声喊道:“关将军不要开船!”
云长循声望去,原来乃是孙乾飞马而来。云长道:“自从在汝南与先生相别,一直没有您的消息,却是为何?”
孙乾道:“将军领兵回到许都之后,刘辟、共都又合力重新夺回了汝南。我到河北拜过袁绍,便大家一起与皇叔共同谋划破曹之计。不想河北诸多将士却不齐心,各自互相猜疑嫉妒。田丰尚且囚禁在狱中;沮授先生见袁本初不肯用他计策,便称病不出;审配与郭图心中想着如何争夺权力;袁本初烦恼不已,无法决断如何用兵,现在已经回到邺城去了。随后我便与皇叔商议,谋图脱身之计。现在皇叔在张郃的陪同下已经前往汝南汇合刘辟去了。我怕关将军不知道此事,反而赶到袁绍那里寡不敌众,被本初害了,所以我想从这里迎接将军。天幸如此,果然令我们相见,关将军现在应当火速赶往汝南与皇叔相会。”云长点头称是,于是令孙乾过去拜见两位夫人。
甘夫人问起皇叔在袁绍处的经历。孙乾如实叙述道:“袁绍曾经两次想要害皇叔的性命,幸好今日已经暂时脱身到汝南去了。二位夫人可以同云长转头去那里与皇叔相会。”两位夫人闻言,心中一阵激动,尽皆掩面垂泪感叹。
孙乾又问云长一路来到此处的情况。云长不禁长叹道:“自许都来到此处,沿途路过五道关卡,斩杀敌将六员,都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曹丞相知道此事,必然以为我是背信忘义之人!”孙乾再三安慰。
云长听说玄德已经离开河北,便依着孙乾的话转向径往汝南而行。此时突然背后尘土飞荡,烟雾弥漫,一彪人马汹涌杀来,为首大将高喊一声:“关羽休走!”云长回头一看,原来乃是曹操手下第一武将夏侯惇领着三、四百骑兵赶到。
孙乾见势不妙,急忙与从人保护车仗继续前行。云长却独自回身勒马,道:“元让来此追赶,恐怕大失丞相风度。”
夏侯惇道:“我在官渡接到来报,云长一路来到此处,并无丞相的通关文书。你沿途杀人斩将,又在此地斩了我的部下秦琪,这是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我领兵至此,特来擒住你回见丞相,请他定夺。”话音一落,便拍马挺枪想要直取云长。
此时,官道上忽然一骑传令官飞马赶来,大声喊道:“两位将军不可交战!”于是夏侯惇又停住的脚步。只见那传令官从怀中取出*,对夏侯惇道:“夏侯将军!丞相敬佩关将军的忠义,恐怕沿途路上各处关隘拦截,特意命令我等传令到各处,今日才赶到这里。”
夏侯惇道:“关羽一路杀死把关将士,丞相知道吗?”
传令官道:“这些事情,丞相却不知道。”
夏侯惇道:“既然如此,我先将他活捉了送到丞相那里,主公如果愿意,再放走也不迟。”
云长闻言大怒道:“关某会惧怕你吗?”随即跃马横刀,直冲过去。夏侯惇挺枪来迎,两人战在一处。云长招数凶狠,夏侯惇枪法却极为灵动,两马相交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旁观的军士大饱眼福。
此时忽然又有一骑飞奔赶到,只听那人高喊:“云长、元让,两位将军快快住手!”众人回头一看,原来乃是张辽。二人见他前来,知道必有道理,便各自勒住马匹。
张辽奔到近前,言道:“我奉丞相钧旨:因为听说云长沿途过关斩将,恐怕路上再有阻碍,特意差遣我将此口谕传遍各处关隘,任由云长来去自如。”
夏侯惇怒道:“秦琪乃是汝南太守蔡扬的外甥。他将秦琪托付在我这里,如今已经被关羽断为两截,此事如何处理?”
张辽道:“元让息怒!待我见过蔡扬将军,自会分辨得明白。既然丞相宽宏大度,已经放云长离去,大家就不要再纠缠而违背丞相的意思。”
夏侯惇想了片刻,向云长作揖道:“既然丞相本意如此,刚才我多有得罪。”不等云长回话,自己直接转身领着军马回官渡去了。
张辽道:“不知兄长今日将要去往何处?”
云长哪敢如实相告,只得道:“今日方才听说,皇叔已经不在袁绍那里,我等将行遍天下寻找,至死不息。”
张辽道:“既然刘皇叔下落又无音讯,不如先回许都去见丞相,如何?”
云长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于是哈哈笑道:“这是什么道理?我自许都离开,又要再回去,天下人以为云长是何等人?希望文远回去见到丞相,一定代替我向他谢罪。”说完之后,便与张辽拱手作别。张辽望着云长远去的背影越来越模糊,自己心中极为不舍,眼泪不觉地缓缓而下。
云长未用一炷香的时辰便赶上了车仗,随即与孙乾说了刚才的事情。众人一路绕过许都而走徐州向南行了数日。这天忽然时逢大雨倾盆而下,所带行李尽皆湿透。云长遥望前面山冈边上有一所庄院,于是引着车仗前往借宿避雨。敲过门后,庄内走出一位撑伞的老人,云长上前说明来意。
那老人道:“老汉姓郭,名常,世代居住此处,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云长道:“某乃河东解人,姓关,名羽,字云长。”
郭常闻言,惊得倒退了两步,用手指着云长,失声道:“你是那剿除黄巾贼的关云长?”
云长微笑道:“陈年旧事竟然仍有人记得,某正是关羽。”
郭常连忙招呼众人进庄,令下人宰羊置酒相款待,并且唤出家中女眷迎请二位夫人入后堂歇息。郭常亲自陪着云长、孙乾在草堂上同桌共饮。云长的从人一边烘干行李,一边给马匹喂养草料。云长三人饮酒至黄昏的时候,忽然一位少年领着数人来到庄中,直接进得草堂之上。
郭常唤道:“吾儿快来拜见将军。”然后对云长道:“此人乃是愚男也。”云长问其从何处而回。
郭常道:“日间射猎去了,此时方回。”那少年拜见云长时,上下打量了仔细,随即下堂去了。郭常酒后有感而发,于是流泪道:“不瞒将军。老夫家中世代皆为耕读之人,谁知生得此子,却不务本业,自幼喜好游猎,到处闲逛。真是我郭家的大不幸啊!”言罢,长叹数声。
云长道:“方今天下正是混乱时期,若是他能习得武艺,朝夕勤奋,也可博取功名,何为家中不幸呢?”
郭常垂泪道:“若能如将军所言,他肯拜师学艺,倒也算是有志之人。可是如今却四处游荡,整日无所作为,这才是老夫真正忧愁的。”云长听到此话,也跟着长叹几声。
又过了两个时辰,郭常不胜酒力,拜辞而出。云长与孙乾洗漱完毕,刚要就寝,忽然听到后院马嘶人叫。云长急忙召唤从人,却无人应声,于是只得与孙乾拔出宝剑前往探视。来到后院只见郭常之子倒在地上正在喊叫,而庄上的门客却与自己的从人正忙着相互厮打。云长连声喝住,问道:“你等因何故与他人打作一团?”
其中一名从人道:“回禀将军。这郭家少爷夜间前来盗赤兔马,却被神骏踢翻在地。我等闻声赶来时,这郭少爷喊来庄客与我们厮闹。”
云长勃然大怒,道:“鼠贼!竟然敢盗我的马匹!”正待要发作,郭常闻声赶到,拜告道:“不肖子居然敢做如此歹事,原该将他处死!不过家中老妻平生最怜爱此子,老夫肯定将军能够仁慈宽恕!”
云长怒气渐消,道:“看来此子果然是不肖,适才老翁所言,真是知子莫若父啊!好吧,看在你的面上,我便姑且饶恕他!”随即吩咐从人看好赤兔马,然后喝散所有庄客,转身与孙乾回草堂休息去了。
次日清晨,郭常夫妇来到堂前,拜谢道:“犬子冒犯将军虎威,咱们夫妻二人深感将军厚恩大德。”
云长道:“请老翁唤出令子,我当以正言教诲。”
郭常道:“昨夜四更时分,他又引着几个无赖之徒,不知到何处去了。”云长摇了摇头,然后拜别郭常,侍奉二位嫂嫂上车出了庄院。随即又令从人保护车仗,自己与孙乾并马在后面跟随而行。
一干人众走了不到三十里,忽然眼前的一座小山背后转出一百余人,其中两人骑马当先。一人头包黄巾,身穿战袍,另一人赫然是郭常之子。只听那身着战袍的武将喊道:“我乃是天公将军张角的旧部,来者快点儿留下赤兔马,我便饶你等性命,放你们过去。”
云长来到车仗之前,大声笑道:“真是一群无知狂徒!你既然是张角的部将,就应该知道涿郡刘、关、张兄弟三人的名字。”
那黄巾将见云长满面通红,不禁心中暗暗起疑,便试探道:“我听说关云长乃是赤面长髯的威猛勇将,可惜一直无缘得瞻他的尊颜,不知尊驾与他如何称呼?”云长仰天长笑,然后解开须囊,散出长髯。众人见到他下颌长须飘飘,直有凡人脱俗归神之感。那人见了,立刻滚鞍下马,一把推下旁边的郭常之子,然后用手提着他衣服后领,跪拜在云长马前。
云长不知他是何意,便问其姓名。那人拜道:“某姓裴,名鸿,字元绍。自从张角病逝之后,黄巾兵不敌朝廷军,被杀得四散逃命。小人领着数百人来到此处,占山为王,一直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今早这厮前来报告,说他家中收留了一队客人,其中有人骑着一匹千里马。所以特意邀请小人前来截住去路,打算劫获此马。却不想能够遇到将军,还请您能恕我等无知之罪。”郭常之子吓得魂不附体,在地上一直跪拜,祈求饶命。
云长道:“郭家儿郎,希望你今后能够好自为之,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便再饶你一次!”郭常儿子连连拜谢,然后起身抱头鼠窜而去。
云长对裴鸿道:“你没见过我,却从何处得知关某的名字?”
裴鸿道:“距离此处二十里有一座山,名叫卧牛山。那山上有一位关西人,姓周,名仓,字元福,身材高大威猛,双臂有托千斤之力,满面虬髯,形貌犹如凶煞。此人原本在黄巾军张宝部下为将,后来张宝死了之后,他便离开军队,聚得几百人盘踞于山林。小人与周仓乃是好友,他曾数次对小人诉说将军的威名,只是可恨一直无缘拜见。”
云长道:“绿林之中,并非英雄豪杰栖息的长久之处。愿诸位今后能够改邪归正,从此不再身陷其中。”裴鸿连声拜谢。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不远处尘土飞扬,一彪人马来得极快。裴鸿道:“此人必是周仓。”云长闻言,便用手遮住太阳,远远观望。
果然见到骑马当先那人,黑面阔身,手持长矛,引着数十人来到云长身前不远处,转身对众人惊喜道:“这便是关将军!”然后下马,跪拜在道边,低首道:“小人周仓参拜关将军!”
云长道:“周壮士在何处见过关某?”
周仓道:“小人旧日跟随在黄巾军张宝的身边,阳城之战时,严政曾经与小人等密谋刺杀贼首张宝,并献首级于麾下。”云长回想十几年前在阳城县,好像严政身边是有周仓这么个人。
只听周仓继续道:“小人当时随同严政投降时,曾经得以有幸瞻过尊颜。由于严政一心要投靠朝廷,周仓身不由己,不得相随在将军身边,一晃十六年不曾再见。”说到这里,周仓泪如雨下。云长心下极为感动。
周仓收住泪水,继续道:“今日能够再次拜见,足见上天对我怜爱。小人期盼将军能够摈弃前嫌,收为身边步卒,早晚为将军执鞭随镫,一生相随,死也甘心!”
云长见周仓相投之意甚是诚恳,便道:“你愿意跟在我的身边,那么你手下众人怎么办?”
周仓道:“愿意相随者便跟着,不愿意的,任由他们散去。”于是众人都跪拜道:“我等都愿意跟随将军。”云长此时方才下马扶起众人,然后来到车前将此事禀报二位夫人。
甘夫人道:“二叔自从离开许都,便一直独自护送行至此地,沿途历过多少艰难不必细说,倒不曾听说二叔要军马相随。前番那小将军廖化便要相投,被二叔婉言拒绝,今日又为何要收留周仓等人?这些人众终究是黄巾余党,盼望二叔能想起曹嵩之事。我们女流见识浅薄,凡事还请二叔与孙先生商议斟酌。”
云长拜道:“嫂嫂之言,甚是有理。”随即回到周仓等人身边,道:“并非关某没有人情,奈何二位夫人不愿意外人跟在身边。你等且先回到山中,待我寻到兄长,一定再回到此处相招,大家以为如何?”
周仓慌忙又跪拜顿首道:“周仓乃是一介粗鲁汉子,旧日为贼,今日成盗。如今可以得遇将军,便是令小人拨云而重见天日,若是再次错过,周仓不再复生!众人相随不便,可以令他们都先跟了裴元绍去。小人只身步行跟随在将军左右,若是不能得愿,请将军纳下周仓的首级。”云长无可奈何,眼光投向孙乾,那孙乾却不言语,只是闭目点头。云长只好再将周仓的话回禀二位嫂嫂。
甘夫人心中也不禁佩服周仓的诚恳,便道:“若是一、二个人相跟随,倒也无妨。”于是云长令周仓将手下喽啰拨付到裴鸿的麾下。
只听那裴鸿道:“既然周仓能够相随,小人也愿意跟在关将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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