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鲁缇摇了摇头。“不是一般的长。它用的不是几万甚至几十万，而是几百万为单位，还仅仅是用于描述一个纪年。”
“什么？这不可能！”赫蜜斯惊疑地叫了起来。
夺心魔盖斯颇为自得地解说道：“女士，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一个事实——像人类这种生命短暂的生物，根本就不该白费力气去研究世界起源之类深奥的问题。你们应该满足于创世女神和她所孕育的双生女神这样的……神话。”
赫蜜斯有点世界观被整个颠覆的感觉。她不怎么自信地看向查尔斯鲁缇。
“我不知道。”查尔斯鲁缇直白地回答。“夺心魔是一种善于操纵人心的魔物，单是通过语言很难判断它所说的是否真实。”
“呵呵，我的种族诞生之际，人类还只是浑身长毛的动物呢。”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赫蜜斯嘴里喃喃地嘀咕。她带着希望又带着不安地问查尔斯鲁缇：“我们能相信它说得吗？”
“不相信。”查尔斯鲁缇断然道，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它的确提供了一些关于魔物起源的依据。”
在查尔斯鲁缇的指令下，夺心魔摆出一幅屈辱的嘴脸，将它之前告诉过查尔斯鲁缇的又向赫蜜斯说了一遍。可就随之造成的结果而言，谁又知道，它的内心深处不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搅乱凡界的人心而雀跃不已呢？
在夺心魔的描述里，尔瑟世界的组成是一个硕大无朋的球形。球？简直是笑话！人若是站在球上的话，要如何保持平衡？又若是一直往南或往北走的话，就会头下脚上地，甚至掉出这个世界去？然而夺心魔坚持世界就是个球的论点，并以远航的船入港前必然是船帆先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常识作为论据。赫蜜斯和查尔斯鲁缇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说法，只得姑且听之了。
尔瑟这个球（怎么听怎么别扭），夺心魔盖斯声称，是从混沌的元素中塑造出来的，所以包含了水、火、泥土和空气，也包含各种各样的金属和矿物。创世女神？不，盖斯所知的历史中没有这个角色。要有，也是某个高高在上的魔族之主，根本不是普通夺心魔这个层次的魔物能够接触到的。没错！魔，是尔瑟世界第一批具有智慧的生物，远在LAW和CHAOS神之前。魔来自世界的本初，是由与创世相同的物质构成，本意是神秘莫测的事物，而不是现在那个带有贬义的、隐藏着恐惧和不可接触的涵义。好吧，作为与几百万年的尔瑟史相比缺乏存在感的人类，两位魔法师对此也无法多加质疑。
然后，是神，万恶的神的介入。神改变了一切。
神的来源，盖斯也无法完美地解释。但这反而增加了它所说的话的可信度。如果在瞎编，那又为何不编一个更为齐备的谎言呢？当然，也不排除夺心魔是谎言大师，特意用这种手段说服它的两名听众。盖斯借助主脑的记忆，只能追溯到神的起初，就是与魔的战争。当时的神，竟然并未分裂为两个对立的阵营。问题是，统治着夺心魔的祖先，甚至强大到能与神袛平等对峙的高阶魔物，到底是不愿屈从的创世女神的眷属？还是在争夺对世界的统治权中落败的坠神呢？
“魔。”赫蜜斯的眼中闪动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她并不关心魔或者神的起源。她只想到，召唤、统御魔物的力量，或许正是登上神界圣坛的阶梯。神界啊！你到底在哪里呢？
对此，盖斯给出了他的解答。神，占据了尔瑟世界，脱离凡界的一部分。是世界之球的一部分，却又超脱于球体之外，被称为星之海的领域。穿过银色的莫名物质构成的天际之海，群星透射出闪烁的光芒。诸神的家园，则如岛屿般漂浮在星海之间。神袛居住在神域之岛上，借助灵魂的能量随意地漫游。而与光辉灿烂的星之海隔着凡界对立的，是黑暗深渊，也是无数魔物的囚禁之地。
“这是我最为关注的，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查尔斯鲁缇不得不承认。“除了夺心魔，我所召唤过的其他几类能够使用我们听得懂的语言的高级魔物都宣称，它们居住在深渊。这所谓的深渊，不是海底或地底的某个地方，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庞大地域。那里的光，来自不断爆裂喷发的火山；那里的水，来自硫磺、蒸汽凝聚后撒播的酸雨；那里的植物，是扭曲变形的真菌和食肉菇；动物，全部是强大而致命的魔物。”
盖斯骄傲地宣称：“我们夺心魔在深渊中，拥有一些罕见的稳定而舒适的领地。从石灰溶洞的顶端，渗透下洁净的纯水，足以滋润我们的脑池。至于光线……，我们要光做什么？没有光，我们的行动更为敏捷而有效。”它摆动了一下吻部的触须，显示视觉以外的另一种感知能力。
“有比你们更强大魔物吗？它们不会抢夺你们的生存空间？”赫蜜斯好奇地问。
盖斯委婉地承认，有少数魔物能够对抗夺心魔，某些还是夺心魔的死敌。“不过他们多半不喜欢潮湿的地下生活。所以我们挖掘地越深，主脑就越是安全。只要主脑安全，我们的种族就永远不会消亡。相反，我们不断偷袭敌人的巢穴，杀死他们的孕体，抢夺并奴役他们的幼体，就能逐步削弱其势力，最终战胜不可一世的他们。当然，如果能与敌人的敌人联手，就更好不过了。”
从夺心魔的描述中，查尔斯鲁缇和赫蜜斯发现，黑暗深渊无疑是一个混乱不堪，毫无秩序，完全由暴力和杀戮统治的社会。
“我不得不说，你们居住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赫蜜斯的言语中没有包含多少同情之意。
“都是那些该死不死的神造的孽。”盖斯义愤填膺地指责道。
尔瑟世界被创造之后不久，便发生了惨烈的战争。战争的一方是自认应该统治这个世界的神袛，另一方则是自认是凡界之主的魔。经过最初的对峙，神自行分裂为两个相互矛盾的体系，分别与统治魔物的各个领主发生战斗。无可否认，这使得战术和能力单一的魔主们极其不适应。几百年，或者几千年之后，一些强悍的魔主进化出了能同时抵御秩序和混沌的技能。可惜此时，战争的天平已经倒向神的一边。成百上千的魔主在战争中丢了性命，连带它们的领地也被夷为平地。神在这些新占领的凡界土地上，有意识地扶植一些相对脆弱的种群，以防止魔物们卷土重来。譬如丑陋的蜥蜴人，譬如食草的精灵，又譬如愚笨的人类。盖斯很谦逊但又很直白地阐述了魔物们对当前生存在凡界的智慧种族的看法。
“这绝对是胡说八道。”赫蜜斯气地嘴唇发白。
盖斯躬了躬身。“很遗憾，这是黑暗深渊通行的分析结论。人类在智力上…..，的确不如我们中的绝大部分，甚至还不如自以为文明后虚伪的精灵。当然，主人和女士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不可同一而论。纳迦斯主人……，应该比精灵要强一些罢。”
查尔斯鲁缇笑了笑，没有把这近似贬低的话当回事。赫蜜斯却斗气地质问道：“既然你们这么聪明，怎么最后还是打输了与神的仗呢？”
“我们没有输，至少没有彻底输干净。”盖斯理直气壮地反驳。
由于神的阴险战术，还有那些甘做神的奴隶和家畜的低劣种族的侵略，魔在战争中逐步趋于劣势。不过，一位伟大的魔主出现了，带来了强悍的武器和精妙的战术。而神由于分裂的加剧，整体实力反而受到很大的影响。战争延续，双方互有胜败。期间，某几位神被严重削弱，两位主神不得不从外界引入更多的流亡神袛以加强神力。曾经高踞神最宠爱的狗腿子的宝座，也是在凡界最作威作福的蜥蜴族遭受重创，生存环境急剧劣化，不得不退居到偏僻的沼泽泥潭之间。
不知又经过了几千几万年，神不得不接受无法彻底消灭魔族这个现实。她们想要谈判，想要稳固已经占据的地域，进而通过吸纳在其统御下的种族的魂体能量，逐步恢复在漫长战争中失去的神力。但首先，她们玩弄了一个阴险的花招，用某种手段造成统领魔族的大魔主的失踪。魔族因此重新恢复到四分五裂的状态，无法继续抵抗神的打击。最后，不得不接受屈辱的谈判条款——被放逐到混沌、险恶的黑暗深渊，永远不得回归凡界。
“但神袛们其实也没得什么好。”盖斯冷笑着嘲讽道：“失踪的大魔主应该是早就预料到被偷袭的可能，并以此为触发条件设定了对神的诅咒。这些假仁假义的神再也无法行走于凡界的土地上，再也无法向统治下的种族直接下达指令。她们不得不用建立教廷、培养信仰等等间接手段，继续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们会被她们特意培养的家畜所遗忘。这岂不是最为可笑的一个结局！？”
看到赫蜜斯咬牙切齿的表情，查尔斯鲁缇不得不提醒盖斯，不要老是把家畜、家畜的放在嘴上。盖斯很谦卑地道歉，但丝毫没有收回刚才的话的意思。
赫蜜斯很快就找到了其中的语病。“如果谈判的结果，是你们‘永远’不得返回魔界，那么为什么还有魔物生存在我们之间呢？或许你不知道，贝拉若斯（Berares）的红龙，与我们这个人类国家的建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龙？脚踩两条船的家伙。”在他的介绍里，强悍的龙族成了在神和魔之间摇摆不定的投机者。所以在最终的协议中，他们，或者至少是它们中的一部分，获得了继续生活在凡界的权利。盖斯不乏恶意地嘀咕道。“而且就我所知，残存下来的龙也已经大大退化了。至少在魔族统治凡界的时代，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条龙，即便是一条年龄只有一千多岁的青年龙，会花费数百年的时间与其他种族合作的情况。难道龙不该是高傲孤立的种族吗（换而言之，就傻到死也学不会相互协作的状况）？以前，我的祖先倒是见识过一条龙在某个下午的时间就毁灭了某个所谓千年帝国的情景。哦，多说一句——那是个主要由精灵构成的国家，人口大概有个三、四十万罢。”
三、四十万精灵？就算大半是平民，也足够把卡利达德拉贡帝国征服个十几次了罢。众所周知，精灵子嗣繁衍困难。当下最大的精灵居住地迈索睿恩，有四千三百多居民。整个帝国的精灵加起来，估计也就是刚过五千。赫蜜斯不禁幻想，自己若是能召唤来一头古代龙，岂不是立刻就能改朝换代啦。
“神只是特赦了龙族吗？”查尔斯鲁缇不怎么信服地问。他还清晰地记得贝拉若斯的经历，还有那头凶悍无比，差点将他和图拉克逼入绝境的蝎尾狮（Manticore）。
“我们魔族和…..你们的人类一样。”盖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了屈辱的表情。“是建立起复杂社会的高等智慧生物。我们的一个魔主，往往统治着一个幅员辽阔，人口超过百万的社会体系。即便是傲慢的龙，也会依照本能在自己身边构造起令它生存得更为舒适的环境。这就至少要包括守护巢穴的士兵，寻觅财物的密探，帮助狩猎的鬣狗，当然，还有充当食物的家畜。那些卑躬屈膝的龙在向神讨要好处的时候，当然也会带上它的那帮爪牙仆从了。”赫蜜斯注意到盖斯提及家畜时，与刚才说到人类是神的家畜，用的是相同的口气。
现存在世的魔物，竟然都是龙的子民或食物，赫蜜斯已经被多次颠覆常识，这次倒再也没有震撼的感觉了。“那你们的出现又算什么呢？难道是龙族们需要补充人手了？还是神袛们睁一眼闭一眼的放纵？”总是被教育，还是貌似尊敬实质不屑的指导，让她心里憋了好些不快，说话便自然而然地有些冲。
盖斯有些诡异地笑了笑。“之前纳迦斯主人向我透露过一些召唤魔物的想法如何进入他的脑海的信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还真有可能是协议的另一方——神界，那里出了些问题。”
听到神界这两个字，赫蜜斯的双眼顿时一亮。
查尔斯鲁缇喃喃道：“西丝娅……。”
“嗯！那位亡灵之神。”盖斯点了点头，嘴巴上的触须随之摆动了几下。“对于魔来说，神只是相对于我们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嗯，或许更高级一些。你们知道的啦！寿命更长，单体战斗力更强，具有更多更为稀奇古怪的技能。当然，她们也有弱点。最终造成我们被放逐深渊的漫长战争中，同样有多名神袛从她们高高在上的神域陨落。即便是这个新的时代，我都能感觉到某位曾经强大的神已经衰弱到即将彻底失去对凡界影响力的程度。哈哈，失去信徒的神！想必不多久就能在星之海中看到他残存的尸骸无助地四处游荡了。但另一位……，你们称之为亡灵之神的存在，却更令我们感到不解和畏惧。”
“亡灵之神有什么特别的吗？”赫蜜斯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假做无意地问夺心魔。
盖斯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侍奉她的是逝者，而非生者。这可能就是黑暗深渊与凡界之间的封印逐渐失效的原因。”
赫蜜斯略显失望地吁了口气。“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凡界需要信仰，我们信奉诸神，而亡灵族则膜拜西丝娅。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要说凡界需要诸神，还不如说诸神需要凡界。这就是神的弱点！”盖斯触须之间尖尖的嘴里发出诡异的笑声。“神的庞大神域，是由灵魂的能量构建和维护的。而神域，既是神的巢穴，也是其依身存命的要塞。要知道，神与神之间也并非和睦相处的。就当下两个敌对阵营对峙的局面看，只要得了机会，他们绝不会放弃侵入且霸占另一位神袛的领域的机会。即便是在同一阵营的神袛保护下不虞担心外敌，若魂体力量不足，她们也会寸步难行，甚至渐渐衰弱。因此，大量的、不断补充的灵魂，是神继续存在下去的根本。但是亡灵…..没有灵魂，或者说没有完整的灵魂。”
赫蜜斯也有些迷惑。“但是…..，但是亡灵不能为西丝娅补充神力吗？”
“凡界的神学体系真是退化得可以啊！”盖斯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你们。愚忠与神的你们，怎么可能会比与神为敌的我们，对神了解地更深呢。”他一副慷慨大度提携后进的嘴脸，把赫蜜斯气得有些牙痒痒的。
“灵魂的能量，不能直接转化为神力的。这么比喻罢，神力，相当于神的身体，她们最本质的部分，也是得以不朽的根源。而灵魂所提供的能量，则是神的血液，为她运输养分，驱动身体运作的必须。虽然这帮假仁假义的神袛之间不乏相互征杀的情况，但目的只是占据神域、扩大神职的范围。更大的神域，意味着更多信徒和灵魂，更多的魂体能量，神的身体就能更迅速地成长，从而拥有更强大的神力。强大的神力，则可以帮助神对凡界具有更活跃的影响力。这就是神成长的方式。”
“可若是凡界的智慧生物自己就具备神力，或者能转换神力，那岂不是多了许许多多的小神。本来还算公平的各神按照影响力和信徒数收割分配魂体的体系，突然变成大的神吃掉小的神就能成长壮大，神界的秩序肯定会立刻分崩离析。可笑的是，神对我们发动战争的理由之一，就是魔之间从不中止的相互争斗、相互吞并，迟早有一点会毁灭这个世界。要是她们也演变成与魔族一样的进化模式，除了会被我们嗤笑之外，数量稀少但威力强大的神之间的对决，只会让尔瑟更快地踏上毁灭的道路。”
盖斯非常肯定地做出了结论——“神界绝对不可能允许亡灵具有神性，能够转换神力的。所以亡灵也不过是些残破的躯体，以及比躯体更残破的魂体残片。”;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