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后，赫蜜斯总算找到多心魔的描述，一处致命的缺陷。
“亡灵是残破的灵魂。即使如此，西丝娅还是能从它们身上汲取到灵魂的能量啊。那么你的理论岂不是证明了我的观点——亡灵之神与其他神袛并没什么两样的。既然如此，她的出现又怎么能影响到对魔的封印呢？”
盖斯狡黠地笑了。“因为她作弊了。”
亡灵作为生存在这世上的残破灵魂，与经历对神的奉献而重回凡界的新生儿的完整灵魂，在积蓄灵魂力量的能力上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如果要比较，前者类似于即将燃尽的余烬，而后者则是刚刚点燃虽然还冒着黑烟的篝火。虽然亡灵动辄长达千年的寿命（除非从物质到精神层面被彻底销毁，否则亡灵可以无限制地存在下去），堪堪弥补了一些缺憾，但无论如何诸神中西丝娅在所能吸纳到的灵魂能量上天生就居于劣势。即使像赫蜜斯和查尔斯鲁缇都知道，解决的途径有两个。一个是继续扩大亡灵族群的数量，这个西丝娅和她的爪牙一直在做。另一个……，则是在生者的族群众发展亡灵之神的信徒。因为追求力量而堕落的大法师帕贾玛（Pergamun）或许就是其中一个案例。查尔斯鲁缇心里知道，西丝娅从来就放弃过对他的诱惑。他也正是因此辗转不安，进而不得不冒险与狡诈多变的高级魔物打交道，期望能够籍此获得对抗这位强大神袛的方法。
“她建立了另一种全新的加强自身的途径。”盖斯半是感慨半是敬佩地说。“从来就没有过一位神袛，表现地如此地野心勃勃。或许因为她恰好来自生命短暂，因而永不满足的人类。”
“玛斯特在封神前不也是人类？还有，还有荆刺之神蝉呢。”
对赫蜜斯的反驳，盖斯不屑地撇了撇嘴，如果能够透过嘴部的触须看到它像是鹦鹉又像是长满细小利齿的孔穴般的嘴巴的话。“玛斯特绝不是人类！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有胆量觊觎成为神的伴侣？关于他的传说，只是你们人类为了昭显自己的历史而编出来的故事罢了。至于蝉，那个小姑娘是个不逊色于魔物的怪物，是某个早已消亡的疯狂教派特别培育出来的产物。严格来说，她已经称不上是个人类了。”
赫蜜斯眼里，已经充斥着女性八卦的色彩。
“剩下的召唤时间不多。”查尔斯鲁缇提醒道。维持召唤法阵，特别是像足以束缚夺心魔之类高等魔物的法阵，需要持续消耗大量的魔力。
盖斯不得不遗憾地把话题转回西丝娅与魔物封印的问题上。它的新主人，还真是一丝不漏地谨慎啊。
“西丝娅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已经着手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更适合亡灵生存的世界。”
“啊！”赫蜜斯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幸亏夺心魔及时的加以解释。“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创造另一个尔瑟。她不具备那么强大的神力，即使有，其他神也不会同意她分家自己过的——或因为嫉妒，或因为平衡。她只是很取巧地从尔瑟地主世界里剥离了某些黑暗的东西，并与自己的神域加以融合，从而构成了类似于凡界的影子那样的一个全新的领域。因为她是新晋升的神袛，所以如何建立神域，用什么建立神域，如何挑选神域的侍者和守卫，都是作为这个身份的特权。”
“两位主神也不反对她的作法？”惊疑不定的赫蜜斯追问道。
“神是严格遵从某种规则的可悲种族，无论是LAW还是CHAOS。他们承认既成事实。某种程度上说，她们甚至欢迎西丝娅为这个已经变得沉闷的世界带来一丝新意。既然如此，地位较低的神袛们自然更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啦。而西丝娅，则通过这个领域不断吸纳她的爪牙们在尔瑟世界收割到的灵魂能量，完全不需要等待冗长的生与死的转换。这无疑大大加快了魂能量与神力之间交互的速度。”
赫蜜斯略有些理解了。今天得到的信息还真是丰富啊！她又问：“这个新型的神域，怎么和你们魔物们扯在一起了呢？”
盖斯弹了下手指。“这就是其中奥妙的地方了。神族把我们放逐到黑暗深渊，而深渊正是和尔瑟世界中黑暗、死亡之类的事物关联最密切的所在。否则她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过我们？估计那些神认为被封闭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总有一天会自然消亡罢。如果不是因为亡灵之神的花招，几百万年之后，或许魔族真的会因为长期的封印而疯狂，进而相互攻伐直到自我毁灭。但如今嘛！呵呵，西丝娅的新世界在连接神界、凡界的精神领域的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为黑暗深渊打开了一个狭小的窗口。”
窗口，一个引发遐想的名词。
“也就是说，你们在被召唤到凡界的过程中，其实是通越亡灵之神的神域的？”
盖斯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不怎么了解当下的魔法理论。不过，在我们那个时代，魔法是一种与神术并行运作的体系。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在几万年的时间里始终与诸神分庭抗礼呢？西丝娅的影子世界，可以理解为一套定义了新的规范的公式。而你们的召唤术，则是利用这组公式，套用到魔法原理上所建立的空间通道。只要西丝娅没有改动她的神域架构，召唤就会一直有效。西丝娅敢擅动关联到神袛本源存在的神域吗？不会。一旦神域变化，西丝娅可就不再是亡灵之神了。她可以是苍蝇、蚂蚁、蚊子的神，也可以是莴苣、白菜的神，却绝对不可能再是腐鸦之后。”
“相互影响，相互利用，又相互制约。”查尔斯鲁缇简短地做出总结。
“主人你太真英明了。”盖斯谄媚地说：“西丝娅用她的新系统，从凡界更为快捷地吸纳能量到神界，从而加强她的实力。魔法师利用新体系将魔族召唤到凡界，用来对抗西丝娅的不死大军。魔族则由此一定程度上摆脱神的封印。一旦摧毁这个体系，那么西丝娅和我们就是两败俱伤。我将之称为互相确保毁灭的平衡，很有趣的状况罢。”
查尔斯鲁缇没有因为夺心魔的赞美而自大。“不，西丝娅从中获利更大。就靠我们连基本原理都还在磕磕碰碰地尝试中的魔物召唤术，根本无法与她和她的亡灵族相提并论。何况她作为这套体系的创建者，早就享受了数百年的红利。”
赫蜜斯心情激动地蛊惑道：“但我们了解地越多，不就更有把握可以对抗她。想想看，西丝娅可是一位神袛呢！而且……而且她的神域，可是直接连接了凡界的。难道我们不能借此直接进入她的领域，将她彻底消灭吗？”
盖斯嗤笑道。“就算是神，也不会轻易进入另一位神的神域。更别说是在对方的地盘发动攻击了。这妥妥地就是想自杀的表现呢。”
赫蜜斯的脸顿时一红。就算是信仰淡薄的魔法师，也知道神的不同阵营间相互对抗的基本原则。就像你不可以用诡计击败战神玛斯特，也不可能用美色诱惑维拉女神的忠实信徒犯下导致他丧命的错误之类。
查尔斯鲁缇倒没有因此怪责她的意思。“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介绍盖斯给你的原因。它的这个种族诡诈、多疑，却也有拥有丰富的知识。只要能过滤掉那些误导，就可以得到许许多多出乎你我意料之外的信息。”
盖斯有些不满地嚎叫了一声。不过此时它的召唤时间也快到了，它的身影轮廓开始模糊，它的声音开始飘忽，最终，渐渐消散在地下室沉闷的空气中。
赫蜜斯深感不足地吁了口气。“这些高等魔物还真难搞定。要是我一个人的话，恐怕一半的时间都维持不住呢。”没有外人，她的话，已经带上了娇嗔的味道。
查尔斯鲁缇从身后笼住了她的腰。虽然已到中年，赫蜜斯的身材依旧保持着二、三十岁时的状态。最近几年，他已经把对逝去的养母、对老师的爱，甚至对希拉睿娅（Hiria）的，对希尔缇丝的一部分爱，都转移到这个在他最低落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赫蜜斯也不太明白对这小了她二十多岁的男人到底是些什么情感。但无疑，与查尔斯鲁缇在一起的日子，会是她这辈子最充实的一段经历。
“法师行会的调查团快到了呢。”赫蜜斯一边回应情人的爱抚，一边低吟着说。
“调查？问罪才是罢。”查尔斯鲁缇的语气，又回复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延着盘旋上升的阶梯，两人从沉闷封闭的地下，回到春色渐浓的地面。年纪较大的，带着陷入热恋的少女的闪亮眼神。而年纪较轻的，反而一脸的凝重和沉思。夺心魔盖斯回答了一些问题，却也带来更多的问题。黑暗深渊到底是什么？西丝娅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教授了查尔斯鲁缇召唤魔物的方法？魔的重现，对当前统治着尔瑟的凡界的生灵们又意味着什么？所以说，想得越多的人，就越缺乏幸福。
锡瓦斯(Sivas)的魔法塔，是在一座占地约十亩的地主庄园基础上改造而来的，错落有致的建筑之间，依旧保留着米索美娅北部农庄的风格。赫密斯和她召集来的学生们在其中开辟了居住区（魔法师几乎都是一些喜欢舒适的家伙）、学习区（毕竟学徒辈的成员居多），以及用石料和魔法加固过的研究区（魔法师们日常的主要活动）。至于用于存放典籍、器材，观察星象的真正的塔，不过是一座五丈多高的纤细建筑。他们这个新的小团体缺乏积累，财物上多半要依赖盛情邀请查尔斯鲁缇来南方的农产品巨头墨伊斯（Mous）。查尔斯鲁缇本人对经营派系又缺乏兴趣，因此以他和赫蜜斯为名聚集起来的这处所在未免看着有些简陋。不过这简陋是对曼卡斯这个大城市里来的公会成员们而言，在南部缺乏见识的‘乡巴佬们’眼里，这里无疑是充满神秘和奇妙之物的所在。特别是那些年轻、高雅（高傲）、妩媚的女性学徒，总能吸引十几乃至几十的热烈目光。
不过此时此刻，那些曾经柔美的声音，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
赫蜜斯迅速恢复了她那严厉师长的角色。“是我们那些学生。他们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曼妙的眼神促狭地扫了情人一眼。“希望我的得意门生克睿莎（Krisa）没有搅合到里面。否则，我怎么忍心惩罚她呢？”
说‘惩罚’两个字的时候，她虽然故意做出无奈的表情，却让人看着怎么都有些挑逗的意味。查尔斯鲁缇没有回应，脚底下倒是加快了步伐。
锡瓦斯(Sivas)的魔法学院，结构上与普通意义上的魔法研究场所完全不同。喜欢生活舒适赫蜜斯保留了庄园主体的宅邸，一座占地广大的两层石质建筑。而将魔法塔和研究场所设计在宅邸的西侧，紧贴着墙角。但也因此，为了避免某些失败的魔法实验影响到她和查尔斯鲁缇的这个爱巢，不得不将实验场大量设置在一丈深的地下。至于好处，则是可以充分利用农家庄园，譬如大小厨房、仓库、马厩，以及多达六十多间的大小厅堂、客房、卧室等齐备完善的设施。足以供养几十乃至上百名魔法师和学徒的居停。甚至还有一条小河被引进庄园内，导入宅邸地下的暗道，当作了整个宅邸的排污管道。相比于吵杂、脏乱的曼卡斯城市生活，锡瓦斯可谓是洁净、清新的代名词了。
赫蜜斯和查尔斯鲁缇离开地下实验场，便来到宅邸大厅前的柱廊。这里原本是庄园主人迎接贵客、召开露天筵席的场所，如今则成了他们那些学徒、弟子们平日里交流、玩乐的地点。当然，低等级的学徒们之间一些小规模的比试，亦是放在了这里。此时此刻的喧闹，似乎就是其中的一起。
他们所有的学徒、弟子，大约二十多号人，眼下都围拢在柱廊的四周。米索美娅风格，带着正方形花纹装饰的圆柱之间，一处魔法防御阵已经展开。虽然比不上曼卡斯行会魔法塔里的角斗法阵那样兼具地貌幻像、区域限制、威力评估的多元体系，却也足以支撑勋法师级的两名魔法师之间的对抗。为了建造这处便捷的竞技场，查尔斯鲁缇和赫蜜斯甚至不惜使用了一些从堕落法师帕贾玛的营地窥探到的技巧。包括一个小巧的魔力蓄能装置，以及更为有效地供给方式。不过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一个身材纤细，如灵猫般敏捷的身影，正站在柱廊的中央，背对着两位导师。不必转身，赫蜜斯就能辨认出那是雅吉蕊特（Yargaite），弃儿、流浪儿、野魔法师，继而成了她和查尔斯鲁缇的学徒。说实话，赫蜜斯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新学徒。她的年纪…..有点大。不是指生理年龄，她今年才十六岁而已。而是因为她被发现具有魔法潜能的时间太早，接受正规魔法教育的时间又太晚了。在无人指导的十多年里，雅吉蕊特凭着她过人的天赋，靠自己摸索找出好几个可以重现的法术，又在堕落法师的营地里学得了积聚、释放魔法能量的方法。可也正因此，她使用魔力的模式已形成固有思维，很难再通过训练加以改变。魔法的奥妙，在于最有效率的使用魔力，对现实世界产生最大的影响。而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粗暴地，蛮汉般地发泄她体内过量的能量，毫无美感可言。
另一个原因，或许是因为雅吉蕊特当过娼女。赫蜜斯很难接受她接近查尔斯鲁缇、亲密地向他请教问题的场景，特别是在她穿着与她的年纪不符的露肩长袍，运用她娇美诱惑的嗓音的时候。以往，她就是靠着这一手从淳朴的米索美娅农人那里弄到食物和衣服。现在，则是以此最大限度地获取知识，以便尽快追赶上她的学哥学姐们。看这苗头，不消一年，她就能追上伽尔瑞（Gallry）、霍尔达（Golda）那几个他们在锡瓦斯新收的徒弟。两年内，正在向赫蜜斯学习的学徒也都会被她超过。前提是在此之前，她还不至于混上查尔斯鲁缇的床。赫蜜斯可是知道，如今的查尔斯鲁缇对魔法研究来说是多么大一个宝藏。
咦？——查尔斯鲁缇低呼道。
雅吉蕊特的对手竟然不是学院的学员？而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出头，一身正式法师长袍的男子。看他所持的镶嵌宝石、雕刻有咒文的法杖，至少是勋法师级别的。而雅吉蕊特根本就没有出师，连自己的法杖都还没拿到呢。
“曼卡斯的法师们提前到了。”赫蜜斯的话语中没什么欣喜的味道。
穿过石柱之间的走道，眼前豁然开朗。柱廊的人群，自然地分为两拨。他们的学徒、弟子们集中在北面，靠近大厅的一侧。而入口方向的那一拨人数较少，看其装束却都是较高等级的魔法师。最差的至少也是被授予短杖，被行会正式认可的魔法师。这拨人里甚至还包括两名服饰里佩有金色魔法五星标示的大法师。其中一位看到赫蜜斯和查尔斯鲁缇的时候，熟识地向他们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赫蜜斯认出是哈萨尼兹（Ghassanids），年长而睿智的预言师，另一个阿蔢达尼亚（Arpotania）时的战友。查尔斯鲁缇竞争大法师称号期间，也曾明显地表达过善意。
查尔斯鲁缇微微颌首示意。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另一位大法师。对方也在此时侧过头来，一种仇怨而又嫉妒混杂的神情瞪着他。
赫蜜斯嗤地笑了起来。“邹伊，邹伊－纳伽斯（ZoeNagath），他以前追求过我呢。哦…..，他是你们纳伽斯的族人。你应该认得他。”
不但认得，还动过手呢！转念间，查尔斯鲁缇随即想起那还是养母苏卡（Suka）尚在，而他一直想着抢先成为大法师，从而让对他不公的纳伽斯家族颜面扫地的日子，不由得心里翻滚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墨伊斯（Mous）家唯一被识别出具有魔法天赋，值得培养的三子，性格爽直的伽尔瑞（Gallry）走过来，愤愤地向两位师长说明事情的由来。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针锋相对的状况，其实也很简单。法师行会的调查团莫名其妙地修改了行程，他们的到来，自然不可能获得因为赫蜜斯、查尔斯鲁缇的言传身教而对行会没什么好感的学生们的欢迎。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仪。反而是调查团里的某几位，特别是两位团长之一，邹伊－纳伽斯（ZoeNagath）大法师，一开始就对这个尚未被行会接受的新派系的领导人没有出面亲自迎接表示出一定的怨怒和敌意。他的弟子，此时下场的一方，虽然是授法师却已获得持长杖的特权的魔法师拉蒂安（Ratian），更是出言不逊，处处针对查尔斯鲁缇。不知是不是因为邹伊－纳伽斯暗中的纵容。一来一去的，就惹恼了刚入门楣的雅吉蕊特。雅吉蕊特在米索美娅流荡多年，污言秽语骂人的本事在魔法学院里自认第二的话，都没人敢认第一。第一轮反击，就把心高气傲的拉蒂安气的鼻子都差点歪掉，甚至不顾位阶的差别和男女性别的不同，主动发起挑战。没想到雅吉蕊特是出生牛犊不怕虎，立刻就应了下来。赫蜜斯和查尔斯鲁缇的学生里也没有德高望重的及时出来阻止，发而是年轻的几个兴高采烈，帮着迅速准备好对决的场地。他们还真以为是师兄弟里不伤和气的交手啊！一点没有曼卡斯大城里的危机感。就这点，人际关系混得一般般查尔斯鲁缇都比他们强上几倍。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