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佩剑,他做了个虚劈的动作。“.....杀!”冰冷的话语,发出简短明确的命令。
“等等......。”一个已经丢下武器蹲下的考西亚人站起身惊呼道。没等他说完,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喉咙,将后半截话堵在冒血的嗓子眼里。
随着这第一个杀戮,一场屠杀掀开了序幕。密集的箭雨在不到十丈的距离内,精准地射向暴民。步弓的力道如此强劲,一些箭甚至在穿透前面的人体后,还能对躲在后面造成致命的伤害。一轮射击后,坚韧的西瑟利亚山地兵排着整齐一致的队伍缓缓逼近,用他们的利斧和战矛开始对付还活着却已经恐惧到难以自抑地狂叫的民众。
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后,无论是已经投降了的,还是意图顽抗的,都拼了命地冲向紧闭的城门,仿佛现在才回想起来他们最初的目的的是什么?然而此时,被打得丢盔弃甲的王子卫队和考西亚城军,已经被严阵以待的军团方阵所取代。整两个山地兵的百人队,将出城的退路堵得死死的。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冲击坚固的盾牌和冰冷的武器,然后一个个倒闭在刀砍斧斫矛刺之下。这不是战斗,反而像是一场刻意的群体性谋杀。
特里蒙惨白着脸跑到下命令的刽子手面前。“将军,这里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抵抗,只要派一小队士兵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请让你的军队尽快住手!”这些人无论如何也还算是考西亚的市民,作为市长的特里蒙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惨遭毒手。
“束手就擒?”骑士晒笑一声,收了剑,偏腿下马。站在特里蒙面前,他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摘下防护良好的头盔。一头金黄色的头发顿时如阳光般飞撒而下,英俊的相貌让流淌的鲜血都黯然失色。连跟在特里蒙后走来,贵为王子的迦拉德都在一时间冒出些许羡慕之意。巴沙玛冷哼道:“我却看到他们还在疯狂地冲击军团的战线,试图反抗帝国军队的镇压。”
特里蒙的语句不禁为之一涩。“可是.....他们大多手无寸铁啊!”
巴沙玛向迦拉德王子半跪施礼,既谦恭又不失庄重。迦拉德微笑示意后,他才站起身,面对心情忐忑的考西亚市长,巴沙玛语带嘲讽地说:“阁下,你是要我相信,就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打赢了考西亚城的守军,还包围了迦拉德王子的卫队?”
特里蒙一时语塞。他讷讷地说:“里面.....里面还是有几个.....几个害群之马罢。”
“那么市长阁下,你能向我清楚指出,哪些是害群之马,哪些又是被裹挟的良民吗?”巴沙玛根本没等特里蒙回答。“如果不能,那就让我的士兵用刀和剑来识别。那些忠于帝国、畏惧皇室威严的臣民,自然会在帝国军团的面前放下手中的武器。而对于冥顽不灵的暴徒,则由我一律严加处置。”
特里蒙还想说些什么。巴沙玛不耐烦地说:“挟持帝国官员,攻击军团指挥,他们犯的是什么罪,市长阁下你应该很清楚罢。更别说其中一位官员还是具有继承权的帝国王子。威胁皇室成员的性命,无论如何都是死罪一条。莫非这样情况下,市长你还要为他们辩解?”
一番言语,说得特里蒙无话可对。迦拉德听了,却如三伏天喝了冰茴香酒那么爽快。兽人也就算了,这帮暴民还真是让他大大地丢了颜面。刚才形势最危急的时刻,他都差点跪下来哀求自己的性命。现在,倒要看看是谁向谁哀求了。
当然表面上,迦拉德还是要装出一幅悲天悯人的姿态来。
“这些考西亚人确实可恶。不过,他们终是受了少数人的蛊惑才铤而走险的。所谓有其可恨之处,必有其可怜之缘由。再说了,西瑟利亚世受尼森哈顿皇室的恩眷,考西亚港也多次作为帝国海军的修整地。记得瓦斯缇-娜葛蒲(VastiNagpu)曾经说过,考西亚就如同西瑟利亚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关注着深邃大海另一侧奇妙的景色......。”
特里蒙听着迦拉德抒情的描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知道这位感觉面子上过不去的王子在打什么主意。关键是迦拉德拖多一分钟,就有数十乃至上百个考西亚城的平民遭到屠杀。虽然这些人胆大妄为到试图向他这个无名有实的考西亚领主动手,但就算是将他们全部发配到附近的矿山劳动,也能给他创造不小的价值。何况亲自对其进行惩罚或宽恕,无疑是特里蒙在考西亚城挽回声誉的最佳手段。可要是他们全部死于帝国军团之手,特里蒙的头上不免会戴上吃里爬外的内奸帽子,被他的政敌在背后经年累月地指摘。
“殿下,你要怎样才能放过这些人?”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特里蒙只得放下架子向迦拉德求情。他略压低了嗓子道:“朱蒂斯女士对那所山间别墅还满意罢?她和赫伦女士相处还算融洽?”
这是在提醒以前的投资了。迦拉德微微一笑,心里充满得意之情。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要是我把今天发生的事透露给莫顿-卡赞附近其他几个小领主,让他们知道你特里蒙的无能和软弱,他们必然会觉得表面上富足强大的巴尔萨摩家族不过如此而已,免不了要动起从考西亚港分润点利益的主意。到时候,看你特里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保持家族的地位。不过.....,在此期间如何掩饰迦拉德自己的过错,倒的确是件难事。总之,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掉罢!
迦拉德转向巴沙玛。“将军,你看......。”
“一切以殿下的意旨是从。”在莫顿(Modon)山隘,那名王子的仆人向他传递意义隐晦的消息时,巴沙玛就已打定主意,要竭尽全力站在当下具有最大可能继承皇位的迦拉德王子一边。从龙之功,向来是风险越大报酬越大的一种赌博。要下注就要赶早。
“那就好,那就.....饶恕余下那些暴民罢。”迦拉德故意拖了个长音,在此期间军团至少多屠杀了十几个人。这种生命存于唇齿之间的感觉,真是让人飘飘欲仙啊!
巴沙玛微微颌首。吸了口气,他向身边的传令兵宣布:“迦拉德殿下有令,饶过这些无君无父的暴民。”
两名传令兵得令后,骑着马向正杀得难以住手的山地兵跑去。或许是为了凑趣,或许是得了巴沙玛的吩咐,他们一路上不断大声重复巴沙玛的命令。迦拉德知道,这显然是另一个向他示好的表现,心里顿时大定。
被喷溅的鲜血淋满全身,耳边充斥垂死挣扎的呻吟,考西亚暴民早就失去了抵抗之心。最强悍、最坚毅的那些,成堆成堆地死在军团方阵的战列前。余下的,似乎认命地木然等待死亡的降临。甚至当如神音般获得饶恕的消息传来,也没能改变他们灰色的眼神。这未免让期待着虔诚忏悔和无限感恩的迦拉德觉得有些失望。如果换一个更有人性的王子或公主,譬如希尔缇丝、海尔蒂,就会注意到即便面对如此惨状,西瑟利亚男人坚韧的性格依旧有所体现——活着的多半是妇女,还有未成年的半大小子。迦拉德倒没想那么多。
还剩下多少?两百?三百?特里蒙叹了口气,跺了跺脚,带着余下不到三十名考西亚军人和军官跑去收拾残局。还能怎么样!召集民夫仆役,先把西门的尸体清除干净。这大热天的放了久的话,发生瘟疫就了不得了。清洗掉大屠杀的痕迹,也有利于稳定民心、降低仇恨。此外,西门外不远处还有成千上万张牙舞爪的兽人需要应对。这帝国的军队过来支援了,总不得让他们待在尸堆里守城罢。
巴沙玛带来的军团兵倒是兴致勃勃地。特别是那些西瑟利亚山地兵,不但不以杀害同胞为耻,反而嬉笑着向同伴展示刚才虏获的战利品。考西亚城虽富裕,平民百姓却没有多少值得炫耀的财产。能不顾一切到暴动的更是多数贫困。所以他们得到的不过是些铜银的戒指、项链之类的东西,纪念意义多于实际价值。对此,巴沙玛持放纵态度。
军团的下层军官开始收拢部队。
迦拉德颇为好奇地看着这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兵种。或许军纪有些散漫,但不可否认,西瑟利亚山地兵具有敏捷、坚韧的特性,用一面圆盾或半身盾就能快速建立起防线,杀伤力方面也有不错的表现。可谓军团的有效补充。而巴沙玛的骑兵,其实是普通的侦骑。用于搜索寻敌和传递指挥官的信息多于上阵杀敌。毕竟不是在帕萨,西瑟利亚多山地形又极大制约了骑兵的作用,因此配备上也简化为半身皮甲、战裙和弯刀小盾。用于对付无甲的暴民,效果则出奇地好。
正观察期间,另一支部队从隐蔽的街道中缓缓走出。迦拉德的眼睛忽然一亮——原来巴沙玛还藏了这个......
“重装方阵。”巴沙玛颇为骄傲地说。
铁桶状的头盔,只在两眼和嘴唇之间有一个开口。覆盖身躯和四肢的锁子甲,手肘和膝盖的关节部,一个凸起的半球状铁制组件包起这些重要的部位。锁子甲的外面加套了一件铁环甲,重点保护胸口和后背。这样一套铠甲,就算是曼卡斯城工匠区官方供料督造的,恐怕也要值一百多帝国龙币。而这两百多人,竟然都是如此昂贵的配备。要不是没有深红色的斗篷,乍一看,差点让人以为是帝国低级贵族组成的陆战勇士呢。这两个百人队,一部分人使用盾面镶铁的塔盾和厚实的重剑,另一部分人则背了四、五支标枪,手中同样拿着两边开刃的厚脊重剑。显然是攻守兼备的部队。单看个人、体格和气质,就知道都是些久经沙场的精锐。
“好一支雄壮之师!”迦拉德赞叹道。
按照帝国的传统,军团的构成基础是披甲长矛兵、使用投射武器的散兵,以及作为决定性力量的重装步兵。要是再有精灵神射手,或是全身铁板的陆地骑士,那就堪称的上精英军团了。西瑟利亚山地兵勇则勇矣,作为帝国军团的组成部分却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由此深入而言,图拉克对十三军团军制的调整,已经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了。
迦拉德好奇地问:“将军为何不在最初的时候就用上这些重装甲兵呢?单是两个百人队,就足以击溃数以千计的暴民了罢。”
“杀鸡焉用牛刀。”巴沙玛笑道。“而且,对付考西亚城的西瑟利亚人,用西瑟利亚山地兵岂不是正好!一则可以避免曼卡斯城迂腐的官僚们知道消息后找麻烦,另外也能给这些只习惯乡间械斗的山民一次实战的经验。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巴沙玛也不仅仅是个头脑容易发热的武官。
侦查哨兵,皮甲为主的西瑟利亚山地兵,再加上两百重甲方阵兵。迦拉德暗暗算了下人数。“你的部队竟然是满员的?”他诧异道。
“当然....并非如此,我的殿下。我的辖下为十八军团第三和第五,两个千人队。满额配置两千人,实际配置一千两百正兵,三百辅兵。”巴沙玛嘴角微微翘起,低声补偿了一句。“莱昂-塞巴斯(LeonSabas),我的叔叔,是帝国兵备部的二等事务官。”
即便只计算正兵,满额率也已过半。在没有任何战事的西瑟利亚,无疑是极其特殊的情况。更别说里面还有两个满员的重装步兵百人队了。考虑到巴沙玛后面那句话,迦拉德当然明白是塞巴斯家族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巴沙玛.....。”迦拉德换了个称呼。“你今年多大了?”
巴沙玛没有认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而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十五,一个月前过的生日。”
“哈,那你和我同岁,但要小上几个月。”迦拉德颇为满意地拍了拍巴沙玛的肩膀。年轻,喜欢白马亮甲,家族的军方背景浓厚,又在军团范围内竭力建立自己的势力。这么一个人的想法和需求几乎是一目了然的——那就是向上爬,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难怪他如此轻易地就响应了迦拉德的召唤。
捞到宝了!迦拉德意识到,耶库比(Yaqubi)的一个小小建议,给他弄来的是一个渗透入帝国军方的绝佳途径。努若五世发动的对亡灵的战役后,就连参战过的几个军团都将满额度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全军覆没的第三军团迄今为止都没能重建。随着军团长巴达尼斯(Bardanis)奋勇作战而损失巨大的第七军团,当下的兵力数量不到平时的六分之一。至于九军团,由于赖斯军团长的表现惹得皇帝不悦而遭退役,多数军官被吸纳到了图拉克的十三军团,如今余下的完全是个空架子。在这军团减员的大环境下,巴沙玛的叔叔还能为了他的侄子弄到远超出寻常的兵额,迦拉德若是拉上这条线,岂不是可以在皇帝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实力了。
嗯.....,看巴沙玛的表现,他本人无疑也是个合格的将领。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有谁敢断言有朝一日,他不会成为另一个努若五世的萨克撒-贡多斯呢?而通过他控制帝国十数个军团的,自然就是迦拉德....一世了。
巴沙玛看着沉吟中的迦拉德,以及他脸上闪烁的表情,最后一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这位王子与他一样,心里充满熊熊燃烧的野心。巴沙玛并不担心由此可能带来的后果,反而生怕迦拉德缺乏足够的意志。要知道,皇帝的位置可并不是那么好坐的。不过军队,绝对是一位王子晋升为皇帝时需要的最佳工具和.....盟友。
终于,两人对视而笑——协议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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