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弗－鲁德颇为遗憾地说：“埃林或杰罗在就好了，他们对弓箭和弩炮之类的武器最有心得了。杰罗还说，他从亡......黑羽号的火炮身上获得不少心得呢。”
安妮塔撇了撇嘴。“那就带上弩炮和投石车，看他们过来就轰上去。再不行，就把黑羽的火炮拆一、两门下来，随军带着。这个射程足够了罢！”
摩缇葵拉摇了摇头：“除了黑羽的火炮，其他器械最多也就是用来攻城。随军作战的话，未免太过沉重了。要我是部落联军的指挥官的话，或者是寻找这些武器无法进入的地形作战，或者先派小股骑兵引诱帝国军队发射，然后趁再次装填的空隙一举突入到射程的死角。反正可用的办法多着呢。”
“他们未必像你那么有经验啊。”安妮塔不甘心地反驳。
可惜，经过斯塔沃一战，再没有人敢小看游牧部落中指挥官的战术素养。所以，基本上安妮塔的论断被漠视了。
“还有个问题。”利亚补充道：“帝国军团的传统编制中，弓箭手从来不会超过四分之一的数量。而卡特理派的武装，按照目前了解下来的信息，几乎百分之百都配备了骑弓。射程优势不明显，射速又相近的情况下，我们的火力密度可比不上他们的。这样，很难起到压制的效果。”
各人众说纷纭，图拉克的主意带来的似乎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更多的问题。射速.....，运输.......，杀伤威力.....，压制密度.....。看来，仅仅是一项战术上的改革，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实现的。
光是军事话题的讨论，并不能解决当下的局面。随着收拢溃兵、拯救伤众的工作告一段落，图拉克率十三军团一部，与伊姬斯大统领奥多里克－埃卢鲁斯的残余部队汇合，一同前往附近的商路城市辛卡纳(Singhana)。
旅途的夜晚，不期而至的利亚给帐篷中即将休息的图拉克带来片刻惊喜。可惜利亚只是带来一个提醒——卡特理派的首领或许是王子殿下所认识的一个人。图拉克当然没有那么迟钝。奥多里克多次提到的那名作战勇猛的蝎子骑士，这足以唤醒图拉克对培卡塞阿姆（Pekusamu）之行的回忆。他甚至怀疑绥靖军副指挥官鲁西隆所遭遇的沙尘天气，除了天干地燥和上千骆驼数千只蹄子的反复践踏，还有他那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天赋能力的襄助。斯勒巴尔，斯塔沃(STAVE)之战后，他的声名将远播于伊姬斯各处罢。
并肩作战的情谊，友情的开始，却由于各自所处阵营的不同而最终化作敌意。若是两者中的一方化作美貌而强势的女性的话，一定会成为千古流传的传奇故事。图拉克感慨之余，也只得婉言安慰的利亚几句。利亚有些莫名其妙，无论站在图拉克对面的是陌生人也好，是熟人也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打倒。这是她决定追随王子殿下后，早早下定的决心。她只是担心图拉克会心存犹豫而手下留情，不料换得的是意料之外的宽慰。无奈之余，利亚的心中倒是多了一份温情。
数百里之外，一处远离商路的营地，也有人谈到了图拉克和他的帝国军团。
同一片月光下，类似的帐篷中，斯勒巴尔身穿民族服饰的宽袍，心神不定地看着手里羊皮纸的地图。这是他的属下从某个狼狈逃窜的绥靖军军官丢掉的杂物中找到的，然后又给特别吩咐过的斯勒巴尔送了来。游牧民从来不用地图，他们依靠的是以往的经验和对沙漠的本能。但对逐渐成长为一名军事将领的斯勒巴尔，却深知这样图纸化的地理介绍对胜利的意义。他和他的队伍不可能总在自己部族生活作息的地域内作战，人口和财力都不占优的卡特理派，必须把战争带到对方的领地上去。
妹妹珂雍露走了进来，手里耍弄这一条罕见的金色赤炼蛇。
“你说服乌尊的那些人了？”语气轻盈却直接了当的询问。这是两兄妹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嗯。”斯勒巴尔只是回了一个鼻音。
“不怎么容易罢。”珂雍露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拉过一条毛毯躺了下来。修长的双腿婉约地交叉在一起。
斯勒巴尔皱了皱眉。“你本该在那里帮我的，可整晚我都没看到你出现。”
“我这不是出现了嘛。”珂雍露促狭地笑道。见斯勒巴尔的脸色不佳，她连忙补充道：“我去打探敌情了。这样应该也能帮助到你罢。”
斯勒巴尔的语气稍缓。“你又去冒险了。”他关切地责怪了一句，然后才问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珂雍露半坐起身。“带队的是皇帝的儿子，人数大致一千两百至一千五百人。另外还有奥多里克－埃卢鲁斯约八百残兵。银，你说，我们要是再把这支部队打败，活捉图拉克－尼森哈顿，整个伊姬斯会不会就此拜倒在你我脚下？”
“你不会是受了那些头脑发热的年轻人的蛊惑，现在就想要发起决战了？”斯勒巴尔蹙眉道。
珂雍露一本正经地盯着哥哥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展颜笑了出来。银玲般的笑声在不大的帐篷内回荡。“我才没那么傻呢。图拉克带来的军队人数虽不多，武器装备比绥靖军好了可不止十倍。我发现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了钢铁的武器，许多甚至携带长短两件以上。盔甲皆为皮制，关键的部位用上了铁片、铜片。虽然骑兵不多，搬运辎重和武械的骆驼与士兵人数大致相等。还真是奢侈啊！从行军的队列和速度看，精神面貌也要好的多。哦！年龄在十五至三十之间，都是壮年，一个老弱都没有。毕竟是帝国赖以存在的根基，没什么可乘之机。”
“你觉得我们要召集多少人才能打败这支部队？”
珂雍露低头想了想。“凭我们现在手头的力量还不行。至少还要增加一倍，六千骑。最好是把他们引诱到沙漠深处，周围两百里之内都不能有可以依靠的驻营。这样的话，或许能成功。”
“如果两个时辰前，由你亲口对那些乌尊部落的人说上这么一段话，我的压力会小上许多。”斯勒巴尔叹了口气。“不止乌尊，库莫里面也有质疑我的决定的。现在想来，上一次战役的时候真不该赢得那么彻底的，打散驱逐了就好，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头脑发热的人了。这些人怎么就不明白，敌人是生力军，是百分百的精锐。而上一战我们自己的损失也不小，伤亡三百多人，骆驼丢失了近千头，由库莫的老营运来的弓箭更是消耗了六、七成。此消彼长的，现在开战必败无疑。对方人数远少于我们，要是我们这次反而打了败仗，好不容易积聚起的自信心又会损失殆尽。再往后，就没有人敢与伊姬斯最大的压迫者——庞大而邪恶的卡利达德拉贡帝国对抗了。”
“庞大而邪恶。”珂雍露又咯咯咯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很羡慕，甚至崇拜这些入侵者呢。记得之前你提到过的那个去培卡塞阿姆旅游的帝国贵族吗？你怎么评价他来着？多慧而敏锐好学，传统而不失变通，平易而深得人心。乍一听还以为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呢。其实不过也就见过一面而已。”
斯勒巴尔的脸一红。“也没那么夸张。你知道，很少有人能和我谈的投机的。那次我的确有些失态了。”
“呵呵，是因为那个贵族的护卫队长罢？我听说是个不错的女人呢。”珂雍露半开玩笑地说。“对了，说起来，贵族也好，王子也好，帝国上流社会的男人似乎都喜欢用女性作为他们的贴身保护。这是不是和石头圈子里的奴隶主畜养一辈子不娶不嫁的幽影护卫类似？”
斯勒巴尔喃喃道：“不至于吧。没听说有这样的说法啊！”
珂雍露笑得手舞足蹈了。“这方面，你还真是好骗啊。”
斯勒巴尔愠愠地说：“总比你好。老大不小了，父亲一谈起婚事你就找机会逃跑。要不怎么这么巧遇上乌尊受袭的事。”
“我才不要找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丈夫呢。要找，至少也找个配的上我的。”珂雍露翻了个身，双手托着下巴。
“谁能配得上你呢？库莫、库拉，甚至地位超群的尤拉特，适龄的男子来求婚的恐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罢。你看得上的有几个？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一辈子留在内玛尼亚家族了。这对你本人不好，也不符合卡特里的教义。”
“是做一匹温和的，连自己的孩子被杀死了都不会反抗的母骆驼吗？我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命运的。”珂雍露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不就是男和女的区别嘛。其他的，我哪点比你做得差了。要是现在提出和你分道扬镳，乌尊里至少一多半人会选择跟我走，而不是你。至于你的天赋能力，部族里不少长老可并不像你身边容易冲动的那批人，毫不怀疑地理解为是神的祝福！我还曾经听到过不少关于诅咒、噩运、渎神之类的隐晦引申呢。你也别一口一个为我好。告诉你，留在家族里，说不定到了那天反而会是我继承父亲的位置。”
斯勒巴尔的目光扫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妹妹。但他并没有理睬珂雍露的挑拨，而是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帐篷内一时冷场。
过了许久，珂雍露才再次发话，语气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帝国的军队开往辛卡纳了。你打算再隐忍多久？”
斯勒巴尔没有抬头。“帝国军团和奥多里克的绥靖军一样，都存在编制复杂、行动迟缓的弱点。一旦图拉克王子的大军进入辛卡纳，我们立刻恢复对商路的骚扰。当然，这里还要多借重你的力量，密切关注帕斯蒂(Pasde)和辛卡纳两个方面的动向。对方有任何出击的迹象，我们就立刻散开，绝对不给对方包围的机会。像斯塔沃那样面对面的战斗，近期内都不会有了。”
珂雍露点了点头。“皇帝的儿子或许很羸弱，也很好色，但他绝不愚蠢。这么大的一次惨败后，他却只带来了一千多人。在帕斯蒂至少留了两倍的人手。你说，他会不会存有借助留守部队截断我们到帕斯米尔沙漠通道的目的？”
“很可能。”斯勒巴尔轻易地下了结论。“看来，近期我们是指望不了库莫－库拉的领地对我们的援助了。”
其实图拉克并不像这对兄妹猜测，在排兵布阵上另有打算。说来可笑！十三军团刚整训完能够派上用场的总数还不到两千，所以他才只得带了一千三百人。也幸亏没带上那些才训练了一半的兵，绥靖军的表现就足够图拉克警醒的了。然而隔绝乌尊族的援军与库莫部族老巢之间联系的活，倒还真的就有人替图拉克做了。那个提出建议并竭力促成此事的，便是因为儿子的死以及大肆掳掠奴隶以扩大势力的如意算盘被破坏而气得发疯的科夫拉特－亚穆克。另外从某种程度上说，珂雍露－内玛尼亚在多利亚－亚穆克之死中所发挥的作用，也对此有很大一块影响。
“蝎子赫塔伊（Hatai）、角蜥乌力(Uli)。”珂雍露扳着手指一一盘数道。“西面和南面，我们同样可以找到愿意帮助我们的人。卡特理的部族联合的话，比筑城而居的奴隶主和帝国入侵者加在一起还要强大。”
伊姬斯的游牧民人口在八、九万左右，随时节和环境的变化上下浮动不定。定居的伊姬斯人大约有五万，统治着近七万奴隶。至于帝国殖民者，几百年繁衍增加下来，加在一起还不到两万。由此算来，珂雍露的说法并没有错。
“唉，关键是要联合起来。”斯勒巴尔叹了口气。“而且这么一来，我们免不了要和寻求分裂而治的帝国之间发生冲突。这个环节，恐怕是被提早得太多了。”
珂雍露却没有那么多忧虑。“你担心些什么？图拉克带来的帝国军团总共才六千人。我们把骚乱带到伊姬斯的各个角落，他那么点兵到处救火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空闲对付我们。若是他分得太开的话，反而给我们机会各个击破。”
“如你所说，皇帝的小儿子或许是个无能之徒。然而当他失败后，帝国必定会派更聪明、更有能力的人来替代他。到时候，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与庞大的焰龙帝国相比，我们卡特理的力量毕竟有限。再加上叛徒埃芬吉（evangel）派的配合，或许最后又会是两百五十四年的那一幕重现，伊姬斯的未来将比现在还要悲惨.......。”斯勒巴尔的语气渐渐低沉。对于帝国这个最终的敌人，他是花过不少功夫去研究的。越研究，他就对那个巨无霸越是敬畏。
“那就不反抗了？老老实实当顺民，被科夫拉特－亚穆克之类的奴隶主老爷抓了就乖乖做奴隶？”
珂雍露的一句话，唤起了斯勒巴尔的精神。“哈，你说得对。既然总有一天会做敌人，那现在起就不能对他们太仁慈。就按你说的做，让我们的图拉克王子顾头顾不了屁股，让他的军队到处救火去。”
表面上,斯勒巴尔的心情大为转好，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当然，不是妹妹提到的那个坚强的女卫队长。虽然偶尔会对她冒出些异样的情愫。此时此刻，他想到的是与他之间产生某种异样亲切的帝国贵族，那个因为培卡塞阿姆的巡礼而充满兴奋感的公子哥。为了帝国的利益，他会成为他的敌人吗？
斯勒巴尔缓缓卷起手里的卷轴。短短几分钟，他已决定，即使到了那一天，他也会给予这位仅见过一面的朋友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或许.......还有一场适合其身份的葬礼，就像他给过那个全军崩溃后还义务反顾地发起冲锋的军官的。即使珂雍露还会一如以往地嘲笑他做作，嘲笑他多次一举。;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