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行?恐怕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看待帝国的殖民者的。即便是在卡特理派内部,也不乏认为应该与帝国合作以改善教派地位的想法。至于控制了城市的其他教派,其实都从帝国的征服中获得了好处。埃芬吉派自不必说。祆克蒂斯(Sanctis)和布莱森俄(Brethe)不也都存续了下来,并没有遭遇彻底消亡的命运!相比于历史上卡特理派所遭受过的迫害,他们算是很幸运了的。而且经过两百多年的经营,帝国已然在伊姬斯站稳脚跟。真要实现将帝国殖民者彻底赶出去的夙愿,除非是借助神的意志了。
“除了卡利达德拉贡的势力,石圈族的实力也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你这次只是遇上了亚穆克家族召集的私人武装。可单是这些,就能轻易击溃整个乌尊部落。我听说你还派了人,怂恿那些与黑羊结过盟或关系友好的部族袭击通往沙海的商路?战术上,敌强我弱,这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战略上,这么做很可能迫使以商路为生的兰加比等家族和亚穆克联合起来。那样的话,我们的处境就危急了。”
“这些大奴隶主,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斯勒巴尔叹了口气。“你还记恨着母亲的死吗?”
珂雍露妩媚的眼睛扫了一眼兄长。“别告诉我,你已经记不清了。”
“当时我只有五岁,你两岁。父亲带我们俩去培卡塞阿姆(Pekusamu)附近的圣地,这也是你的第一次朝圣之旅。回来后才知道有一伙人袭击了我们的营地,掳走了包括母亲在内的几十人。就这些人遗留下的痕迹看,应该不是帝国的军队。更可能是雇佣军,或者是掠奴队。十几年来父亲和你我不断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任何确切的线索。”
珂雍露情绪激昂地说:“怎么没有线索!我已经查清了,亚穆克家族与母亲的失踪脱不了干系。”
斯勒巴尔的表情依旧平和。“你是说亚穆克家的逃奴带回来的绿石手链吗?我不否认那个人很可能有库莫部落的血统,父亲也不否认那条手链是他送给母亲的。可我们并不知道手链是怎么到了逃走的奴隶手里的。真的像他所说,是他的父母交给他,当作回归族群的证据?还是他无意中捡到的,以便逃走后可以从我们这里获得庇护?”
“那上面刻有阿莱塔(Aitta)的名字。他也说了,手链的主人曾和他的父母一起在亚穆克家当奴隶。”珂雍露挥动双手叫嚷道。
斯勒巴尔沉默了一会儿,待妹妹脸上的红潮稍稍退去。“或许亚穆克家族的确曾经拥有过一个叫阿莱塔(Aitta)的奴隶。”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嘴,这才继续说下去。“但还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就是袭击部族,掳走我们的母亲的罪魁祸首。也有可能是从克特里或者锡罗希(Sirohi)城郭里的奴隶市场买到的,或者从另一个奴隶主那里转手过来的。”
“所以我才想抓一个亚穆克家的人好好拷问一下的。”珂雍露突然变得兴趣索然。“可是破了十几个庄子,没有一个管事的听说过阿莱塔这个名字。本以为这次能从多利亚-亚穆克这里找到突破口呢,没想到......。那么多年了,她依旧生存的可能性恐怕很小了。”
斯勒巴尔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六年了,也不在乎再多找上几年。待整合好卡特理派的势力,一旦确定亚穆克家族的罪行,就算有他们有帝国背后支持,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缩手缩脚的了。到时候,我要让每个牵涉到这件事的人都付出应得的代价。”
珂雍露似乎受到感染,心情有所转好。她笑着露出一口晶莹如珍珠的牙齿。“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让老亚穆克这几年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就拿他当个榜样罢!让那些奴隶主们明白,他们不把我们的人当人看,我们也不会就此忍气吞声地干瞪眼看着。”
斯勒巴尔站起身,手握着腰侧弯刀的刀柄。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沙丘下喧嚣热闹的营地。“是的,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让我们同夫异母的兄弟骑在我们头上了。”
按照传说,伊姬斯荒漠的游牧部族源自始祖夫妻中自我放逐的丈夫,而居在石城中的定居民则源自因为自私自利而罪孽深重的妻子。她和后代不得不背负尔虞我诈、自相残杀的命运。沙漠中那场简短而残酷的厮杀过了十几天后,其中一个女系后裔正在他奢华的庄园宅邸中展现其自我毁灭的一面。
“哗啦!”
一座一人多高,极其罕见的粉色珊瑚树被狂暴的力量推倒,跌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得粉碎。身体健壮,上半身赤裸的内宅奴隶低着头,将一具饱受殴打几乎已不成人形的尸体拖了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前,她还是最受主人宠爱的女奴。或许哪一天,她就会被提升为妾室,享受其他奴隶的伺候。然而仅仅因为一句话,或者是一个不合适的眼神,刻薄寡恩的主人就用拳头木棍将她活活打死。命运的变换就是这么莫测。
屋内,科夫拉特-亚穆克两眼充血,鼻翼随着呼呼的粗气一张一合的,凶狠的目光寻找着下一个牺牲品。
多利亚-亚穆克的一个亲随的骑术不好,在仓惶逃亡中摔下了骆驼。他的脑子很不错,第一时间滚出十几丈外,面孔冲下趴在沙堆里装死。珂雍露和乌尊部落的人急着追赶多利亚,就没对这个不小心‘摔死的’多加关注。这个亲随奇迹般逃生后,一个人在荒漠里走了两天两夜,才找到另一支猎奴的队伍。再等到凑足三百多武装人员一路回来,多利亚的尸体早就被晒成枯柴似的了。无奈之下,亚穆克家的几个人用布料把少主人的尸体包裹起来,两匹骆驼驮着送到科夫拉特-亚穆克这里。
科夫拉特-亚穆克脸色阴沉地听完那名亲随的故事,又命人将布料剪开,露出多利亚的尸体。看着外表黑得像焦炭,还散发出股股恶臭的那堆东西,科夫拉特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那个背弃主人的家伙当即被砍死,剁成肉块喂了庄园里圈养的蜥蜴。其他几个没有的东西打折了腿,丢到外面让他们自生自灭。
接下来几天,科夫拉特就像一个人形的台风,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腥风血雨。也不是没有人考虑过安慰他。像今天这个女奴,去年刚为科夫拉特生下不知是第十几个儿子。仗着这点,她抱了孩子过来想给科夫拉特宽宽心。心里盘算着要是成功的话,说不定还会能他的儿子分得些原来给多利亚的恩宠。没想到科夫拉特丝毫不顾及往日的恩情,直接将她当成了泄愤的工具。至于那个可怜的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科夫拉特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人将其带了出去。宅子里没有生育的妻妾多得是,自然会有人出来认养。
埃芬吉派的几个盟友得到消息并不比他晚多少。科夫拉特只和老朋友阿尔考夫-坤纳萨(ArculfKunasa)私下细谈了一回,其他的都草草应付。科夫拉特并不是心疼多利亚。他这个长子不错,但主要是在充当他的打手、爪牙方面。要从人数众多的儿子、私生子里面再找一个出来代替,也并不是件麻烦的事。事实上,自从多利亚的死讯公开后,已经有好几个自认有资格的通过各种渠道向他传来希望接手消息。打杀女奴的举动,未必就不是存了威慑这些自作主张的儿子们的意图。这个家,还是他这个家主管着的,哪里容得他们放肆。
让科夫拉特暴跳如雷的,恰恰是多利亚的死对亚穆克家族的声誉所带来的影响。
一群肮脏的游牧民,只配被围起来当作奴隶买的牲口,愚蠢的卡特理派信徒,竟然以卑劣的伏击杀死了一名亚穆克家族的正式成员。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更何况这件事还是那个下贱的毒蝎女珂雍露-内玛尼亚带头干的。
是的,他早就弄到了这个名字。库莫部落的公主,内玛尼亚族的酋长火魔的宝贝女儿。对这个近两年来对亚穆克家族造成十数万损失,不断袭扰他在各地产业的女魔头,科夫拉特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捏在手里狠狠地折磨致死。只可惜这女人像沙蛇一般警觉,几次设伏抓她都没能成功。而库莫部落又地处帕斯米尔沙漠的偏远地区,其自身实力不容小觑,单靠亚穆克家族还真对蝎女出身的根据地毫无办法。
“阿莱塔(Aitta)......,珂雍露......。”
经过种种途径,科夫拉特总算弄明白蝎女为何主要针对他的缘由。几个最后逃回来的管家说蝎女始终念念不忘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恰好对科夫拉特也有很些特别的意义。想起她,就想起那光滑如丝的肌肤,那宛若碧玉的眼睛,那倔强却又饱含屈辱的嘴唇。由年龄和长相看来,蝎女珂雍露很可能与阿莱塔有关。女儿?没想到他亲眼看上,亲手捕获,又亲手调教过的第一个‘宠物’,竟然还有个女儿。科夫拉特联想到这些后,立刻下令修改奴隶死士的训练方式——从捕杀转换为捕获。他一定要珂雍露完整地落在他手里,不能有任何损伤。即使为此不得不淘汰掉花费大笔金钱和时间已经训练好的一批死士侍从,科夫拉特也再所不惜。
现在可好,本该被追捕的珂雍露明目张胆地在伊姬斯的城市之间游荡,甚至跑到南部沙海周边地区,顺手干掉了他的儿子多利亚。而亚穆克家组织的获利颇丰的猎奴行动也因此无法继续。这样的结果,即使是他最亲近的政治盟友阿尔考夫-坤纳萨知道后,脸上也难以掩盖地露出一丝诧异和好笑的神情。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却足以刺痛科夫拉特的心。
必须要加以严厉的报复!否则亚穆克家族多年来建立起的形象将不可避免地遭受损害。
作为至高百人团的重要成员之一,无论是财力、人力,还是由此而建立起来的武力,又或是盟友的数量和综合实力,都无法取代家族的历史所形成的不容置疑的威慑力。譬如一百多年前亚穆克家族曾经以暗杀的手段将一个敌对的家族彻底毁灭,又没有留下一点点可用来追究罪责的痕迹。这个不留于史书的记录,足以让任何潜在的对手在对亚穆克家族动手前,仔细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而多利亚的被杀,则很可能成为一个反面的案例。科夫拉特能够猜到由此而生的流言蜚语——‘亚穆克家是不是衰落了?捕羊不成,反而遭羊给顶了,连家主的大儿子都被干掉了。是蝎女干的?哦,就是那个把亚穆克家折腾的鸡犬不宁,偏偏老科夫拉特还拿她没办法的舞女。哪里是舞女啊!是个和骆驼住在一起,浑身骚味的游牧族女人。这样啊!科夫拉特还真是老朽无能了。’
当愤怒到达极点,科夫拉特的心绪反而平静了下来。虽然损失了一个儿子,他手头的牌却因此多了几把呢!伊姬斯的拥奴阶级会因为同仇敌忾的情绪而有所倾向。地方政府方面,罗柯比-哈尼兹和奥多里克-埃卢鲁斯是多年来建立的良好关系。代表帝国利益的图拉克王子那里,单是去年年底帮助达成的协议,还有那笔复兴捐赠,就算他本意并不情愿,多少也得摆出些妥协的姿态。因此,接下来对游牧民采取更为强硬的政策,应该不会成为一个悬而不决的议题。
那么,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该动用那部分的武力的问题了。是加强奴隶主、贸易商人自有的佣兵武装?还是由埃卢鲁斯统领的地方军?又或者怂恿王子殿下出动直属的帝国军团?想象那些连武器都凑不齐整的游牧部落武士,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十三军团时的情形,科夫拉特不禁咧了咧嘴,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这就是出于同一祖先,却分别走上不同道路的两个世系经过长期演化所形成的差异。对游牧荒野,与骆驼生活在一起的族群来说,勇敢、牺牲、快意恩仇、面对面的厮杀,几乎可以说是部族存在的必然。而定居在城市中的族群,则更喜欢动用智慧、诡计、阴谋。即使不得已,也会竭尽所能借用他人的武力。
看着地上残留的一滩血迹,科夫拉特-亚穆克脑海中,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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