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谢谢，殿下。”莫喀洛的语气里带着终于解脱的轻松。
莫喀洛出门的时候，背着身子关上了房门。待屋里仅剩下两个人，安妮塔走到图拉克的办公桌旁，动作随意地跳上去，坐到了桌子一角。
“皇帝似乎对你起疑心了。”
图拉克把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结合皇帝的性格对照一番，最后缓缓摇头。“应该还不至于，只是警告而已。否则他一定直接派人来接我回去了，而不是一条又一条需要我下达执行的命令。”挠了挠头，他很无辜地说：“我怀疑他甚至可能知道我与此毫无瓜葛，却还是出了一个大难题给我。或许是一时气头上要找人泄愤罢。”
“理由呢？如果仅仅是恼怒，又为什么要迁怒到你呢？别告诉我只是因为毒药。除了伊姬斯以外，因为暗杀类毒药生产知名的可还有好几个地方呢。”
“如果伤了皇帝的毒药的确来自伊姬斯呢？”
安妮塔楞了愣。“除非有人故意要把你牵扯进来！”
图拉克长吁了一口气。到伊姬斯对他来说是一种自我流放，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可惜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安妮塔自顾自地分析下去。“维查耶娜的信是在事件后不久写的，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否最终找到。已经一个多月了，这种直接针对皇帝本人的谋杀行动，以影子廷的手段，应该早就梳理得清清楚楚，连口供都拿到手里了。既然牵连到我们这里，是否真有其事还未可知呢！”
“你是希望我发动一场内部清洗吗？”图拉克挂着‘我岂是这种人’的表情，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不，我是担心你抵挡不住一把匕首就解决所有问题的诱惑。”
图拉克张着嘴，不知是要自辩，还是要指天画地地发誓。可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说到底，你不就是怀疑我和霜月事件有关嘛，也不必这样三番五次地试探我罢。行，我承认总行了！我干的，我把求你好几次才批下钱买的别墅作为抵押，凑了钱在伊姬斯雇佣了一帮杀手。我自己一个人，噢，再加上近来几乎被你当牲口使唤的阿利安－萨尔达，两个人偷偷利用晚上的时间制订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又千里迢迢打发人去执行。目的呢，就是在曼卡斯制造混乱，搅乱我哥哥的婚礼，让我的皇帝陛下的父亲怀疑到我，联合帝国首相一起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然后你就有机会嘲笑我了。”
安妮塔嫣然一笑，拍了拍有点恼羞成怒的图拉克的头。“这下我才彻底相信你和曼卡斯发生的事无关了。”
图拉克心里头不住腹谤安妮塔。
“先不说是哪个没头脑的干了这些事。我担心的是，皇帝陛下怎么就猜疑到我了呢？好不容易才把伊姬斯的局面稳定下来，这么一来我们的角色就很尴尬了。如果按照旨意执行，还有谁敢轻易相信我们？如果不执行，帝国方面会不会有什么后招等着我们呢？”
安妮塔重新拿起首相亲笔的公文。
“既然皇帝被浸毒的武器所伤，这里面又提到了货品输出的问题，想必毒液就来自伊姬斯。这点很牵强！沙漠本就多毒蛇、毒蝎之类，毒性远比本土的植物毒剂强烈。自从成为帝国征服地后，毒药就是伊姬斯热门的出口货品之一。早在你出生前就如此了，和你在不在伊姬斯毫无关系。我们和西瑟利亚几个拥有港口的领主都已经谈妥双方关税调整方面的协议，也已就此获得秩序祭司团的默许。如果皇帝只是想借此敲打你一番，那我们完全可以置禁令于不顾。大不了伊姬斯的商队先不直接进米索美娅，让一部分利润给西瑟利亚人就是。”
什么叫为商必奸，什么叫唯利是图！安妮塔这是在调唆图拉克明目张胆地漠视皇帝的旨意，替伊姬斯的商人当保护伞啊。虽然他很想拒绝，可惜他已经拿了几十万的回扣，还大半花掉了。底气不足，嘴里也说不出坚毅的话。看来也只好认了，只希望努尔五世皇帝能够理解他这儿子的处境。
“至于九军团......，九军团在哭泣之日的战斗前有八千多人，战后濒临解散的时候还有足五千的兵额。受赖斯－玛修斯招揽，后来加入十三军团的总数不足千人。参加过3282战役的四个军团，除了全军覆没的三军团，只有第九军团被彻底撤除了编制。幸存者里不平者想必众多，或许有几个无意中牵扯到刺杀皇帝的行动中了。十三军团正好在整编。我们只须命令玛修斯封闭营房，杜绝人员外出，然后就可以回复本土，就说已经在严密审查。等过几个月情况平息，再补个所有人员概无干系的文，也就好交差了。”
又一招阳奉阴违，又一招以拖待变。安妮塔的手腕令图拉克暗自赞叹不已。
“阿利安－萨尔达......。”安妮亚颦眉沉吟。“他成为你的书记官之前，是皇后党的人罢。”
图拉克也不是老好人。萨尔达被莫名其妙地派到他的身边，他当然是要做些背景调查的。查下来的结果却和之前的猜测不同——原内政部的四等书记官继承了家族从男爵的爵位，也从未掩饰过像他的祖先一样追名逐利的野心。不过能让他放弃原来四平八稳的位置，跟着图拉克跑到偏远的海外省的，似乎是一件没有公开的渎职事故，而不是皇帝答应了什么条件从而诱使他来监视图拉克的。反正这家伙加入图拉克的队伍后就一直自怨自艾的，丝毫没有身为贵族和帝国官员的自豪感。后来安妮塔和图拉克试着对他委以重任，他就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样子，彻底贴身投靠了。皇后党？萨尔达之前的职务好像是帝国政府度支大臣贝林加尔侯爵推荐的。既然他遇上麻烦的时候，大臣没有伸手相助，应该不是什么铁关系罢。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只好委屈他了。”图拉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惋惜，但还是作出牺牲阿利安－萨尔达的准备。一心鞠躬尽瘁的萨尔达要听到这句话，不知道心里是什么个滋味。
安妮塔斜觑了图拉克一眼。“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不好吗？用一个人换取皇帝在其他方面的让步。而且又不是要图拉克的这个书记官的命，就是‘协助调查’罢了。图拉克咧着嘴略显尴尬地说：“我毕竟是儿子兼封臣的身份，没有像摄政那样超然的地位。其他都好说，但这件事上总得给皇帝陛下一个拿得出手的交代吧。”
安妮塔知道图拉克的潜台词是‘你可以事事和皇帝对着干，因为你是必要时可以代替皇帝执政的帝国摄政，我这当儿子的可不行’。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就是说图拉克并不确定阿利安－萨尔达是否有罪，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安抚皇帝怒气的人或东西罢了。那么，这对图拉克来说算是进化还是退步呢？
安妮塔不慌不忙地说：“假定阿利安－萨尔达因为是皇后派或者曾经是皇后派而受牵连，曼卡斯的变故后皇帝要重点报复的恐怕就是哈特霞－帕拉萨皇后，以及皮亚斯王子、甘德哈睿公主为首的政治板块了。或许你只是被迁怒了？”
“皮亚斯是我们里面第一个成婚的男性继承人，对象又是皇帝和皇后亲自挑选的。除非发癔病以致神志不清，否则皇后和皮亚斯不可能选择这个时间点发动孤注一掷的行动。”霜月事件竟然牵扯到婚礼主角的皮亚斯，是图拉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无论怎么看，皮亚斯都该是受害者，而皇后及其派系应该比皇帝本人更为恼火才是。怎么反而首先遭到皇帝的打击呢？
安妮塔甩了甩手。“谁知道呢？或许皮亚斯不喜欢珊德拉－舍尔（ShandraSher），却因为皇帝的逼婚而恼羞成怒；或许同为出身西瑟利亚的皇后家族和舍尔家族闹出什么严重的矛盾；或许皇后派系中一些人觉得皇帝已经执政太久了，应该尽快让你的哥哥上台。聚集在皇后和皇长子身边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要是自作主张，帕拉萨皇后亲自出面也未必镇压得住。”
某种程度上说，安妮塔的猜测是对的。可惜当时当刻，图拉克对这个猜测几乎可以说是嗤之以鼻。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表示接受。“就算如此，我们不更应该和皇后派撇清关系吗？阿利安－萨尔达要怪，就怪他以前自己择友不善罢。”
“他现在的选择似乎也不怎么好啊！”安妮塔不怀好意地说。
图拉克脸上不觉泛起红晕，安妮塔却没有因此饶过他。“你还有必要和帕拉萨皇后撇清关系吗？反正你和她除了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也就剩下相互提防的份了。皇帝更不会因为你交出阿利安－萨尔达而赞赏你的大公无私。但是......。”安妮塔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如果你大张旗鼓地保下萨尔达呢！于私来说，你可以继续用他帮你处理司法政务。于公来说，对一个从其他阵营转投到你这里的人你都如此看重，应该能起不小的榜样作用罢。”
什么于公于私，都是私心。不过图拉克仔细咂巴了一下安妮塔说的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要保他吗？.....怎么保才能不招惹到皇帝的雷霆之怒呢？”
“向帝国政府回函，强烈叱责针对四等书记官、帝国从男爵爵位继承者阿利安－萨尔达的‘莫须有’罪名的指责。动用你身为皇室成员的庇护权，在帝国政府提出确凿证据前担保萨尔达的清白。另外给努尔五世皇帝写封私信，说明你当下需要阿利安－萨尔达的理由。就说他正在帮你整合伊姬斯的司法体系，少了他等于之前几个月都白干了。当然，考虑到皇帝的担忧，愿意以你本人的名义替萨尔达上缴一笔十万帝国金币的保证金，款项直接送到皇帝的内库。”
“你这是.....打算贿赂皇帝吗？”图拉克不安地问。安妮塔笑了笑，显然默认了。图拉克挠了挠头，说：“我觉得前两个措施就足够了，没必要做的那么铜臭味罢。”
“你不是怕皇帝面子上过不去嘛。”
“哦！好吧。我就写上十万。”图拉克无奈道。“不过这笔钱从哪里出？”
“当然是你出。不见得拿伊姬斯的公款罢。”
唉！图拉克想起他为玛尔提娜所买的那处爱巢，好像还不值十万金币呢。
安妮塔仿佛看穿了图拉克的心思。“别想着收回这笔钱了。皇帝会认为这是阿利安－萨尔达的卖身钱，然后理所当然地花掉。当然，如果萨尔达也这么想就更好了，让他用他后半辈子的辛苦劳作来偿还吧。说不定还能白搭上萨尔达家的后一代呢！”
安妮塔，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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