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提安－西蒙卡沙将手从一具尸体的体腔内拔出，一股腐臭的味道随即飘散开来。
“你从中发现了什么？”导师的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死亡，腐烂......。”西蒙卡沙勉强止住呕吐的感觉。
这完全是他自找的！作为半途加入帕贾玛（Pergamun）的团队，资历最浅的法师，他始终没能进入最核心的研究。终于有一天，他耐不住性子，跑到新导师的面前大表忠心，甚至表示为了魔法愿意违背人世间一切道德准则。
帕贾玛只是盯着他，仿佛能够看透了他的想法。是啊！这段时间所做的，足以让西蒙卡沙了解到炼金系的大法师进行的一定是某种禁忌的试验。他的孤注一掷，总算换得老法师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一丝笑容。随后，帕贾玛便带他进入实验室，给了他这个考验。
尸体的外表还算完整，西蒙卡沙可以辨认出它之前是个壮实的农夫。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不过没有到天寿的年纪显而易见。帕贾玛切开了尸体的胸、腹部，命令弟子将手伸进去。西蒙卡沙忍着惊讶和恐惧执行了。不过显然，他并没有抓住其中的奥秘。
“不是这些。而是......，是空荡荡的感觉。”帕贾玛叹了口气，纠正了西蒙卡沙的错误。“我还以为你比其他几个机灵一些呢！”
西蒙卡沙满脸的不解。
“我曾在阿蔢达尼亚与亡灵战斗，也曾见过封闭在哭泣之墙中成千上万的尸体。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的残骸，和你面前的这一具本质上没有差别。然而，亡灵能够走能够跑，还能厮杀搏斗。两者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呢？”
帕贾玛的话，令他的学生的身上不觉泛起一丝冷意。西蒙卡沙知道帕贾玛的研究是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秘密，却没想到竟然是与亡灵有关。不，在他看到这具尸体的那刻就应该醒悟到了，但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敢相信。
帕贾玛敏锐地看穿了西蒙卡沙的怯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研究亡灵法术？考虑着该不该伺机告发我？”
“弟子......不敢。”
帕贾玛冷冷道：“我可没有侍奉西丝娅的意思。权力、荣耀，以及高人一等的地位，如果为了强大的魔法而要放弃这些身为人类的乐趣，那样就算是获得永生又有什么意义！”见西蒙卡沙稍稍安心，他又说：“你找上我，不就是为了洗刷被查尔斯鲁缇击败的耻辱，重新夺回应有的地位嘛。我可以成全你！然而，你自己做好准备了吗？”
西蒙卡沙紧咬着牙回答道：“弟子.....，做好准备了。”
“你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帕贾玛断言道。“自从纳伽斯大法师的时代起，法师的能力不但没有进步，反而缓慢却无可阻拦地衰落了。大部分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因为规则、惯例、所谓的禁忌，自己将自己束缚在固有的圈子里，为了能够咀嚼些前人的牙慧而沾沾自喜。查尔斯鲁缇为什么变得强大了？因为他在北方见识到了不同于狭小的法师行会中可以见到的东西。你呢，以一些数百年来就被人挖掘透彻的招式就想赢他，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西蒙卡沙的心被撩拨了起来，一半是忐忑，一半是期望。
帕贾玛暗自冷笑。这次他所带来的徒弟，多是野心勃勃，为了出人头地不惜出卖灵魂的家伙。剩下的几个，则是忠心到愚讷的类型。像西蒙卡沙这样的，他之前至少已经说服了三个。
“再仔细看看这个。”他指了指尸体。“亡灵是没有灵魂的，又以何来驱动肉体。”
“亡灵族是西丝娅的眷属，应该是神的影响导致它们能死后继续为神战斗罢。”西蒙卡沙不知道炼金大师为何大谈起神学来，不得不罔自猜测一番。
“哼，你还是没开窍。”
帕贾玛的手按上尸体的腿部，一道闪电从他手指注入。早已失去活性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僵硬的肢体抖动起来，仿佛恢复了生命似的。然而他的手一离开，死尸又一动不动了。
“难道是，....魔法？”西蒙卡沙有点开窍了。
“要是连这点都意识不到，你可以直接回去了，我都羞于再教你。你原来的导师玛扎（Magya）死了都会被你气得不能安眠。”
备受打击的西蒙卡沙总算恢复了点神气。可惜帕贾玛又是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
“别以为这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法师行会至少五百年前就已经弄清类似的原理。只是这知识太耸人听闻，所以一直遮遮掩掩着。这帮庸人，要么担心已有的法术体系被动摇，要么是害怕魔法会因为牵连上亡灵而遭到忌惮，有意无意地隐瞒这个事实。无异于自造樊篱，再也无法获得寸进。”
帕贾玛的说法乍听着惊世骇俗，可细细想来，西蒙卡沙却觉得并非荒诞之言。法师偷偷研习亡灵之术，在历史上已知的案例就不下数十起。比较有名的，便是莉拉女王和纳迦斯大法师时代的帕拉赫尔（Pahore）。这位参与大逃亡、与阿蔢达尼亚的合作，以及反攻米索美娅，报复‘禁魔人’国王等诸多事件的著名人士，在那场造成席侬（Shinon）王朝断嗣的悲剧后，或许受好友逝世的打击，突然性情大变。开始仅仅是对延长寿命的法术产生兴趣，后来便是他牵涉到多个违反禁忌的魔法实验中的传言。法师行会最后终于警觉起来，派出一支强大的魔法师队伍，强行突破他的法师塔楼。没想到一次稍稍突破惯例的检查，却酿成了全军覆没的惨案。已化作巫妖的帕拉赫尔，向他往日的同僚们演示了亡灵之术的威力，并将他们变成他的第一批追随者——烈焰骷髅法师。
“做这些，不需要征得亡灵之神的同意吗？”
说这话，表明西蒙卡沙多少已经接受帕贾玛的研究方向。
“不需要！”帕贾玛自信满满地回答。“亡灵族的祭司、巫妖和吸血鬼仅仅是最早摸索出与死亡有关的魔法技巧一批....研究者。西丝娅主宰亡灵族，但她并不直接控制魔法能量。否则她就不是亡灵之神，而是魔法之神了。我会向你证明，活着的人类同样可以操纵黯属性的法术。”
西蒙卡沙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些什么。“查尔斯鲁缇，他那些怪异的魔法技巧，是不是也您所说的黯能量以及亡灵有关？”
帕贾玛咧了咧嘴。他这新学生的脑子里，多半想着怎么向查尔斯鲁缇复仇，怎么把以前丢掉的面子给捡回来罢！正因为如此，西蒙卡沙应该更容易为他所利用。“查尔斯鲁缇向来把他的秘密看守得很严密。不过，我和他也算合作过一段时间，对他那点伎俩还是有些了解的。你觉得，一个在赫萨比斯和阿蔢达尼亚游历了数年，日日夜夜笼罩在处亡灵族威胁下的魔法师，却完全没有从对手那里学得些什么的可能性有多大？”
几个月来，西蒙卡沙终于释然了。他和查尔斯鲁缇相差的不是能力和天赋，而是经验。帕贾玛，恰恰能补足这个差距。
帕贾玛露出满意的笑容。“查尔斯鲁缇的所得，不过是些小伎俩。要不是因为运气好获得了亡灵的神器——血石，他根本不可能把你打个措手不及。让我来告诉你，亡灵的法术，到底有多么强大。”
把魔法决斗中所受的屈辱说成‘措手不及’，西蒙卡沙一瞬间为帕贾玛去死的心思都有了。
帕贾玛从长袍下拿出一小块蓝绿色的晶石向被收服了的学生展现。这块晶石与普通的水晶、玛瑙、琥珀等之类宝石不同，足够一个巴掌大小，厚也有近两指，整体呈棱柱形。如果仔细看，其表面还有细密的花纹，有点像溪涧中水侵蚀过的石头，又有点像是诡异的古代文字。
在西蒙卡沙的注视下，帕贾玛将晶石尖锐的一头指向实验室的炼金锅炉。
这个由曼卡斯不远百里送来的黄铜球体足够十几担重，若是加上里面盛放的水和药材，恐怕不下1、2吨。可帕贾玛只是念了个简单的咒语，由西蒙卡沙的辨识，恐怕至多是个物件搬运的戏法类法术，炼金锅炉竟然晃动起来。晶石中发出汩汩的光芒，就像是某个活着的东西，或者是传说中怪物被挖出后还能跳动的心脏。
帕贾玛擎着晶石的手缓缓平移，直到西蒙卡沙的面前。在他目光示意下，西蒙卡沙犹豫着举起右手迎了上去。帕贾玛有些不耐烦，直接将晶石对外的一面推到他的手里。接触到晶石表面的那一刻，西蒙卡沙只觉得一阵冰凉,仿佛要将他全身的热量都吸收过去似的。然后，就是....力量！或者应该称之为魔力的脉动。原本需要花费数小时乃至一整天才能积蓄起来的魔法能量，如今就在他手中汩汩涌出。他迫不及待地握紧晶石，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晶石之间瞬间连接。他甚至能‘看到’魔力举起硕大的炼金锅炉，像小孩子摆动一个玩具般上下摇晃。
“咔嚓！”连接炼金锅炉的铜管被无形的力量拔了出来。这个球形金属器皿已被抬升到离地半丈多高的位置，稳稳地停靠在那儿。从被拔掉的管口，一些黑褐色的溶液晃荡着漏了出来。
西蒙卡沙此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的心思一动，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魔咒。如果当时当日，他对查尔斯鲁缇使用了这个魔法，那可恶的家伙的身体一定会被砸得稀烂，那张明明死板却受到女人追慕的冷脸也会因为惊恐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罢！魔法晶石感受到了这个思想，并立刻将其实体化。半空中的锅炉开始兹嘎作响，然后就是外形明显地扁了下来。魔力化作的巨掌揉捏着无生命的牺牲品，在它的外表造成一条条的裂痕。西蒙卡沙的嘴角泛起一丝冷酷而满足的笑容。
额外的力量骤然消失，所有的力道都加之于西蒙卡沙本人的身上。而他那点魔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浮空和巨掌两个魔咒。帕贾玛也在此时拿走了魔法晶石。他早就体验过能量耗竭是的倒流，当然不可能反受其害。西蒙卡沙可就惨了！全身的能量被抽干，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炼金锅炉几乎同一时刻摔落到地上，满盛的溶液从锅口、裂缝倾泻而出，泼了西蒙卡沙满身。
帕贾玛？他早就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了。
西蒙卡沙傻楞楞地跪着。被抽干的大部分是魔力，他的体力渐渐恢复。然而，他的意识依旧被之前的激动、喜悦和失落所充斥，似乎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你负责清理实验室。”帕贾玛冷冷道。
“这是.....这真的行得通吗？”西蒙卡沙不是在怀疑，而是渴求一个确认。帕贾玛知道，如果此时告诉西蒙卡沙，刚才看到的仅仅是幻觉，而仅是和他开个玩笑，那西蒙卡沙恐怕连自杀的念头都会冒出来。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一旦尝试过这种感受，将绝难忍受第二次诱惑。正如他在阚迪城堡接受血石提供的能量，将自身的潜能发挥到百分之两百以上之后，当回到曼卡斯，帕贾玛再次施法的时候，总觉得有种憋着无法爆发的感觉。就仿佛.....有个没穿衣服的美人躺在他的床上，他跃跃欲试着想要下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软啪啪地死活硬不起似的憋闷。
帕贾玛拿着空荡荡呈现深绿色的晶石，傲然答道：“这当然行得通！亡灵使用成千上万块这样大小的晶石，在阿蔢达尼亚的荒野上支撑起一整个城市的运作。只要能收集到一两百块，我就能把坠毁在北部的阚迪城堡运回米索美娅来。”
西蒙卡沙的眼神有些迷乱。“但是.....，该用什么充满它们呢？”
绝对不是魔法师自身的能量。这和蓄能的法杖完全是两码事！晶石里的能量，能用在任何一种可能的魔法上，而不是局限于某个特定的法术。
帕贾玛拿着耗尽的晶石靠近残破的尸体。他那深邃的目光盯着西蒙卡沙，仿佛答案已不言而喻。
西蒙卡沙的身子抖了一下。的确，答案已经很明确了。他依稀记起一个十几天前，一个农夫走进帕贾玛的屋子，索要运输给养的费用的情景。......不，仅仅是身形有点像罢了！西蒙卡沙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过随即，他突兀地笑了！——就算是又怎样？魔法师在各类植物、动物、魔物身上验证魔法的效果，这样的情况还算少嘛。即便再加上几个普通的人类，那又如何？如果不是他们这些拥有天赋的人抵御着亡灵的侵袭，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也会死的。用少数几个人的死，换取绝大部分人的生，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罢。
“第三个”。帕贾玛心里盘算着。只要再多两个，他就能把基本的工作彻底转交给这些真正的追随者了。那些不愿意加入的，除了用来做些基础建造的活，最终都会成为他的试验品。一旦腾出手来，他所要做的就只是寻找以更高的效率从生命中提炼魔法能量的炼金步骤了。如此简单，如此直接的方式，竟然直到今天才被他所发现，帕贾玛暗自庆幸自己的直觉。反正他是不会将所得拿来和萨蒂斯、哈萨尼兹，又或是赫蜜斯分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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