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呢!”狗剩的声音由后院传来,得到了雷公传授的他心中笃定,美美睡了一觉起来日已过午。他心中自有主义,昨日那个赫帝斯使臣只说今日比试兵器可没说是几时,若是耐心不够自己走了可怪不得他狗剩。他悠悠然到灶下寻了些饭吃饱喝足之后就着后院井边冲起凉来。
“你一早跑哪去了?我喊你三次都无人应。”二杆子冲进了后院。
“急什么?”狗剩好整以暇的站在井边,“那赫帝斯人怎么样了?”
“一大早就在北门等你了!那些家伙满口放屁说我大晟将成为他们的领地,周都统差点没和他们打起来。他们还说你被吓跑了,现在正在北门耀武扬威呢。”
“还在就好!待哥哥我一会收拾他们!”狗剩满不在乎地答道。
“你真的要去与那蛮人比试?你从没上过阵呀。”二杆子担心的望着狗剩。
“放心!放心!”狗剩擦干身上的水珠穿上衣服,“看我小雷公给他来个一锤见红!”说着提起一把系着条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红布的铁锤走了出去。
“你真的要和赫帝斯蛮人比武?”一路行来二杆子这个问题反反复复问了十几遍了,狗剩已经不屑于回答。“不就是一个赫帝斯人吗?用得着怕成这样?”自信满满的狗剩把旁人关切、怜悯的目光都抛在一旁,对於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责牢记心中,“他妈的贺老三,别以为老子看不出你的意思,老子没这么容易死的,还有你齐二狗,老子记住你了……”胡思乱想之间北门已经近了。
沙里达正卖力的表演着,原以为狗剩不会应战的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羞辱炎夏猪的大好机会。“来了,来了!”听到远处的欢呼不由一愣,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轻易把这个炎夏猪送入地狱。
“狗剩你考虑清楚了?”周敬抢上前来问道。
“我炎夏大好男儿岂能畏惧赫帝斯蛮种!”狗剩拍了拍胸膛大声说道。
“说得好!”迅猛营都统李献启击节赞道。今日之事大晟文武官员俱多悲观,自许伯苍以下文官除陪同帕季奇的参军校尉典骇以下俱未出现,武官大多在场。一听狗剩此言大起共鸣,李献启道:“果然不愧我炎夏大好男儿!”其余众人也多加赞誉,位於典骇心中苦笑,若是比武不胜再豪壮的言语也是无用。然而此时气可鼓不可泄他也无话好说。
沙里达听不懂众人言语,但也猜知大概,心中不耐,猛然一顿手中重剑激起一阵烟尘,叽里哇啦的乱喉一通。
帕季奇翻译道:“沙里达说既然来了就快些比试,晚上他还要去喝酒嫖妓。”此言一出大晟诸人脸上汕笑,掩不住讥讽之色,公然于大街之上宣称要去喝酒嫖妓足显赫帝斯人之粗鄙不文。
“待会!我还有话要说!”却是狗剩开口道。
帕季奇道:“怎么,你害怕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赫帝斯勇士不会计较的!”
狗剩斜了他一眼,“我是想说比武之前应先立下‘生死状’以免有人狡赖,我可不想惹上官司!”
帕季奇怒道:“我赫帝斯勇士说一是一,岂会如此行事!”
狗剩道:“赫帝斯的说一是一昨天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可你别望了这里是我大晟地界,想要比试就要按我大晟规矩来!”此言周围百姓具都听得清清楚楚,闻言纷纷叫好。
沙里达听得不耐扬起大剑在地上直敲。
帕季奇见群情激愤恐迟则生变,自负沙里达决不会输,他已将这小子的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不过是迁阳城中一无赖,能有多大能耐?当下同意立下‘生死状’,双方在典骇主持下取来笔墨各自签名画押。
沙里达不会使用毛笔,右手沾了墨汁拍在生死状上,算是画过押了。抓起自己的重剑摆开架势“喝喝”大叫。
周围军士驱开人群,清出一大片场子。
狗剩胡乱画上一个常字,放下毛笔,拎着铁锤走入场中。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画押,以往只见叔公画过。
面对着面目狰狞的沙里达久违的惧意又回到了他心头。狗剩手心中一片潮湿,紧紧握住铁锤。他定了定心神,按照常叔传授的打铁的要诀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面的沙里达就是一块躺在铁毡上的材料,等待着他敲打。他又回想了一遍昨夜学会的那一招,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沙里达。
沙里达正傲慢的招着手示意让狗剩先进攻,他昨夜已经知道狗剩不过是迁阳城中一个有几分蛮力的铁匠,根本不是武士。
这正和狗剩之意,本来他就只会一招,对於拆解、招架一窍不通。他本就打算一上来就出招抢攻,先发制人是他唯一的胜数。可是由於心中慌乱错过了机会,没想到沙里达自动把机会送了回来。狗剩心中大定,上步、闪身,一锤直奔沙里达颈间去。此时他以完全平静下来,完全进入常叔要求的“除锤之外别无他物”的境界,无思无觉,神念锁定于心中的目标,精、气、神完全灌注锤上。
这一锤打得精彩无比大出众人意料,即使最善使锤的战士也不外如是。沙里达大失预算,这一锤打出的时机、路线之巧妙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他勉强来得及提剑挡驾,脚下已有些慌乱。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半截断剑飞上半空。沙里达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向后退了小半步已被顺势落下的铁锤重重捶在前胸,献血狂吐,整个人向后飞去,倒在地上,眼看没得救了。
一场比武在狗剩一锤间就结束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好半响才欢呼起来。
“赏黄金十两,绢十匹,赐百户衔!”
听着统领迁北三城的大晟领兵部侍郎衔迁陵军事同知大都督迁北军事护边骁骑将军北镇军节度使顺化候徐伯苍对他的嘉奖,狗剩喜翻了心,黄金十两已经足够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花用,这个百户虽然不是真正的统兵官,但大小已是个“官”,比起周敬也只差了六级,对於狗剩来说已经是一步登天了。大晟军制,以五人为一伍,三十人为一什,设伍长、什长管带;什长以上,百人为一佐,千人为一标,分别设佐领、标统,或五至十标为一营,设一都统。另有百户、千户之衔,略低于佐领、标统,常用于封赏功勋子弟,或地方卫所军官。北镇军征战多年,多有立功将士却无职可升,也授予此衔,并非统兵实衔。狗剩今日一战扬威得此殊荣,另众人称慕不已。
在场文官武将都向狗剩纷纷道贺。参军校尉典骇向他一拱手道:“常百户天生武勇,今日大挫赫帝斯蛮人锐气,扬我国威,可惜可贺,在下于长春楼备下浊酒为常百户庆功,也请各位大人赏光!”说完,向四周团团拱手。
众人纷纷称善,健锐营都统周敬大笑道:“往日要你这铁公鸡拔一根毛也难,今日倒大方起来了!来,来,来!今日一定要喝个痛快!”拉着狗剩向长春楼走去。
长春楼是迁阳第一名楼,距离大都督衙门不远,以冰片,寒烧闻名。迁阳地处北方,地势严寒,一年到有四个月冰封。这冰片就是以寒冰将鲜肉急动,再刨去外层薄冰,削成薄片,佐以酱料,鲜嫩美味。寒烧却是极烈的高粱,以密法泡制,其色晶莹,如万载寒冰,喝入腹中又如烈火燃烧,故此得名。
周敬一进门就高喊道:“老张,准备一桌上好酒席,好酒好菜拿上来!今天我们典参军为常百户庆功,不要替他省钱!”
“周兄今日是存心要我花钱哪!”典骇指着周敬笑骂答,挥手示意掌柜的照作。
张掌柜亲自将众人领到楼上,各式菜肴流水介的摆上,不一会,一桌酒宴已经齐备。张掌柜亲自捧着两坛极品寒烧走了上来。这极品寒烧制作繁复,每年出产极少,在坐诸人虽然都是迁阳重臣也不多尝到。张掌柜一下拿出两坛让众人大为惊奇,周敬更是大叫道:“老张!俺老周每次来你都推三阻四,今日却这般大方,莫非俺老周的面子不顶事不成?”
“不敢!不敢!周都统的英名这迁阳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小人如何敢慢待都统?只是这胭脂血泡制不易,实在是迫不得已。今日常百户一战扬名,大显我天朝威风。小老儿虽然不材,也知国家大义,特献上薄酒两坛。这两坛酒是小老儿请诸位大人的,也权当是为常百户庆功!”
“好!说得好!难得张掌柜如此豪气!若我大晟百姓皆如张老板一般和愁赫帝斯不灭!”一名红面武将赞道,狗剩听人介绍,知道他是节度使帐下亲卫统领,在北镇军中与周敬、李越鼎足而三。
“人多道‘商贾重利轻义’,今观张掌柜方知其谬矣!商贾之中未必没有忠贞爱国之士!”典骇也抚须赞道。
“呵呵”周敬怪笑道,“我说老典啊!你这般卖力夸赞老张是不是因为他帮你省了酒钱?不行!岂能如此便宜!老张!多拿两坛上来!典参军付帐!”
“你这小子!”典骇笑骂道,“打胭脂血的主意也不必污我名声!我岂是小气之人!”
一阵扰攘,张老板终究又拿上一坛胭脂血。
典骇向狗剩介绍了在座众人,狗剩一一行礼拜见,若论官职,这些人都在他之上。看在他是今日主客的分上,众人也都还了半礼。
狗剩端起酒杯道:“在下常虎臣,本一介草民,只是赫帝斯人欺人太甚,看不过眼才给他们一些教训!在下别无长处,只是天生一身力气。想我大晟地灵人杰、藏龙卧虎,诸位大人或饱学多才,或武艺精熟,堪为国之干城!在下不过校了一些微劳,竟得各位如此器重,实不敢当!借水酒一杯廖表敬意,请!”说着向四面作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他虽出身市井却谈吐不俗,暗中啧啧称奇,不由对他又高看几分,将手中美酒饮下。
“典兄,我说你还忘了介绍一个人哪!”周敬笑道,脸上充满捉挟的神色,“常虎臣!国之虎臣,好名字!好名字!值得干一大杯!”
狗剩脸上一红,举杯道:“周大哥,这是兄弟的不是!你也知道我的小名不大好听,叔公没帮我起过大名,我就自己杜撰了一个!”
“说得也是!总不能告诉督帅今日的大英雄叫作狗剩罢!”
“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谁也料不到如此威猛的一条大汉有这样一个小名。
半响,典骇才勉强止住笑声,向被众人笑得面红耳赤的狗剩道:“这个名字起得好!希望常小兄弟今后奋勇杀敌,不要亏付了这个名字!”
“是!常虎臣谨记参军教诲!”常虎臣站起身来,一揖到底,心里热血沸腾,从今他就是常虎臣了。
杯盅交错,筷影翻飞,一顿酒宴吃得畅快。众人提起赫帝斯人的猖狂都是愤恨不已,对於常虎臣勇挫蛮人锐气大感痛快,多加赞赏。酒到酣处,对於朝中的种种不平,纷纷抨击。
这胭脂血常虎臣还是第一次得见,清洌的酒水中漂浮着红如胭脂的液滴,在酒中载沉载浮,却又绝不混杂,宛如溪水清泉中的珍珠,入口香甜,更增酒醇。常虎臣不由多喝了几杯,听了众人议论,心中愤懑,口中长啸,拔筷敲击碗碟唱道:“问从来谁是英雄?骑快马,开硬弓。驰骋塞上,引弓扬鞭,挥洒成功。男儿岂顾身后事。千山寒云,怒水秋风。古来成败谁人论,是非不与尔曹同!”声音慷慨激昂,神采飞扬,自有豪雄意态。
众人与常虎臣接纳原看在他精忠为国的份上,原以为他不过出身市井,有几分蛮力的一介莽夫,听他纵声长歌,不由暗暗称奇。典骇拉过周敬偷偷问道:“你与常百户相熟可知他家境如何?”
周敬咧嘴一笑,在他耳边道:“他叔公老常可谓迁阳城中一奇人,谈吐不俗,琴棋书画、兵法韬略无一不通,不可以寻常铁匠视之!我倒是不知这小子也学到不少,想来是被他的外表骗了!”
“喔,想不到迁阳尚有这等奇人……”典骇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渐不可闻。
周敬不去理他,自顾自敲着碗碟与常虎臣唱和起来,席上热闹非凡,直至午夜方才尽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常虎臣一直酒宴不断,邻里兄弟,当地士绅对他这个新札英雄轮番宴请。他的百户并非实职,仅是个虚衔,每日也毋需到大营点卯。从大营领了象征百户身份的腰牌,穿上崭新订做的官服,常虎臣的精、气、神更足了,走路生风,在街上顾盼自豪。常叔久久未归,使了管束,整日与一众弟兄饮酒戏闹,缺了什么就到街上店铺里取去。他们一群人本就是迁阳一霸,如今常虎臣有了百户头衔更是无人敢惹。要知百户虽不稀奇,却已是入流武官,禁军百户为六品官,边军、府军等而下之。北镇军属边军,佐领亦有正七品,这个挂名百户也是从七品官。小县之知县亦不过如此,在普通百姓眼中已是高不可攀,加上常某素来凶悍,怎敢得罪?
“老大!老大!”贺老三突然跑了进来,脸上鼻青脸肿。常虎臣一群人正捧着诈回来的酒,聚在大槐树下畅饮。“二狗哥被人打了!”“怎么回事?”常虎臣喝了八分酒意,满脸涨红站了起来。贺老三道:“方才我们一班兄弟在街上见到一个漂亮娘们,二狗哥跟了过去,不想那娘们甚是凶悍,四、五个弟兄都不是对手,被她放倒在街上!”
常虎臣借着酒意,将手中瓷碗摔在地上,道:“岂有此理!我常某人的兄弟也敢动!兄弟们,跟我上,让她认识认识咱们兄弟!”一众地痞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将碗摔在地上,口中叫嚣:“给她个厉害!”“迁阳城还有人敢得罪咱们兄弟!”“抢回来给老大当夫人!”听说打人的是个漂亮姑娘,众人淫笑纷纷。常虎臣一拍二杆子的脑袋,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创意!”“走!给老大抢老婆去!”众人同声淫笑,恶形恶状不堪入目,高呼口号走出大门。
跟着贺老三到了地头,冷风一吹,常虎臣的头脑清醒了些,问道:“你确定是这?”贺老三点头道:“兄弟们一路跟着她到的这,不会错!”眼前一片红砖碧瓦,高宅大院,庭院深深,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如此高门大户,来头必定不小,常虎臣并非不知进退之辈,酒顿时醒了八分,厉声问道:“齐二狗呢?”贺老三支支吾吾,目光游移。常虎臣明白了八分,暗自冷笑,定是他们一伙人看人家姑娘漂亮上前调戏,反吃了亏,遄掇自己也来出一次丑。调戏小姑娘、大媳妇并不奇怪,他自己以前也作过,只是最近顾虑着自己的身份,自己出去少了,一切都交待兄弟去办。这齐二狗一直和自己不对付,借机给自己下绊。徐候爷治军颇严,自己又挂着个百户头衔,若是当真闹开了去,只怕讨不了好。这户人家虽不知是什么所在,看起来气派不小,不是随便得罪得起的。可是先前话说得太慢,兴师动众,如今就这么退去自己这个老大面上可不好看。
常虎臣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待我进去打探一番再作计较。”他先遣散众兄弟,待详细打探过宅子主人的来历再作打算。若是宅子主人来头不大,则教训他们一番,顺便在兄弟们面前显显威风。若是不好对付,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有了个把时辰的缓冲,看看哪个不开眼的还敢提这事。
这宅子原是十余年前张员外家旧宅,自张家破落后已十年无人居住了,常虎臣少时常常进去斯混。不料才个把月没来竟被人修缮一新,更胜从前。常虎臣这一个月一直在叔公眼皮底下打造铁器所以不知。他不急着问兄弟,这样的事绝对是轰动迁阳的大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大可慢慢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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