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乱卷旗飞扬,杀声震天万马嘶鸣。
“杀!杀!”万丈烟尘中传出震耳杀声,黄尘中一队队兵马纵横,冷冽的秋风吹动军旗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校场正中点将台上树立着一对赤底大旗,上书“大晟兵部侍郎迁陵军事同知总督迁北军事徐”、“护边骁骑将军北镇军节度使顺化候徐”,底下北镇军诸将校雁翅排开。看着三万北镇军精锐在校场上往复冲杀,声势丝毫不逊于身着重甲的赫帝斯骑士团,徐伯苍面露微笑,满意地拂了拂颌下长髯,向一旁的赫帝斯外交次大臣帕季奇道:“次大臣阁下观我北镇军威如何?”
“北镇军骁勇善战,甲于天下,鄙国上下早就知晓。”帕季奇不卑不亢面上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但鄙国也有不少骁勇之士,此次与我同来的沙里达剑士正是我赫帝斯军中极出名的勇士,他也准备了一些小把戏请大人一观。”
“哦,不知这位沙里达剑士……”徐伯苍见招拆招,这样的场合由不得他退缩。
“他去取一样东西,想来应该到辕门外了,请大人招他进来便知。”
此时操演已经结束,三万大军各归统属,结成一个个方阵寂静无声。“传沙里达。”徐伯苍吩咐下去,自有传令官一声声传到辕门外。
片刻,辕门附近北镇军阵形一阵波动,喧哗惊呼声夹杂传来。
徐伯苍眉头一皱,道:“中军官记下是何营士卒喧哗,本月每日加练一个时辰,不得有误!”中军官按吩咐记下。一旁健锐营都统周敬暗暗叫苦,徐伯苍治军严谨,这么一来士卒辛苦一月不说,他本人也必被责个治军不严之责。
军士的骚动并未平息,犹如波浪向两边扩散。周敬大怒,正要下台责问,却见士卒当中分出一条道来,一名九尺大汉双手高举一尊青铜大鼎,分波辟浪一般大步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只见他一头棕黄乱发批肩,赤裸着上身,身上肌肉虬结、抖动,大喝一声,将大鼎由头顶移下,“砰”地一声放在校场上。地面为之震动,不少士卒面上色变。
那大汉旁若无人向帕季奇说了一串赫帝斯语,帕季奇道:“都统大人!这位就是沙里达剑士,在我赫帝斯素以勇力出名,今日来的大晟他希望与贵国勇力之士一较高下,特地从城东取来了这口鼎。只要贵国有人能举起这口鼎绕校场一周他就认输!”
听了这番话语台上诸将不由也有些色变,早有人认出这口鼎的来历。百年之前迁阳地面不宁,三日一动,百姓不得安生。有游方道士游历到此,语众人曰:“此乃山神之子为玉帝所拘,囚于地底,心有不甘震动地面所致。”取上等精铜一千两百斤铸成一鼎,上刻“清心普善咒”、“明王镇地符”、“地火炼心诀”各一,置于城东十里坡山神庙外,地遂安。此人将这鼎由城东十里坡搬至城北校场怕不有二十余里路,气力委实可观。大晟人本不及赫帝斯人高大,战阵之上未必落了下风但纯论力气却有所不及。沙里达又是赫帝斯人中出类拔萃之辈,军中恐无人及得上他。但若无人举得起此鼎,丢了面子还是小事,于军心士气的折损可就大了。
徐伯苍盘算麾下诸将恐无人举得起此鼎,正想设置说词揭过此事。却见沙里达蓝睛圆瞪扫视全场,见无人敢于应战,狂笑起来双拳不住捶在长满黄毛的胸膛上“砰砰”有声,末了,伸出双手大拇指向着大晟士卒倒转向下,轻蔑之意展露无疑。大晟军士人人敢怒不敢言,向他怒目而视。沙里达却不以为意,狂笑不已。
台上恼了一位将士,周敬大喝一声:“兀那蛮贼,敢欺我大晟无人焉!”冲入场中。台下将士欢声雷动,徐伯苍心下担忧,但周敬已经下场却也不变阻止,只得静观其变。
周敬退下衣甲,束紧腰带,深吸口气,双手握住鼎足,大喝一声:“起!”奋力将大鼎举过头顶,歪歪斜斜地前行了三数十步已是面若涂丹,身形一晃将大鼎似跌似放的弃置一旁,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北镇军诸将俱都摇头叹息,周敬已是北镇军中屈指可数的勇将,他既不行看来这个面子是丢定了。
果然,接下来又有几人挺身而出,却连周敬也不如。稍好一些的还能走个十几步,大多数连鼎也举不过顶,或者举鼎之后寸步难行,有几人还扭伤了腰。徐伯苍的脸色更加阴沉,大晟将士人人脸上无光,位於沙里达张狂的笑声飘扬在校场上空。
狗剩举起大锤小心地敲打着手上奇形怪状的钢条,汗珠由赤裸的胸膛上滚落,滴在通红的钢条化为一点点清烟。他的背脊上生着一块形似虎头的青色胎记,在火光掩映下栩栩如生,好像要扑跃而出。红得发青的炭火烤得斗室内炙热不堪,能在这样的环境长期打造兵器的整个迁阳除了“老常打铁”的老板常叔就只有狗剩了。“老常打铁”的铁器是整个迁阳最好的,健锐营周都统、迅猛营李都统和其他好几位标统、佐领的兵器都是常叔打造的。常叔是他叔公,狗剩自幼就跟着常叔,从十岁那年就开始学着打铁,对於打制铁器在迁阳城中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可是他至今也不清楚叔公隔三差五让他打造的这些奇形怪状的铁条有什么用处。这些铁条不但以上等精钢打制要求极高的温度而且形状极为复杂,每一捶的落点及力道大小都容不得丝毫偏差,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
“狗剩!狗剩!”二杆子大呼小叫的跑进了院子,狗剩的手一偏,这一锤稍稍歪了些。“两个时辰的功夫又白费了!”狗剩顺手将钢条铥入旁边的清水中,抓起放在一旁的衣衫擦去身上的汗珠,打开房门走进院中。一看见二杆子立即怒骂道:“你小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你别在我打东西的时候大呼小叫你偏偏不听!我两个时辰的功夫又白费了!”
二杆子虽然只到他的胸口高却毫不示弱,“常叔也说过你会被我影响是你的修为不到家,怪不得我!”
狗剩无法争辩,以为每次他向叔公告状叔公总是反而把他训斥一顿,布置更多的任务让他打造。狗剩粗声粗气地问道:“他奶奶的!什么事!”
“赫帝斯人把城东的镇狱鼎搬到北门口了!快去看看啊!”
“什么?他们搬那口鼎干什么?你莫糊弄我!”
“骗你作什么!赫帝斯人昨日在校场挑衅说北镇军中无人可举鼎绕校场一周,结果周将军半圈也没走到,好几位标统还扭伤了腰。今日又将鼎移到了北门口,赫帝斯人说凡我大晟军民只要能把鼎搬回山神庙就罢;否则就要我们割让迁水以北。”
“岂有此理!想要迁水以北岂不是连迁阳都要让给他们!”狗剩愤怒地一拳击在大槐树上,击得树叶沙沙作响。“走!看看去!”狗剩顾不上常叔交代的活计,和二杆子冲出门外。虽然年方十八,却生得异常高大,兼之一身好力气,凭着力大招沉打服了迁阳城中一众地痞无赖。如果不是常叔管得严,俨然就是迁阳泼皮头子。“常老大!杆子哥!”见他二人出现,一路上城中泼皮无赖莫不恭敬的打着招呼。在得知他二人欲往北门时纷纷叫嚣,通骂赫帝斯人,一群人前呼后拥的向北门而去。
街上已是人声鼎沸,赫帝斯人的狂言已经传遍全城。近年来大晟国力日衰,而周边赫帝斯、蒙兀等部逐渐强盛,寇边之事时有发生。尤其赫帝斯与帝国交战多年,大晟败多胜少,白山以北的大片领土都为赫帝斯夺去。迁阳已经处於征战前线,直至北镇军兴起打了好几场胜仗迁阳百姓方得安宁,如今赫帝斯人又砺兵么马意欲南侵,迁阳民风彪悍,闻得赫帝斯人如此嚣张,群情激愤。
到得北门边已是人山人海,远远望去,只见参军校尉典亥、健锐营都统周敬围着赫帝斯使臣正在争辩着什么。一旁一名赤裸上身的赫帝斯力士不时卖弄身上小丘般坟起,搬起大鼎舞弄一番。突然,那名力士面对人群叽哩咕噜的说了一连串的赫帝斯话。迁阳久处边地,也有人通晓赫帝斯语,当即叫嚷了起来:“他在骂咱们是没用的黄皮猪,要将我们全部变成奴隶!”霎时间群情激愤,如非军士们死命拦住几乎要冲上去将赫帝斯人踩成肉饼。
“让开!让我来!”晴空中响起一声霹雳般的大吼,狗剩分开人群向前走去,人们纷纷闪避。
两名军士横枪挡住了狗剩的去路。
“我要举鼎,你们拦我作什么!”狗剩身材高大,较之常人高出一个头,加上自幼打铁练出一身肌肉,确实是炎夏人中少有的雄壮。两名士卒不由向后一缩,没有命令仍然不敢放他过去。
“让他过来!”周敬看见狗剩心中一喜,他到常家订制过几次兵器,与狗剩颇为熟悉,深知他气力非凡尤胜于己。见他来到心想不如让他一试,或许可以就此打发了赫帝斯人,即使不行也没什么损伤。
两名军士放过狗剩,狗剩走到沙里达面前。沙里达也打量着这个敢於向他挑战的人。两人黑目蓝睛相对怒视。
典亥早已上下打量过狗剩,好一条壮汉,身高八尺有余几乎与沙里达一般高,虎背熊腰身上犹如铁浇铜铸,看来极有希望,也不反对他一试,轻咳一声,道:“这位壮士,只要将鼎搬回山神庙就算胜了!是也不是,帕季奇大人?”他说这话到不是怕狗剩不知,而是深知赫帝斯人寡信少义以往大晟吃亏不少,特地再敲定一下。
帕季奇大声道:“不错!只要能将这鼎搬回山神庙沙里达立即认输!”
狗剩大吼道:“好!”弯下腰身握住鼎足,双手用力一甩,一挺腰稳稳站了起来将大鼎驼在背上。
“好!好!”四周欢声雷动,二杆子带着一众地痞更是卖力欢呼。
狗剩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周敬急忙指挥士卒为他开道,不让四周百姓阻了道路,虚耗狗剩力气。典亥确一直注视着帕季奇,生怕他弄什么玄虚。
狗剩放开步伐向山神庙走去,出了城后越走越快几乎是一路狂奔。典亥、帕季奇两个文官几乎跟他不上。眼看已经将到山神庙,狗剩毫无力竭的迹象,典亥心中暗暗欢喜,却见帕季奇脸色平静毫无慌乱之色,心下一突,心中欢喜不免打了个折扣。
“到了!”狗剩弯腰将身上大鼎放下,身上微微见汗,喘息不定。周敬顾不得他身上汗渍一把陋住他的臂膀道:“好小子!早知你有这般本领说什么也要将你拉来健锐营,也免得昨日受那般鸟气!”
帕季奇神色不改,拉过沙里达道:“此番较量沙里达输给了这位勇士,我们认输!明日沙里达将与这位勇士执兵器再战一场,以定输赢!”
周敬跳起来指着帕季奇鼻子喝道:“既然认输了还比个屁!你们说话当放屁吗!要比兵器老子来!老子可不怕你!”
“周将军!我说过如果有人能将鼎搬回山神庙沙里达就认输,并没有说我们赫帝斯帝国认输。现在沙里达已经认输了,接下来的比斗他是代表赫帝斯帝国出战。至於您想与沙里达比试……对不起,由於您昨天已经输给了沙里达在您以同样的方式胜过沙里达之前依照我赫帝斯帝国的规矩他有权拒绝与您比试!”
“你!”周敬听他一番狡辩青筋暴露,恨不得扑上去饱以老拳。
典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对帕季奇道:“大人高论我北镇军上下领教了!希望明日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帕季奇优雅的一躬身,领着沙里达扬长而去。
待得帕季奇去远,周敬拉住典亥问道:“为什么拉住我?这斯这般无赖应该给他一个教训!”
典亥低声道:“赫帝斯人一向无赖,你又不是不知。如今赫帝斯十余万大军蠢蠢欲动,我迁北地面全军不过五万,你今日打了他明日大军开来如何应付?”
周敬恨很道:“我观帕季奇百般挑衅,赫帝斯南侵之意以决,何苦再隐忍于他。”
“总是晚来一日好一日,”典亥谈道,“我大晟不是无兵,候爷已经上书朝廷,请北云关出兵接应……即使没有援军多拨些钱粮也是好的,况且秋收未完,总要再拖上半月方好。”
周敬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典亥转向狗剩道:“这位小兄弟,兵战凶危,明日你若无把握就不必来了。”说罢拍了拍狗剩肩背,回城而去。
周敬跺脚叹道:“狗剩,回去吧!明天别来了!”带着士兵离去。二杆子等人这才靠了上来,方才周敬与典亥的话四周百姓并未听到,但帕季奇的那一番话却早已传开了。四周百姓的心头犹如被泼上了一锅凉水,望着狗剩俱无言语。
狗剩心中充满了悲愤与茫然,周敬与典亥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又无可奈何,对面交手,他仅习过一些粗浅武艺,仗着力大招沉,对付地痞流氓、普通士卒还可以,又如何会是久经战阵赫帝斯剑士的对手?
夜凉如水,狗剩披着单衣呆站在大槐树下,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秋风的寒意。他横行迁阳何时吃过这么一个亏!输人不输阵,要是明天不去他颜面尽失,以后休想抬起头来。若是去,以赫帝斯人的凶蛮必是凶多吉少。他自幼就跟着叔公打铁,从未自己拿过什么主意。可如今叔公不在,他每年都要跑好几趟凌新采购材料,没人可以为他作主。去!还是不去?狗剩无法作出决定。他虽然有一身好力气可是并未学过搏杀之术,心底沉甸甸的堵得慌,向一头沉怒的暴熊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拼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狗剩恶向胆边生,狠狠一拳捶在老槐树上,震得老槐树枝干颤抖,落叶纷纷掉落。
“哈哈哈哈,如此方不愧为大好男儿!”一个浑厚的笑声在他身旁响起,犹如一记重锤捶在他心口。
狗剩慌忙转过身来,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角,看不清面目,只看见他一身黑袍满头银发、三尺长髯微微拂动。
“你是谁?”
“来帮你的人!”
狗剩见来人气势雄浑、不怒自威不敢怠慢,连忙抱拳一礼道:“这位老丈……”
黑袍老人不待他说完,挥手止住他道:“你今日所为大合吾心!吾观那赫帝斯蛮人未必有什么过人武艺,不过身强体健,气力过人,兼之久经战阵磨炼出凶厉之气。常人自然难当,不过你既然臂强力胜于他明日一战而胜倒也不是难事,瞧好了!”黑袍老人上步一闪,腰间一把宽阔银刀翻出,如霹雳闪电般一闪而逝,只听“霹霹啪啪”一阵爆响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自一人高向上直到树梢裂开一道两指宽的裂缝。
狗剩惊得目瞪口呆,绕到近前去,那一刀竟然穿透了整颗老槐树,透过裂缝可以看见后面的院墙,刀口处一片焦黑仿佛被天雷劈开一般。
“老丈……大侠……”狗剩颤抖着四处呼叫却发现那老人早已消失不见。狗剩双股战战,如果不是裂成两半的老槐树还在院中他几乎怀疑是作了一场梦。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抚mo着那道裂缝。那焦灼的裂口让他怀疑劈出方才那一刀的不是凡人,“雷,雷公!”一个念头闪入狗剩的脑海,“莫不是雷公老爷前来点化于他?”狗剩越想越象,那惊天动地的一刀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雷公老爷,雷公老爷……”狗剩再次叫了起来,可惜仍然得不到回应,不由沮丧地坐倒在地。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要是我能学会那一刀就好了!”狗剩呆呆地想。忽然一朵灵光闪现,“雷公爷爷莫不是特地传我这招刀法?”一念及此狗剩精神大振,翻身爬起,随手拿起一把打铁用的大锤按着脑海中的印象比划起来。
“好小子!还不算蠢到家了!”狗剩的耳中再度传来黑袍老人的声音,他的精神更足了,手中的铁锤也灵光了几分。这一招威力虽强却并不繁复,加上每到碍难处那个黑袍老人总会传音指正,狗剩领悟起来尚不算难。越到后来黑袍老人出言越少,天色发白以前狗剩已将这一招练熟。
“谢谢雷公爷爷!谢谢雷公爷爷!”狗剩向天跪拜。
“呵呵!”熟悉的笑音传来,“好了,天色尚早,你且去睡一会养足精神再去与那蛮人较量,莫要堕了我炎夏威风!”
“是!是!遵雷公爷爷令!”狗剩再三磕谢再也不闻老人声音,方才进屋小睡,准备给赫帝斯蛮人一个教训。
“狗剩!狗剩!”二杆子的声音由院外来,“老常打铁”由於生意兴隆经常需要连夜打造铁器与其他民居距离颇远,二杆子一路跑来已是气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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