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好了未来的方向,接下来的几天里,两名少年便放松心情,开始享受起在迦南星系首府星“希拉克略”上的假期。
身为迦南会战的功臣,以及前途无量的军中新星,其受到的待遇,也自然不会差——甚至包括冷睿专门要求,临时担任两人副官的张元在内,三人一同被安排到了希拉克略最豪华酒店的高级客房中,饮食供给都极其优渥,甚至比起帝都时,也相差无几。
不得不说,直到这时,才真正能够看出,两名少年在本质上的差别——
冷睿是真真正正的“上班族”式风格,一旦放假,便抛开一切公务,彻底享受起悠闲的生活——睡觉、游泳、击剑、美食,按他的说法,如果不是因为负责警卫的军官,以安全为由,坚持拒绝他们前往酒店外游览,这个短暂的假期,就堪称是完美无缺了。
至于肖沧云,则很让人很称赞的,保持着过人的责任感——除了吹笛子和画素描这些个人消遣外,过半的时间,被他用来伏案苦思,想要在离开前,拟定出一个迦南战线的防御计划,很理解好友对利昂元帅的歉疚心态,于是冷睿也部分参与其中,对好友的行动,表现了相当的支持。
较为相同的,是两人都很反感应酬聚会,特别是由作为征服者的帝国高级军官们,以及被征服土地上,开始与帝国军合作的绅士贤达之流,所轮流举办的一系列舞会晚宴,两人更是能避就避,能逃就逃,当问及理由时,冷睿则微微摇头,略带讽刺的道:
“无论怎样奢华的外表,都掩饰不了其中失败者谄媚奉承,以及征服者恣意肆行的内在吧,这样污秽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有兴趣了。”
我无语的同时,也不得不点头,再一次承认此人那一眼看破本质的能力。
不过即便如此,到了第三天,面对着一张由利昂元帅手书的烫金请柬,少年们还是不得不压着性子,答应了晚上去参加一次由元帅本人亲自主持,似乎影响极其重大,主题为“建设新迦南星系和谐军民关系”的酒会。
心情郁闷下,百无聊赖的冷睿,便索性无视了限制外出的安全禁令,直接拉着两个同伴,化装成平民,从酒店的后门溜出去,跑到了大街上:
“走啦走啦,你在帝都的个人爱好,什么下棋、画画,吹笛子之类的,就全都是闭门不出,自得其乐的模式,似乎除了火焰社和帝国图书馆,你还真没去过什么地方,现在好容易出来了,你还是这样……真是的,就算没有旅游家的热情,身为名将,也必须知天文晓地理啊,各地的自然风貌,人文风情,都是很重要的知识呢。”
“队长,既然警卫人员禁止我们外出,那么还是要小心些,不要走太远才好……。”
“放心了放心了,武力方面完全不是问题,当年面对太子卫队……。”
面对老实部下张元的劝说,松懈中冷睿的差点说漏嘴,幸好反应够快,才勉强把话风收住,继续扮演起专业导游的角色:
“总之,不用担心这些就是了,作为一个资深的旅行家,听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海克利斯这个国家吧。”
“哦?那就洗耳恭听了。”
看着因为溜到外边而兴高采烈,神情飞扬的好友,性情稳重的肖沧云,脸上也不由多出了几分活泼之意。
“其实相对于政体本身,海克利斯更有特色的,是其社会与文化,比如我们所在的这颗行星,希拉克略……。”
作为拥有超过五百颗行星的迦南星系主星,“希拉克略”有着很优渥的自然条件,与海克利斯国度“霍亨索伦堡”、还有河洛国度“洛阳”一样,属于适宜人类居住的天然行星,在其上的常住人口,甚至有一亿之多。
不同于帝国的华丽,在这颗行星的建筑风格中,实用主义的印记非常突出,甚至到了极端化的程度,宽大笔直的漂浮车道、在漂浮车道两侧的直线步道,步道旁没有观赏性,但却拥有强大空气净化能力的改造植物,几乎完全雷同,可以高效吸收恒星照射光、还有提供最大居住空间的黑灰色方块高楼,看起来颇有一种机械化雷同世界的感觉。
“在我看来,各国的建筑艺术风格,与各自的国民性格有着很大关系,亚萨人热情而追求享受,于是建筑就偏向华丽,河洛人平实而心思细腻,于是建筑就偏于精巧,而海克利斯,其国民坚韧而重视纪律,于是建筑就成了这个死板模样,绝对省材料,绝对有资源利用效率,唯一的遗憾,就是外表着实难看了些……说起来,就连其国歌‘胜利即吾荣耀’,其主旋律也是一连串的相似音节,绝对响亮激昂,但听过三遍后,再听第四遍时,你很可能就要打瞌睡了。”
“哈……是这样的感觉。”
听到这里,张元也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俊不禁道:
“我没有索尔队长这样博闻,但历次与海克利斯人作战,他们的战机,似乎都是这样的设计——火力比我们强,装甲比我们厚,可就是灵活性差的要死,对冲时也只能走一道直线,一冲出去就回不了头……。”
“哈哈,不至于这样啦。”
听到这里,肖沧云不由失笑道。
而冷睿则继续道:
“这个现象,其实是有历史渊源的,二百年来,面对帝国的强大攻势,海克利斯在资源及人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所能赖以存续的,正是其极端化的国民性格——铁血、认真,效率,以绝对的领袖意志,将这三个要素彻底贯彻,日积月累,才造就了今天的海克利斯,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你们知道血男爵这个人的来历吗?”
可能是迦南一战中的印象太深,一听到“血男爵”这个名字,两个少年在摇头的同时,都下意识的一个寒战。
“我调到波斯战区并没有多久,只是从队长口中,知道他的可怕而已。”
“索尔,你清楚他的来历吗?”
“是的,海克利斯王国中将男爵,海克利斯第一王储奥路菲的侍卫长兼血鹰骑士团团长,公认的当代第一王牌,这些信息都不是秘密,不过,三年前,在我前往海克利斯国都,霍亨索伦堡旅行期间,所听到的一些轶闻,却使我了解了此人面具背后的一些故事。”
“面具背后的故事?”
当代第一王牌,“血面具杀神”的个人秘事,让两个听众大为好奇,立即做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是的,李曼.安德烈斯,其不为人知的第一点,是此人从小酷爱音乐,尤擅钢琴弹奏,16岁就写过交响曲,20岁成年礼时,更由海克利斯王家乐团伴奏,在霍亨索伦堡举办过盛大的个人独奏音乐会,或许是受这方面影响,他的战斗风格中,也仿佛有着音乐的要素,之前对战时,他的战斗节奏,给我的感觉就如交响乐般,有一种优雅而致命的锐利感,美丽,而充满死亡气息。”
“既然如此,那他做个音乐家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参军呢?”
肖沧云不由讶道,同样爱好音乐绘画,却反感战争的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态。
“我个人的推测,正是因为海克利斯的社会影响吧,他出身于军人世家,而在海克利斯这样的尚武国度里,艺术这样的事物,归根结底,也只是无法得到普遍认同的个人爱好罢了,功勋、财富、地位、荣誉、家族利益,面对身边世界的束缚和压迫,又有谁能够坚守自我?即使以你我的讨厌战争,此刻不也走上了战场吗?”
冷睿无奈苦笑,而肖沧云,也只能惋惜的轻叹一声:
“实在可惜了,那么,他不为人知的第二点是什么?”
“是他的真容,其实是一个好似斐迪南般,文静而阴柔的美男子,而他所以戴上血色的面具,正是为了掩盖这一点,而避免敌人和同僚的轻视。”
“咦?你见过吗?”
冷睿此言一出,两个旁听者顿时惊叫道。
“这倒不是,只是在霍亨索伦堡有流传,毕竟他戴上面具,是参军后的事,而在此之前,见过他的人已经不少了,而他所以号称血男爵,这个‘血’字,一半就是来自脸上这个阴森面具了。”
“那另一半呢?因为他是血鹰骑士团的团长?”
肖沧云好奇的追问道,看起来是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好奇中。
“不是的,另一半原因,正是他不为人知的第三点,为了维护其军队形象,对于这件事,海克利斯官方仅是记档,却没有将具体处分对外公开,实际上,他曾有过率部屠杀平民的行为,并为此受到了严惩,几乎被愤怒的奥路菲王储抹去军籍,当然,其中是有个人的理由,不过无论如何,这样的屠杀……。”
不知不觉间,就连我也陷入到了冷睿所讲述的故事中,但很遗憾的,是就在故事讲到最精彩处时,从路旁街角里传来的一阵喊叫,却打断了少年的讲述:
“你们三个人,站住!”
很突兀,也同样很诡异的,赫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几个身着平民服饰的当地男子,竟从路边冲出,并气势汹汹的逼向了三人……
“你们……咦?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下意识的,冷睿立即作出了战斗姿态,但是,在看清抢劫者的外貌,以及其手中的“武器”——菜刀、扳手和啤酒瓶后,少年的神情,立即便恢复了轻松的模样,甚至从容扭过头去,对同伴抱怨道:
“我们好像走得远了些?不过什么时候,连普通市民,居然都敢拿着菜刀,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抢劫了?难怪那个不让我出门的上校,一边和我吹嘘什么城市治安如何如何良好,一边还不让我出酒店,果然是有问题……。”
“废话少说!交出你们身上的钱,啊——!”
少年完全无视其存在的态度,明显激怒了抢劫者,只见站在最前的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西装,还戴着幅文气的眼镜,身形瘦削,看上去像是职员或是教师的男子,好似自我催眠似的大喊了一声,便反掂着手里的菜刀,冲着最近的肖沧云冲了上来。
“你……!”
因为语言差异,没听懂对方的话语,所以直到中年人冲到面前,并拿刀背砍过来,反应过来的肖沧云才不可置信的向后跳了一步,然后就好像无法理解眼前事实似的,怔怔站在了原地。
“亚萨人……X的!我砍的就是亚萨人!”
听到肖沧云说出的亚萨语,中年男子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不过,下一刻,他便继续吼叫着冲了上来,而且这次还用上了刀锋,看起来,似乎是准备杀人了。
但这时,始终保持着警戒姿态的张元,已经挡在了肖沧云面前。
“咔”、“啪”、“叮”……“啊!”
利落的标准擒拿,一转眼的功夫,男子持刀的关节就被卸掉,而在菜刀落地,发出响声的同时,对方也好似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啊……救命啊!!!”
堪称超级诡异的情景,一瞬间,双方扮演的角色,竟好似彻底反转了过来?
一见首脑被抓住,胁从的男子们立即发出好似受害者般的惨叫,同时很没有义气的掉头就跑,连木棍、扳手之类的也叮叮当当的扔在了半路上。
“这算什么?这么不专业的抢劫者,海克利斯人还真有趣。”
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冷睿走向中年人,好奇的打量起对方的样貌。
但是,这一举动,却似乎带给了对方很强的精神压力。
“杀了我!我是单身汉!杀了我!杀了我!”
好似精神崩溃般,男子的惨叫声近乎于歇斯底里,不过古怪的喊叫声,却听得包括我在内的人都摸不着头脑,直到张元反应过来,开口解惑道:
“我在雅典星系时有过类似的经历,按军规,敌国平民袭击帝国子民,是要被处决全家的,他这样喊,应该是想保护家人。”
“切,要保护家人就不要抢劫啊,就算是新手……。”
冷睿耸耸肩,略带讽刺的说道,却不想这时,只听张元竟发出痛叫之声:
“啊——!”
赫然,竟是那名男子张开嘴,趁着张元稍微分神的一瞬,狠狠咬在了他的手上,随即忍痛挣开少年军官,掉头跑了出去。
“算了,索尔、张元,我感觉这个人不像是真正的强盗,放过他吧。”
看着男子踉跄不堪的身影,肖沧云心软道。
“我倒无所谓,怎么看也是第一次新手,就放掉也无……。”
冷睿点头道,可就在此时,更加诡异的事却发生了——赫然,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狼狈逃走的男子,竟突然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竟是昏了过去!
“咦?张元你……?”
冷肖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黑发上尉,搞得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军官脸色微红:
“没有,我什么也没做,我去看一下,你们稍等。”
快步跑到男子身边,摸了一下脉搏,又在他的衣服里摸索了一阵,随即,张元拿着一张有些褶皱的纸片跑了回来,递给了肖沧云。
“名片?杰克.米尔斯,技术工程师,林根大街21号……这,怎么搞的,竟连专业的工程人员都上街抢劫了?”
走到肖沧云身边,冷睿看着这张像是名片式的东西,疑惑道。
“他的脉搏很弱,有营养不良的迹象,昏迷的原因,应该是低血糖……。”
而张元的结论,则让两名少年更加讶异:
“营养不良?难道这里的平民没有粮食?还有治安如此糟糕,甚至工程师都上街抢劫,这……。”
“难道!坚壁清野!我们怎么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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