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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簌簌,柏梁宫庭中的桐花纷扬如雪,团团絮絮沿着窗棂飞过,落影无声。昏晦的厢房中没有掌灯,只是虚掩的门缝斜斜地影射入一方桔梗般的明黄,拂缕漫泽的水气夹杂着膏润的药香,在这个午后馈泛着冷淡如银的寒气。
瘫软在席蒲上的栖棠公主侧影如剪,瞳孔中凝蓄的泪滴,在微弱的光线中熠熠照人,胸口的绞乱中没有缫丝的悲伤,唯是前程朦胧的无奈,良久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喑哑,“娘,你确定了吗,而不仅是刚刚和那个东瀛大使瞥然一见,便要许以我的终生罢”。
面前的德仙长公主没有作答,垂着头摩挲着荔红缠枝葡萄纹袖口,紫瑛染出的鎏纹堆砌出的明媚,喧瀑般哗然在心头,眸中一阵润泽,恍惚成了旧时光里那架竹篱上的葡萄藤,外祖母家中那份百般聊赖之外的娇憨。想到这层,她的樱唇绽开了一抹笑意,似乎还是春夜里,依偎在他的衣摆中。高高的稻剁下,只有马厩中透出隐晦昏黄的油灯,虫声唧唧四起,风凉而软吹得发醺,一如平整的粗布麻衫,透溢出麦秸沐栉过阳光的皂香。那些他眸色如霞细数的田垄间赤脚奔跑的故事,纵情欢笑的时间里,闭上眼睛,没有热烈涌动的澎湃,却是朝暮无虑的细水汩流。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凤尾竹林中的歌声隐隐沉去,悠悠历余二十载,熟悉的曲子散在雨中一如翩幻盈然,他压低的声音依旧扣人心弦,“德仙,是我,是我回来了”。
疏漏的雨从枝槽倾颀下来,惊厥得叶底的黄雀唧的一窜而出,飞过了藤蔓布织交错的女墙,德仙长公主却强抑着心绪,故作无心望向撺掇凌霄飞起的余影,唇上的光泽暗华流转,没有一丝暖意。
那一缕冰凉,透过发丝足尖谧流入他的心底,眉底拂过不易觉察的窣动,是一种荷载之外的痛楚,眼前的她,比起当年狠心地给他喂下毒药,也仅是多了一份娴静悠淑。
李顿抬手指向院内,“从前你最是疼惜这些海桐花,浸沐糕点,总喜欢它游离如丝的幽谧,若是逢上了这样朦胧的雨天也要一奔而去把它们拾起,我也只是茫无目的地提着香袋尾随,糟蹋了这般美你总是会心疼的。这皎皓的花色,看来今年也开得极好,偏是飓雨下失了神无人怜惜,也只是涂靡遍地”。
德仙长公主淡淡地道,“这么多年过了你又如何晓得,仅是那年开春后我的身子便煞是奇怪起来,听太医的话,这些花只能远赏不可亵玩了,再去把弄怕是浑身又要猩红一片”。
李顿微微一怔,怅然地重复了一遍,“是啊,这么多年了我又如何晓得......”,他右手兀的一鬲,两个指头便是要把那支深藏在衣袂中的乌箫折断,却没有听到那声脆响,只是指腹挤蓄出一团深紫,不禁哑然,这乌箫不过是当年信手攀折的桂竹削成,竟还是人心般的筋韧。
顺着伞沿滴注下的雨珠把鬓角像花瓣一般贴在侧容,德仙长公主抬手捋了捋,忽而慢慢地道,“东瀛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那边物产丰润濒洋富足,你回长安置办这么多田产却是没多大意义”。
李顿“嗯”了一声,“我知道如今做什么都是枉然了,只是怕自己会忘记...那座府邸中我又让人翻修出一个马厩,还是从前的模样...你在窗台下铺过一层细沙,是为留住无暇问候你时我匆匆经过的鞋印,这些傻事,我都学着又做了一回,只是换作了番砂,细沙经水无痕不如番砂恒久赤诚相对,可笑那时竟是思量未及”。
“都过去了”,德仙长公主的靥容浮现的只是一丝抿笑,“这儿是晦森的后廷,纵使是番邦来使,若是被揭报了还是要治罪的,往后没有打紧的事宜,还是不要移步前来了罢”。
李顿只觉触目一恸,眼前滟滟拽动着她背远而去的身影,徐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虽然时间也已然愈合了曾有的悸动,原来固执地探寻也仅会翻出汹涌的绝望,举着油伞的手不由着垂下,毛碎的夏雨浇在身上一如的寒意彻骨。而硕大飞腾的凤钗流苏披闼,遮掩住了她朦胧的眸色,他又如何要回来,都已经过去了,孰不知那些温软的过往,蜷絭在心头一旦触及,便是掀开的溃疡,肆无忌惮的重播。
满城的飞雪翩挥如絮,雪白的狐裘毡巾已然从颈间滑落,凛冽刀锋般的风吹过领外裸露出的肌肤,仍是稚气舞象少女的德仙公主在铺首朱门外徘徊顿脚,目光焦灼。对着一排肃穆静立的侍卫,倒是府侍统领蔡昌久率先走了过来,语气平淡,“侯爷发过话了,公主还是回宫罢,徒留在这里对谁都是无益的”。
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理会,似是要望穿深晦的高墙,“我舅舅呢”。
统领无可奈何,摊手道,“公主明知侯爷在内审讯无理僭越的小人,何故作问”。
她的声音里仍是彻骨的冰冷,“他把李顿怎么样了”。
那统领抿笑一下,低头在她面前兜着像是在细数脚下的石子,“公主也是一个明白人,金玉贵胄之躯若是能折到司马大将军这等高骑,也算是生幸,又如何要委身来置意这等马奴的蝇头琐事......”
德仙公主自是无意听下,在蔡昌久低头叨絮失神的那一刹那,提脚便闯了进去,也仅是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德仙已经被两个迎了上来的侍卫一左一右把她按下。她已然顾不上凌乱翻飞的青丝,扭动着被钳住的臂肢,凄厉地扬起声,“舅舅,舅舅...”
这回蔡昌久也顾不上忌惮,抡起手攥拳就是把她往后推,“公主,这件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若再敢往前,就请恕我等不客气了“。德仙闷然地挣扎着,润湿的眸中净是啜满恨意的血红,“姓蔡的,你再敢动我试试,无论我以后身在何处都是你头上的主子,信不信我回头就可以剥了你的皮”。听到这种挑蔑的话语蔡昌久怔是一急,剑光骤然一寒,耳边豁然清脆铿响,德仙左耳垂下的玉悫明月铛已然劈作两半,唯有待惨白的脸上划出一抹脓红时才惊觉过来。此时蔡昌久便成了一只极度惊吓下的野兽,厥然懊恼地兀撑大的眼瞳,嗷嗷环护着手无措的茫然。
“舅舅”,看清颐然推开扇门走出来人,德仙忽而嫣然一笑,顾不上颊鬓飞红的痛楚,挎起步子抵开面前讷站的蔡昌久,流星耀習般走到平淮侯古远郊的面前。相较于古远郊的背手漠然而立,德仙明媚鲜妍的嘴角扬起的满是诡异,踏着鹅白絮雪的青砖,她碎步凌波款款地踱向前,却也是只言不语。
古远郊见她的笑容炫目如昙,却是掩不住的用积郁的苦水灌浇,心中未免一阵抽痛,低头抚掌一咳,恍惚却见她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把饰嵌靛蓝翡翠的短刀,回手便是要抵入胸口。电光石火间古远郊一个蹬步便猝然劈手夺下了,而德仙公主在劲风的气流中身子一颀倒入了他的胸前,他没有多作滞留,冷哼声中便搡着她的身子脱手而出,“你以为这般折腾又能改变什么,简直是天大的笑柄”。
“为山九仞,嗟兮一溃,舅舅这般回护我,莫不是忧心断送了敬往钟府的一份厚礼,还能让舅舅惦记起我的价值,给我预留一片回旋之地就足够了”,德仙公主化作一片惨笑,瘫坐着任簌簌的雪花掩铺在织锦的衣裘上,浮漾起邈远而虚瑟的亮泽,身前那幢巨大的阴影,模糊了所有的光线。
古远郊的唇间笑意阴冷,“你果然冰雪伶俐,也知道在这暗房里,万一突发火势云云,也是意料之外的”。
听到这般,德仙公主的心里骤然一寒,半刻迟滞后曲支着身子站了起来,摊开掌心,“舅舅,给我吧,我会按你的意愿办到的”。
古远郊的眸中狐疑闪烁,眉宇间略为松弛,“你要做的可不止这些,两个月后年少骁悍的司马大将军婚驾倾动全城,你会是长安城最耀眼的新妇。但无论是彼时还是日后,如仍有不识趣的人前来叨扰,他就连碎尸万段也不会轻松”。
德仙公主的的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抽出手凭栏倚住了身子,反倒镇定地微微点头,接过古远郊手心那枚凝红的丹丸,便随着跟前的一个侍卫拐过盘丝般的长廊,步步寂然,似已然化入甬道中夹雪的风,麻木无觉地游荡穿行着。
低阴潮晦的暗房中泥灰扑簌抖落,终年的不见天日让屋檐墙角铺卷满朵颐的苔藓,德仙公主抬手旋开栅栏木门,迎着那口方窗游离进的光亮,她看清了形容黯然地坐在蔽席上的李顿,他双手抱膝,抵在膝盖上的下巴活像一只舔舐着伤口的狼。或许已经习以为常了各轮拷问,寂静的房中滴露成冰,分明听到了来人的脚步,李顿还是那般枯朽低头的木然。只有在一步之距看清蝶穿牡丹的凤尾裙裾时,李顿才羸虚地抬起头,眉间满是忧伤,眼中却是灼灼燃烧的两簇火焰。
德仙公主抑下了眉心的蹙跳,徐徐地俯下来,将身上的石青刻丝灰狐披风兜在他的肩上。李顿不禁一怔,透过缭乱的发丝,蓬垢中乌澈的目光堪堪地落在她着意避开的眸色如水,待她躬下的身子将要直起时,旋即抬起手扑空抓住了那支凝脂般的右腕,如获至珍抚掌摩挲着,用尽一种绝望的蛮力,让她紧抽不出。德仙公主也不再挣扎,挑起纤长的左手替他拂开脸上黏腻腻的碎发,莞尔道,“保重”。
这样轻柔的口吻,宛若新月初弧,漫溢的歆香却让李顿寒气一怔,他后脚一个趔趄站了起来,凝滞得慌措,颤抖地喃喃,“难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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