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夏的干旱使得农夫们夜夜里望着天河叹气。
从四月到月底只有几场小雨,当然不会湿润了烈日下爆干的土地。侥幸将麦收获之后,一切小苗类的长成大感困难。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高粱已经可以藏人了,现在却只是枯黄的有尺多高,满野半伏着无力的披。豆苗出生不久,便遇到酷热如焚的天气,过于干燥的空气抑塞住初生的生机,一对对的小圆荚的边缘,变成焦黄的色彩。农人早已用不到下力的锄,掘,因为在这样干旱之下,田的莠草也一样是不能争着生存。一片片土地上裂着龟纹,正同冬日的严冷后现象相似。坏一点的河边碱质地,更多上一层白质,由土渗出。除却田野的农作物之外,村庄旁边的菜园与成行的果树,也受到这同等的影响。本来这是一带有名的雪梨的产区,今年在树间,却没挂住多少梨果。有的又十分瘪小,没得到充分的水分的养力。瓜地更可怜,大与细瘦的长蔓表露出难于结瓜的憔悴状态。虽然瓜地的主人还可从井里提水浇灌,那有什么用处。艰难的人力,笨的法怎能救济这样的荒象。何况无边的旱田,田边原没有灌溉的设备,一切全凭每年的运气去碰收成。他们终年纵然手足不闲的勤动,不过是按着久远久远传下的方法分做春地,秋地的换耕,与一锄一镰的努力,一遇到连阴的大雨,几个月的亢旱,虫灾,农作物的病状,只可仰首看夭,凭了自然的变化断定他们这一年的生活的投机成功或失败。
陈家村的全村属于他们所有的土地,合起来也不过七十亩有余,然而其就有百分之四十是给人家佃租的,下余有几十亩归他们自有。譬如陈庄长家有将近二十亩,他是这小村唯一的富裕人家,其次都是几亩多的,不足十亩的一家便是奚大有了。其余的农家有完全是佃祖的,而佃租与自耕的家数为最多。不论如何,由春末的干旱延到现在,那一家都受到这种不情气候的惩罚了!存粮最多的陈庄长家已经是吃高粱米与玉蜀黍两样的杂和面,轻易不见有白面的食品,至于大多数的人家都搀上米糠研饼做食料。各家虽然还有点春粮,因为他们对于以自己的力量辛苦获得的粮粒是比什么都贵重的,眼见秋天的收成不知在那一天,他们都不肯浪费那少数的存粮,他们宁肯用些难咽的东西充塞于肠胃之,坐待好日的来临。各个乡间都充满了憔悴的颜色,与怨嗟的声音。当着酷热的天气,大家望着空偶有的片云。没得活作,他们充满了活力的筋骨一闲下来分外感觉到没处安放的不舒适。这多日的干旱不止是使他们为着未来的失望,有精神上的惶惑与恐怖,**上也像没了着落。月的热风由远处的平原吹来,从一个乡村到一个乡村,由一个人到一个人的将薰蒸与干燥尽量地到处传布。每天由黎明时起,如火的太阳映照着血一般的颜色去焚烧着一切的生物。陈家村东头的河流本是这数县的大水,经过不少的乡村与田野,河的两岸,以年代的久远生发出一簇簇的小树林给它点缀上美好的景色,但现在却有些地方可以完全看见白沙的河床了。窄窄的用泥土与高粱秸搭成的小桥,在每年一过春日,雨水大,往往不到夏季便会冲坏,直待到十月间的重修。这时却还好好的弯伏在差不多没有水流的干河上,像一个消失了血肉的骨架,躺在一无所有的地上,那些和成泥的黄土多已爆于脱落下来,剩下高粱秸的粗根,如一排死人的乱发。偶然有从上面走过的生物,更恰像是干瘪过的尸体上的虱蠕蠕行动。离河不远的一片柞树林,每一个夏季,浓阴下是村的公共水浴后的游息地。如今却只有干黄的簇在不很润泽的弱枝上煎熬着大灾的苦难。阴影不大,那些稀间晶明的小石砂热得可以炙手,因为没法灌溉,连接的平原除却焦土之外,就只有那些垂死的可怜的植物了。
自然生活于没有人力制服自然的变化与靠天吃饭的农民,他们当这少有的灾难的降临只能从绝望里激发起求助于天的宗教上的灵力。相传的老法是乞雨会,诵经,扎纸龙取水,他们不是一无所知的动物,他们却又是对一切并不甚明白的人们。他们不肯在这样情状之下白坐着等待天灾的毁灭,在危急的无从展手的困难之他们只能诚心团结起来以吁请无意的挽回。
然而时代却不许他们能够安心去从容地乞求了。
并不是十分稀奇的事,乡村的年人都能记得,有几回对于天灾的对付方法照例的是那些事,纵然无灵,然而至少可以略减他们精神上的纷扰。记得前七年,有一回因为积雨的关系,洪流暴发,河身从沙滩下面暴涨起来淹没了一些土地,甚至将村的茅屋冲坏了不少。他们却能够在不断的雨声跪在龙火庙的天井里,崩着响头虔诚祷祝。眼看着自己手造的房舍漂倒,他们还是咬着牙关安分乞求龙王的心回意转!但是相隔不多年之后这样的老章已经变了笔法了。因为在较为安靖时候的官府,绅士,虽然一样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伪善者,然他们却总以为他们还是对于这些地方上的一切事是应该负责任的。如同乞灾,祷雨,种种的一无所能的会集,正是那般嚼过经书的善人所乐于倡导的。他们觉得自己当然是农民的先觉,一切事便作了领导人。于是往往对于团集办法,仪注,款项,都很有次序地做去。而乡民便容易安然地在他们后面追随着,而且称赞官府与绅士的热心。现在这些官府,绅士,他们的本身已经变了,他们的意识,却已比从前的乡民统治者更见得伶巧与学得多少新的方法。他们在自己的能力尽着想去收获,――金钱的剥取,责任的意义他们早已巧妙的给它改变了颜色。自然他们批评他们的前身不是迂腐便是拙笨,不是无识而是呆,因此除却有他们的收获之外,什么能够激动他们呢?也因此乡民在不自觉仿佛失了领导,也像失了保障,然而这样的变化却扩大了他们求知的意识,与渐渐破坏了他们的虔诚的安分心了。
再一层,便是生活的艰难支持了。本来乡民是极容易在简单的**下讨生活的,他们即使没有多少蓄积然还能忍着苦痛去挨受一切,以求未来的安定。何况以前他们在节衣缩食之下每年总有存粮的可能,近来呢,这可怕的近来,为了种种的关系,他们几乎没有很大的蓄积,更不知为了什么他们的心是容易焦灼着,蠢动着,再不能像前时的安然度过任何时候的苦难了。
这一个夏季在陈家村左近的人民都摇动了他们的心,他们的足腿在厚重的土地上似乎不很容易站得稳当。
陈庄长与奚大有家的自种地也一样受着灾难,然而陈庄长的地还有在略远的村与人分租的,那里在春天多了两场雨水,所以还可以乐观,而大有在春间辛苦耕种的田地不高的高粱谷却已干死了一半。他自从在家用十分拮据埋葬了他的永远记住了债务,卖地的痛心事,而死去的爹,他对于田地上的尽力已见疲乏了。不知怎的,他渐渐学会了喝酒。在重大的打击之后,完全复现了他的爹的遗传。他宁肯每天多化费十个铜板在烟酒杂货店里去买得一霎的痛快。自从四月以来,他成了这村惟一的杂货店的常主顾了。虽然铜板不能预备得那末现成,这有什么呢,善做生意的老板向来是不向他伸手要酒费的。
家里是想不到的寂寞,在从前他并未觉得到,好说闲话的,老是计算着吃粮的妻,与终天被逐出去拾柴草牛粪的孩,因为大有的性格渐渐变成无谓的爆怒,都不敢跟他多说话。那头不容易吃一顿好饭的大瘦狗,有奚二叔时,常是随着老主人身后摇着尾巴各处去的,现在它也不愿意与少主人为伍了。它怕他的大声喝叫,与重蹴的足力,它只好跑到街与野外去寻找它自己的食物。大有觉得寂寞是每天在自己的左右增长,而他的脾气似愈变愈坏。对于死去的父亲说是追念却也不见得,有什么追念的表现?那座在村北头自家地内的土坟,除却栽上三四颗小松树之外,他不是为了土地的事并没特意去过一次?对于家庭的不满他根本上没从着想,本来是很能做活的妻,与不很顽皮的孩,他也没有厌恶的念头。然而这匆匆的光阴间并无他人的引诱,而大有竟然有点变态。虽然对耕种的本分事他还不懒,一样是按着时候同邻人操作,不过他的一颗心却似乎被什么压住了!总不如从前的平静与舒适。
他向来是不大对于过去的事加以回念的,过去的耻辱与痛苦,他十分乐意将它抛出记忆之外。不过他是因此惹起了难于遏抑的苦恼!
旱象已成的期间,他也如他人一般地焦忧!未来的生活恰像一个尖锐的铁钩钩在心头。眼看见手种的小苗被那不可知的神灵要完全毁坏,他觉得分外愤怒了!在这寂寞与无聊的袭压之,比较着认为快活的事是想到辛苦的收获。然而这预想显然是变成了水的月影,于是在各种的不高兴的情绪又加上一层重大的失望!
于是虽在奇热的夏日,他的每天的酒瘾并不曾减少。
正是月的末后的一夜,大有盖着布单在院的大枣树下睡。昨晚上从恒利杂货店回来的时候已经在家人吃过晚饭大后了。他怕热,便拉了一领席放在树下。过度的白干的疲醉,一觉醒后已经听见鸡屋内的喔喔的啼声。一个大蚊正在他的右拇指上得着空儿吸他的血液,他即时光了背膊坐起来,用蒲扇将蚊虫扑去。黑暗嗡嗡的蚊声还似向他作得意的讥笑。一会听见院东南角落的粪坑内的母猪哙哙的叫着。他摸一摸被单上有点潮湿,看看空只有远近稀密的星,星下耀着暗空的微光,一定明天又是一个晴热的天气。遍村的树上可以听得见知了的夜鸣。他们在高的有荫蔽的地方吸着清露,向着这些在黑暗与失望的人唱着宛转得意的高调,这在大有听来十分烦厌。的确,比起偷吸人血液的蚊虫来还要令他愤恨!他的小小的蒲扇在高空的四处鸣声失却了效力,这并不是一击之下可以止那些可恶的东西的鸣声的,他向东方看去,仍然是黑沉沉的没见有何亮光。他尽力地看,在那一颗大星之下似是映耀的有点明光,或者距明天不远吧。他不能再睡了,突然记起今天是全村的第二次祈雨会。昨天陈庄长还瞩咐自己明天就要到龙火庙里去同着那个道士布置一切。他因此觉得有点心事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但是他明明记得头半月时举行的那一次祈雨会,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效果。现在据说是联合了相距五里地以内的小村的人一同祈雨,人多了,或许有效,这是他这时的疑问。看看明星炯炯的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疑问的可靠。上一次的印象分明如摆在眼前,那些有胡的老人含着眼泪的在烈日下跪求,他们忍受着灼热的苦痛,在香纸砖炉旁不顾烟气的薰眯。道士的高声诵经,自然也出自真诚。虽然平日这道士是不甚安守清规,因为他一样也有土地,在作法事的余闲还得耕种,这不是为别人的事,他也有分。大有再推测出去,凡是需要土地吃饭的人谁没有分呢!谁肯骗着自己!――骗着自己与他们家人的口腹呢!但有一件事,他微微感到奇异了,怎么到会的几乎全是老年人,年轻的才两三个,再就是老人领去的童男,难道这也是必需么?记得十几年前的祈雨,祈晴,却不是这样,年轻的人一样也有跪求的应分,怎么现在变了?他想到这里微微皱着眉头,不能判别这是年轻人的躲懒,或是他们另忙别的事?
由祈雨联想到春天的魏二唱的鱼鼓词,真的,那些丰收与农家的快活光景简直是成了过去的梦似的东西了!自从自己过了二十岁以后,在这偏僻的农村眼见得是无论谁家只有年年的向下走去,除掉偶来有几个从关东发财回来的人以外,地土的交易不常见有人提起。更奇怪的是地里的产物不知怎的总觉得也是一年比一年来得少。按照自己在田地里用的力量,与一切应办的事,不是比以前减少,粮米老是在两块大洋左右一斗,还是继续向上升涨,怎么家家却更贫穷了呢?大有怀抱着这个疑问却没得答复,偶然与邻舍家说起来,他们的断语不是:“年头儿刁狡”,便是“谷贵,百物都贵”,或者“化钱多了”这一类的话,大有在前几年也是一个对一切事不求甚解的乡下人,所以任凭这难于思议的自然法则所支配,不能有进一步的质问。但是自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他的生活有些变异,他的一颗诚朴的心也不像前此对一切完全信赖,自己永远是不去问难的了。尤其是奚二叔,忍受着难言的痛苦,攥着拳头死去之后,这一幕的生活映片过于刺激大有的精神,他也从此失去了在他的环境由小时候起积渐养成的忍耐力。
虽然心里踌躇着预备天明后的祈雨会,然而在这将近黎明时的静默他是有另一种的动念在心闪耀,――他很有力地断定他的未来的生活,怕不能永久靠着那些土地了!
红的微光刚从东方耀出,地上一切的景物方看见了一个新的轮廓。大有早已用井水洗过脸,并不告诉家里人,便跑到村西北角的木栅门外。
村起身外出的人很少,但是栅门已经开了锁。一个轮班守夜的十七八岁的青年正在门旁扛着枪防守。这一夏的抢劫绑票事情如同天天听到喜鹊叫的平常,左近的每个村庄虽在白天也加紧了防守。像陈家村是没有土圩的,防守的连络很不容易,只好从各家土墙连接的空处,伐了陵上的松树与其他的树木结成栅栏。从镇上买来大捆的铁蒺藜交缠在木头的间,在要紧的栅门旁堆上土障,由村的年轻人轮流防守。这自然不是完全无虑的设防,而且更没有几支新军器,――步枪,可是这一笔化费与人力的空耗已经是他们拮据办成的。幸而抬枪,土炮还是旧的存余,这些笨拙的军器用土造的火药加上碎铁,瓦片,小石块,放一响虽不能有很远的火线,四散出去就像一个小炮弹的炸裂,用在坚守上还较易为力。而且不知从那里来的传授,乡村有些极笨的铁匠现在也会利用洋铁筒与空的罐头造成重量的炸弹,这是较好点的村庄必备的武器。
那个青年斜披了布小衫倚着栅门,看见大有跑来便跳过来道:
“奚大叔起来的早,陈老头刚才到庙里去了。”
“早啊,我觉得我是到会的第一个哩。”大有将一双赤足停留在栅门里的铺石道上。
“陈老头倒是认真,他还穿着粗夏布大衫,到这里我向他说不如脱下来,到烧香时穿上才对,免得出差。现在各村的联庄会还没到,他穿着长衫怕不教土匪带了去!”青年武士将步枪从肩上卸下来。
“还是你想的周到,怪不得陈老头老是好派你守夜的差事,土匪太多,谁也料不定不出乱。”
“瞧着吧,我看今天就得小心,到会的人多,各村的首事都来!……”
“怕什么!不是早调好联庄会来保护吗?”
“奚大叔,你猜能够来多少人?一共七个村,人家还能不留下人自己看门,这是在外面,不同于村里,要个顶个!哼!土炮怕不及盒枪用呢!”
“这可是善事!……”大有意思还没说完。
“啊!好,奚大叔,这是善事?不差,凡是庄农人家谁还不愿意天爷快落雨,不落,今秋什么都完了!然而土匪还是土匪呀,他们还等得大家好好的祈下雨来再办事,那可太善良了!……”
青年武士从他的紫黑色的脸上露出了判断的胜利的笑容。
大有点点头,颇现出踌躇的态度。
“照你猜,岂不是今天还得预备打仗?”
“这也不是奇事呀,那个村在这一夏季里不是天天预备打仗!”青年夷然地答复。
“我太大意了,什么家具没预备。”
“一会咱这里还去十多个人,可是没有大用,只有两杆快枪,这不是一杆,――”青年顺手将枪横托过来。
“好吧,现在咱们办一下,你带这杆去,连弹带,我另找杆土炮在这里站岗。”
就这样,大有紧紧腰带将灰布缝的弹带斜扎在肩上,把那杆汉阳造的步枪用左手提起。
“小心点!已经有顶门了,只要拉开保险机就行。里边有四颗弹,记住!”青年对于这武器的使用很在行。
大有不再说什么,肩起枪走出栅门。
经过他们的谈话与换枪的时间,村外的郊原已经全被鲜明的阳光照遍了。柔弱的植物幸而得到夜间的些微的露滴,乍呈滋润的生态,被尚不十分毒热的太阳晒着,颇有点向荣复苏的模样。
龙火庙是这村的久远的古迹,据说《县志》上曾在古迹门里有它的一个位置,也是这些小村落间的惟一的旧建筑物。除去四周的红色粉墙之外,山门两旁的钟鼓楼,内里的龙王阁,都是青砖砌成。那些砖比现在普通的烧砖大得多,似乎也还坚固。不过上面全被苔藓封满了,斑驳的旧色足能代表这野庙的历史。庙的南面是一带松林,稀稀落落的连接到村西那片陵阜上去,其他三面虽也有不少的枫树,榆树与高个而好作响的白杨,却不如正面松树的密度。庙北头有几亩大的一片义地,不知是什么年代与什么人家的施舍地了,里面却尽是些贫苦人家的荒冢。有的已经坍坏。露出碎砖,断木,有的土冢已经夷为平地在上面又有新冢盖上。这片地方已经有不可计数的死人得到他们的长眠,而左近乡村的看家狗也是常到的熟客。再远处便是些人家的农田,一片青黄,看不到边界了。
庙的面积不小,其的建筑物却也毁坏的不少。有几座楼阁已经成了几堆瓦砾,上面满生着蓬蒿与一些蔓生的植物,石碑也有卧在院间做了道士的坐凳的。总之,这虽然是一所伟大古旧的庙院,现在也随着年代渐渐凋落,与那些乡村的过去的安荣相比,恰好是相对的比照。
因为它们都只存留着古旧的空壳,任凭风雨的毁灭了!
大有穿过松林走到庙门里面,静的很,一个人没遇到。直到正殿上看见陈庄长正与邻村的一位老首事在供桌前分配香纸。道士还没穿起法衣,光着头顶,一件圆领小衫,乍看去正如一个僧人一样。
“好!到底是年纪轻,好玩,居然先扛起枪来了。”陈庄长说。
“这是小猪仔告诉我的防备,防备不坏,不是联庄会还要来?”大有走入了正殿门。
道士方抱着一抱香向外走,他的短密的绕腮胡并没刮剃,虽在清早,额角上的汗滴映着日光,很明显的见出他的职务的忙迫。他听见人语,拾头看着大有左手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胸口,便下意识地向侧面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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