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养父是沈家的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
那些个堂姐堂妹堂兄堂弟的,一直觉得她是个外人,打小儿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好在沈父沈母偏爱她,没让她受什么委屈,可越是这样,那些人越不放心,总怕沈安然掌了沈家的权。
之前她念大学,继而留在沈市任教,那帮人心想她是不会回来了,偶尔逢年过节,还互相打电话寒喧两句。
这回她突然回来,那些人的心又提起来了。
外面的风虽暖,却很大。
从里面出来,被太阳刺得她眯起眼。
蓝天白云,看起来比沈市沉静悠远许多。
她仰着头,看那白白的云,想起乔孤诣身上那件白大褂。
“乔孤诣,你过得好吗?”
她喃喃自语。
又一阵喧嚣声响起,伴着这声音,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当然过得不好。”
沈安然顿了顿。
以为听错了。
她放下遮在额上的手,慢慢转过头。
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近在咫尺。
“乔孤诣?怎么是你?”
乔孤诣一身赛马的装束,“那你希望是谁?”
帐篷里的人忽然涌了出来。
姐妹几个惊奇地指着乔孤诣问沈安然,“安然,你也认识他啊。”
沈安然这才缓过神来,原来她们刚才讨论的人,就是乔孤诣。
乔孤诣冲她们点点头,揽过沈安然的肩,大方地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沈安然的未婚夫,乔孤诣。”
沈安然脸色绯红,想挣脱,却被他制得紧紧的。
……
“为什么逃跑?”
草原的夜格外静谧,乔孤诣和沈安然并排躺在草场上,低声问她。
沈安然盯着闪耀的星星,喃喃,“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小时候,最后促使沈安然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是因为一件事。
那个午后,她蜷在那里睡着,房门被推开,“爸爸”走了进来,抱着一个西瓜放在床头,把沈安然唤醒。
老男人眼里没有作为父亲的慈爱,只有无尽的欲望。
沈安然在挣扎的过程中,将西瓜碰到地上,瓜裂了,里面流出血一样的汁液。
就在男人要得逞的时候,二强闯了进来,拿石头砸了男人的脑袋,男人倒下了,头上的血跟西瓜汁混到一起,永远刻在了沈安然的心里。
沈安然随后夺门而逃,正巧遇到在街上寻找妹妹的乔孤诣。
乔孤诣带她报警,然后乔家将沈安然接回家里。
“那个张梁跟你说,是你占了他的名额被沈家收养,你就信了?”乔孤诣抚着沈安然的长发问。
“是,信了,所以才迁就他。本来当年就是他救了我,后来我又占了他来沈家的名额,而他过得不好,所以我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他是骗你的。那时候我阻止爸妈收养你后,我妈拗不过我,偷偷哭了好几次,因为实在太喜欢你,舍不得把你送给别人,我妈就联系了沈家。”
这段往事,从未有人提及过。
沈安然愕然,“也就是说,沈家从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原本看中了二强,却被我抢了名额的事?”
“当然。”乔孤诣将沈安然的头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处,“他不过是骗取你的同情心,继而想逼迫你和他交往。还有,那个老头子也是跟他串通好的,故意来吓你,好让二强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让你信任他。”
老头子……
直到现在,在最爱的人的怀抱里,沈安然还是忍不住发抖。
“在监狱里十几年,没让他悔过,反而变本加厉。”
乔孤诣叹了一声,“迟苗苗的事他也有参与,这次量刑会更重,他怕是活不到出来了。”
提到迟苗苗,沈安然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
“乔孤诣,这是我心里最过不去的地方。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出事……”
老头子出来后,找到了郁郁不得志的二强。
二强此前因为总是对养父母拳打脚踢索要钱财,与弟弟张杨的关系十分紧张。
一次偶然的机会,二强看到张杨与沈安然的合照,认出了沈安然。
于是在老头子出来后,两人决定找沈安然下手,以往事作为要挟,弄到一笔钱。
结果在制造偶遇机会的时候,二强遇到了黄芮。
那时二强在一家网贷公司做小职员,黄芮又急需钱来打扮自己,于是在二强那里借了裸贷。
黄芮迟迟还不上钱,二强以裸照相逼,黄芮灵机一动,知道迟苗苗急用钱,便将迟苗苗介绍给了二强。
同时黄芮处处挤兑迟苗苗,让迟苗苗不得不放弃同学的捐助,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同样借了裸贷。
这段时间,二强手头紧,逼迟苗苗逼得厉害。
那天白天简宁因为迟苗苗跟黄芮发生了冲突,黄芮憋了一子气,又洞悉奚朗的确对迟苗苗有意思。
于是在简宁离开宿舍后,黄芮讥讽了迟苗苗一顿,并且拿裸贷的事情羞辱她,话里话外要将迟苗苗的事说出去。
迟苗苗一时想不开,直接跳了楼。
而张杨之前几次受伤,甚至是摘除了脾,都是因为发现哥哥二强来沈大转悠,找女同学下手因而两人发生冲突导致的。
所以,沈安然一直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了迟苗苗。
“安然,你不能把这件事的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回去吧,系里解除了你的停职处分,奚朗他们都等着你回去呢。”
沈安然摇摇头。
这个决心,她早就下了。
她不会回到沈市去了。
她没办法面对班级里那些纯真的脸,也没办法面对四处而起的,关于她身世的流言。
说到底,她还是胆怯的。
“有机会,我会回去看望奚朗他们,但沈市,我永远不想回去了。”
乔孤诣拍了拍她。
“好。”
沈安然的心窝子被剜了似的疼。
她和他,又将经历长久的分别。
他属于沈市,而她永远回不去,回不去那个地方,也回不去他的身边,他的心里了。
……
沈安然起床时,天色已经大亮。
沈母看着睡眼惺忪的她,指了指餐桌,“快吃吧。”
碗里的荷包蛋光滑圆润,沈安然张大了嘴,“妈,这……”
“孤诣做的,说你最爱吃这一口。”沈母笑得高深莫测。
沈安然的脸一下子红了。
“妈,我爸呢。”客厅里空荡荡的,没见父亲和乔孤诣的身影。
“说是带孤诣去见几个朋友,认识一下。”
沈安然咬了半颗蛋黄,差点噎到,“带他见什么朋友,他又不在这里发展,人家马上要回去的。”
沈母笑笑,“大男人不能总是窝在家里陪你吧,出去转转,就当散心了。”
沈安然心里酸溜溜的。
要说自己这老爸也太没眼力见了。
本来乔孤诣就呆不了几天,这老头还硬拉着往外跑。
腹诽着,她慢吞吞吃了两个荷包蛋,喝了一小碗粥。
刚放下碗筷不久,沈父就打来电话,要沈安然带着沈母到人民医院急诊去。
沈安然吓得魂都快没了。
不会这么巧吧,一遇到乔孤诣,自己身边人就要进医院?
还像在沈市遇到乔孤诣那天一样,她慌慌张张跑到医院。
急诊室那里人进人出,沈安然把沈母安顿在门外,自己冲了进去。
“医生,有没有刚送进来的病人,男性,五十多岁……”
埋头写病例的男医生缓缓抬起头,“沈安然,你就这么急,都等不及我回家,一定要来我工作的地方凑凑热闹吗?”
男人熟悉的眉眼映进她眼底,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她张口结舌后退两步,看到他诊服的胸前挂着的金色胸牌。
乔孤诣,教授。
“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你怎么又穿成这样?”
时光仿佛退回到几个月前。
唯一不同的,那里是沈市,这里是内蒙。
“没办法,我爸妈不待见我,说如果没办法把你找回去,我也不用回沈市了,后来我跟你爸妈商量了一下,既然你们家早就解决了温饱,我就留在内蒙,做个倒插门的女婿好了。”
沈安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双唇。
曾经,她认为世界无数次地抛弃了自己。
原来,那些抛弃只是为了逼迫她找到最好的归宿。
她爱这个世界,爱她所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
更爱的是,任何有乔孤诣在的地方。
无论都市乡村,草原沼泽。
只要有他,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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