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转世为人、西天取经探路并非只有天庭有责任,灵山雷音寺那方同样派了僧人出来,然而集两方之力,也足花了百年,才将途中多数凶恶妖魔除去。
东西神佛的扫荡行动令三不管地带的风气为之一振,原本这片广阔天地中妖邪肆虐,少有管束,人族式微——也不仅人族受妖怪侵扰,愿意潜心修炼的向善精怪、山势地脉、未开灵智的寻常动物,都曾受到不小的影响。
天庭与灵山长久以来一直忽略这片区域的管理,待到这回领命去往凡间的人员回归,将情况上报,才意识到那里的情况实在糟糕。
如今借此机会加以整顿,即便不为取经之事,两界花去的人手精力也是值得的。
按理来说,东西两界的神佛中总该有知道下界情况不好的大能,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有人提出过,本是不该的。
我那祖师爷师公仍在北地处理事情,无法询问上清祖师是否早知道此事。
而太清祖师和玉清祖师所在一直是有处可寻的。
我家的闺蜜在太上老君处当药童,也听闻了有关下界情况之事,在老君身边打下手时好奇地问过几句。
她从老君口中得了回答,休沐来找我玩时有所提及:“老君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全知全能,即便是他们三清祖师也已经做不到了。”
这话中,既然是“也已做不到了”,说明三清祖师从前的确有过一段对世间万物说得上一切尽知的时期。
邓青青在老君身边帮忙,捧着取来的药材器皿递过去,抬头仰望白须白眉、老者模样的仙人祖师。
太上老君从小学徒拿来的罐中取走所需分量的材料,只拿小勺一掂便分毫不差,投入青烟袅袅的丹药炉中。
做完手头这一步,向来好脾气的太清祖师才对小学徒道:“三清知世间万物,乃是亘古以前的往昔旧事。当时天地初开,世间本就没多少东西,大地平坦,一览无余,景色平乏无味,而万物灵智蒙昧,懵懂不知,自然显得三清全知。”
三清祖师开设洞府,为万物生灵开蒙启智,随着数不清的年月发展下来,三清早就称不上全知,顶多称一句博识,而今仍能担得三界敬重,不过是当年为人老师攒下的德行罢了。
青青从盘子里捡着零嘴坚果往嘴里放,闷声咀嚼道:“唉,好深奥哦!”
我坐在一旁观摩了下她的制药笔记,赞同地点点头。
那样浩大的世界级命题,与我和青青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关系,纵然听了之后胸中感慨之情澎湃,也仅止于此了。
青青将自己的笔记拿回去,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老君上回给我的作业还没解出来呢!”
她在兜率宫做事,不必为老君打下手时,自己借学童药炉试着炼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太上老君也不嫌弃她隔三差五地炸炉子,但每当她炸了一个炉子,就会和蔼地笑着给她留下课后作业——
老君是这么说的:“有自己想做之事是好事,不过这些丹药乃是炼丹基础,切莫落下基本的功课了。”
直属老教授发话,青青能怎么办呢?她本就是被太上老君看中才进了兜率宫,自己又有一种好学生听师长话的习惯,只好放下自己鼓捣的爆破性化学品,乖乖炼制寻常的滋补丹药完成作业。
……
另一方面,天庭灵山又开始头疼的另一件事,同样和我与青青这样的小角色没有关系。
凡间妖魔已清理完毕,幺蛾子都差不多摁死了,按理说金蝉子可以正式踏上旅途,灵山僧佛、天庭武神各回各家,各自诵经念佛,朝九晚五,等候金蝉子完成任务。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仍旧没能顺利发展。
哪吒从凌霄殿开会回来,脸上居然是一副复杂的神色。
哪吒三太子在天庭的职位虽高,地位不低,但并非决策层,他自己也一贯懒得想太多,听从信任的上司安排指哪儿打哪儿就是。
就连他这种人都能神情如此复杂,可见情况难搞。我虽说有点好奇,考虑到这种事通常该是机密,本没有打算问的。
没想到哪吒连开好几个小时的会听得烦闷,进屋主动与我倒苦水。他既然想说,我也没有不听的道理,搬来个小垫子静听苦逼公务员的倾诉。
话说灵山天庭协商,派遣金蝉子转世探路,是为彻底联通两界,令凡间道路真正通达。
而凡间道路不通,究其原因,万年前东土与西天融合为一,乃是因神佛达成了合作。但实际上,神佛有管理世间的权利,却没有对世间本身进行变更的权利。
这一种权利并非个体拥有,而是归属于世界本身的性质——换句话说,这事儿得让天道承认才行,金蝉子的取经之路正是为此商议出的一种形式。
当年金蝉子出师不利,在家门口不远就被妖魔所害,神佛才想着清剿妖魔,好叫他的取经路走得顺畅一些……谁知这么一搞,天道却不愿意承认了。
天道这玩意儿吧,天庭众多仙神之中也没几个能够触及,更别提猜到它的真实意图,只好请玉清祖师元始天尊亲自走了一趟,才闹明白天道的逻辑。
天道并不愿意看到金蝉子走得太容易。
凡间的通路,终究是要给凡人走的,神佛僧道有逆天之能,哪怕寻常奇人异士亦有不小的本事,他们在东西两地之间走一趟简单得很,天道是不愿意认的。
而即便金蝉子转世为普通人,假如运气好,路上走得太容易,天道依然不愿承认。
固然气运是一个事物发展当中相当关键的一个因素,正因为重要,天道才不能承认一趟走得太轻松的旅程,毕竟每个人身怀的气运不均等。
好比一座摇摇欲坠的吊桥,一个人运气好走了过去,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足够的运气能够通过。一次性的个例不能让天道信服,唯有万人可走的坚固大桥能够得到承认。
但寻一万人去走十万八千里路也不现实。
为此,金蝉子的取经之路唯有历经千难万险,向天道证明“即便是运气最差的人,也能走完这一趟”才行。
哪吒:“这么一来,我与同僚下凡除妖,反而弄巧成拙了!”
棘手的妖魔皆被除尽,金蝉子转世上哪儿去历经万难?
虽说这个麻烦不必哪吒想法子解决,但旁听凌霄殿上争论了几个小时,难免也跟着真情实感地叹气:“唉,天道真麻烦!”
这大概是天庭仙神与灵山众佛的一致感想吧。
而我不能如何,反正也不关我这样的小角色什么事,当了一个称职的垃圾桶听完抱怨,拍拍一脸疲惫的少年,叫他去歇会儿就罢了。
哪吒三太子并不愚笨,但向来不喜欢开会这样的事情,得了我的提醒准备去睡一觉,昏昏沉沉地将布娃娃一并带到床上。
他将我放在枕边,额头依着我的衣摆自己合眼歇着去了,搞得我尴尬得很。
唉,我明明还与师妹有约呢。
……
……
天庭没有吩咐,凡间的金蝉子取经之事到底要怎么办就与哪吒无关了,李家三太子与其他下界的武神都回到了各自岗位上,重新接管日常排班巡视事务。
过了不久,李家发生了件翘首企盼许久的新鲜事:主母怀胎多年,终于生产了。
殷氏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她有生育三子的经验在心,腹痛时并无慌乱,井井有条地将事情安排,又命仆役去通知丈夫,才安心进了产房。
修行者身体强健,这一胎又没什么特别之处,殷氏没有疼上太久,便顺顺当当生了下来。
这一胎是个女孩儿,李家的三个儿子长大成人,终于有了个闺女。
李靖从军营请假赶回来,不由得大声称了三个“好”字,说这女儿出生时未让母亲受苦,定是个体谅父母的好孩儿。
哪吒后脚回来听到李靖这么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曾说过对弟妹生不出想法,就当真不感兴趣,丝毫没去看襁褓中的婴孩儿,见母亲生产无恙,接着第一时间转头来寻我。
而我抬起胳膊来,对他做了一个捂住耳朵的姿势。
哪吒不明所以慢了一拍,好在还是及时赶上。
下一刻,被父亲愉快的大笑声震到的婴儿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张嘴哇哇大哭。
李靖只养过三个儿子,偏偏金木哪吒幼儿期神经都粗,当年被父亲抱着骚扰也不觉得吓人。这个闺女如了李靖所愿,的确不像她的哥哥们,被父亲粗糙对待立即大哭起来。
堂堂托塔天王抱着女儿襁褓手足无措,连声喊“夫人”求救。
“老爷,将孩子抱过来吧!”殷氏倚在床上很是无奈,接过襁褓重新将女儿哄睡。
哪吒捂着耳朵溜达到我旁边,非但事不关己,还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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