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商务车平稳行驶,阳光透过一路上的香樟叶,时不时掠过车内,隔出半明半暗的影子。
苏栗马这一路,听林兮讲述了事情原委,终于把很多线索整理清晰,真相也就原原本本还原在了眼前。
两天前,她接到林兮的电话过后,惊大于喜,最后,还是帮林兮拨通了那个她不太情愿联系的电话。
并约了两日后的今天,带林兮去找宋振宁。
为了避免再次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她这次直接向季谨言交代了始末,没承想对方这次倒是丝毫没有不悦的样子,还把车和司机都慷慨地借给了她。
苏栗马坐在车窗边的位置,半昧半亮的光影,斑驳地落在她脸上,目光深沉。
“所以,就是我跟你喝东西那天,我们无意间撞到宋振宁,我才认出来,他就是宝宝的爸爸。”
最后在听完林兮这句总结语后,苏栗马才慢慢回头。
又听她说:“原本我不打算讲出这件事的,毕竟,两年前孩子也是我自己决定要的,那么本该是我自己来负责。可是,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林家那边给我的压力也很大,生父不详的私生子,这个名声对宝宝的伤害太大了。”
苏栗马问:“那你找宋振宁,具体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林兮绞着手指,很不安的模样。
“听我说,宋振宁既然是孩子的父亲,他便有权知道真相,也有义务去保护他的孩子。告诉他真相之后,看看他的态度,凡事都不要心急做决定。”苏栗马目光坚定地望着林兮。
而林兮也很吃这一套,慌张的情绪似也消散了许多。
直到车子在宋振宁的办公大楼停下,苏栗马看见林兮下车的身影,幽幽地说了一句:“原来我要找的人就是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林兮回身,不解地看她。
苏栗马微笑着摇摇头,嘱咐林兮:“万事小心。”
林兮边应着边下了车,走进了办公大楼。直到连身影都瞧不见了,苏栗马还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反应。司机只得小声提醒:“苏小姐,现在去哪儿?”
“麻烦你,开到前面路口的咖啡厅,我想去那里坐坐。”
咖啡厅里,婉转悦耳的音乐低低流淌。
苏栗马点了一杯冰拿铁,一人坐在玻璃窗边的高脚凳上,看着窗外一地明媚日光,手上拿着吸管不安分地搅动着咖啡。
之前整个故事总像是差了几个环节,导致有些串不起,现如今联系上宋振宁与林兮这茬,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说得通了。
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两年前。
也是这样的夏季,艳阳高照,正值暑假,苏栗马那会儿还是个大三的学生,正好在勤工俭学。
那天,她突然收到乐家孤儿院院长的通知,说是周末,各个资助者联合展开了一个福利捐款行动,之后还有一个酒会,设在四洲国际酒店的宴会厅举行。院长还告诉她,让她务必参加,她一直以来的助学人,想见她。
这个从她高中起就开始默默资助她念书的人,一直是她的景仰。
她无数次幻想过,对方是怎么样一个人,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还是一位慈祥的叔叔?没爹没妈的生活是残酷的,现实是伤人的,唯独这个人,好像照进她晦暗人生的一束光,点亮了她少女般的幻想。
学生时代,总是会充斥着很多美好的希冀,看人待物也瞬间被蒙上一层滤镜。
宋振宁对当年的苏栗马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
让她数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滤镜加得太重,简直快猪油蒙了心!
不过当年,涉世未深的苏栗马,一眼就被宋振宁待人温和的表象所欺骗,并且十分信任宋振宁,跟着他单独从宴会厅上了楼,来到四洲国际酒店套房。
对方将一份保研、保证就业的合约推到她面前,那刻她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上天垂怜,能遇到这么一位善行善举的富豪。
直到对方说起:“一会儿,这个房间会来一个男人,你就进房间里等他,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能反抗,可能需要出卖你的身体,不过……”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栗马,那种目光让人很不舒服,眼神里含着一丝轻蔑,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人与人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现在女大学生,应该也不在乎这个。当然,我也不会白白让你牺牲,这份合约就是我给你的报酬。”
那一刻,苏栗马如坠冰窖。
明明是夏季,她却感觉手脚冰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现实像是血淋淋地被剖开,然后摆在她面前,美好的幻想,一直以来的信仰,被通通击个粉碎,剩下的是浓浓的绝望。
现实残酷得她想要发抖狂叫,然而,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宋振宁眼中的轻蔑,刺激她全部的神经,从小到大的经历,一次又一次教会她现实,可是,此时此刻她不想败给现实。
她握紧微颤的手心,昂起头来,被校园和幻想熏陶出来的青涩倏然退去,现在的她才是一贯的自己。
“宋先生,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你的善举,以后我也会通过努力,回报社会,回报给你。至于这份合约,我更希望我能靠自己找到工作。”
她从位置上站起,强忍住从心底蔓延开的颤抖,回到了宴会厅。
明晃晃的光线,周围的谈笑风生,瞬间离她远去,她脚步虚浮,像失了魂一样穿梭在人群里,最后走到长条餐桌前,端起桌面上的红酒,一杯又一杯地往下灌。
她早就了解生活不易,现实骨感,可是信仰的坍塌,原以为的一切真的只是她的以为,找不到出口,分不清前后,只能原地踏步的无力感,给她重重一击。
有些教训,太过惨痛……
她想要逃避一会儿,哪怕一时一刻也好。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她呛了好几次,却不依不饶,直到醉意直冲头顶,眼前的景物也缥缈起来,然而,胸口那种窒息般的疼痛丝毫没有减少。
或许是酒壮人胆。
她开始愤愤不平,刚才应该直接把合约砸在那人的脑袋上,再对他大吼一句:“你给姑奶奶爬开!”
后悔与酒气不断上涌,她凭着仅存的意识,从宴会厅又摸回了套房门前。
门虚掩着,未合上,她轻轻一推,便趔趄入内,刚想破口大骂,忽然一阵陌生男性的气息将她笼罩,她被抵在门上,房门“咔嗒”一声彻底关死。
冰冰凉凉的吻,毫无征兆地落在她唇齿间,呼吸有些急促,渐渐地,那个吻也开始变得有些粗暴,从她唇上蔓延至脖颈。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饶是她酒气上头,还是残留着一丝清醒,以卵击石地抵抗了几下,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挣扎,稍稍松开了些许。
她在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了一张英俊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晃出了好几个影子,却依然能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美颜暴击。
“帅哥?”
酒气上脑,她开始浑浑噩噩,分不清虚实。
而对方似乎也是神志不清,不太清明的状态,隐忍了许久,最后还是抱着她进了房间,摔进软床的那一刻,清冽的怀抱也如约而至。
然后她的意识逐渐混乱,好像一切变得有些失控。
苏栗马枕着日落余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酸乏,然后才看清满地狼藉的衣物和身边五官深邃沉沉安睡的美男。
她倒抽一口凉气!
她疯狂地在内心暗骂自己,下意识就想迅速逃离,于是蹑手蹑脚地穿戴好,才末路狂奔似的逃离案发现场。
这件事在之后的岁月里,虽然让她后悔,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便也悄然隐去。
直到她毕业那年,宋振宁又找到她,告诉她,让她去季氏总裁身边。她觉得好笑,仙人跳不成,现在又改让她当内奸?
宋振宁却说:“我只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原来酒会当日,宋振宁想要仙人跳的,就是季谨言。原本他在对方咖啡里下了药,对方却有所察觉,故意换了咖啡杯,所以他自己反而中了招,神志模糊的状态下在会厅隔壁的休息室里,要了一个姑娘。
他想要知道,那个姑娘是不是季谨言派来的人……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狗血到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的桥段!说实话,当时苏栗马有些叹为观止。
提及酒会,她又想起了宋振宁当日眼中的轻蔑,生出一种不想与此人牵扯过深,受他掣肘的念头。
“好,但我不会帮你偷商业机密或者泄露他的个人隐私给你,这事之后,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欠你的了。”
然后她去面试了季谨言的特助。
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她吓得差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万万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季谨言却表现得似乎对她无甚印象,她在心里暗骂他“渣男”的同时,有时也会有一丝懊恼。
早知道兜兜转转还是做了这事,应该就跟宋振宁签了那份合同的,现在感觉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惨烈!
至于季谨言既然已经看穿了宋振宁的套路,又为什么还是会中招?她就此事采访过宋振宁,结果这个黑心肝的居然说,他在浴室焚的香内也动了手脚。
当时苏栗马立刻就震惊了:“你是把季谨言当牛了吗,生怕放不倒他?”
宋振宁:“……”
也难怪从此季谨言会把宋振宁列入黑名单,归根结底当时的起因不过是一块地皮之争,宋振宁使用的下三滥招数,季谨言却是不屑的。
当年的林兮也是碰巧遇上了药力发作的宋振宁,在她后来的解释中,也表达得十分清晰。那会儿她也一直在资助学生,自然顺理成章地参加了那个酒会,结果却遇上这样一桩倒霉事。
命运,时不时就给众人编排了一场恶作剧,玩得人晕头转向。
微信的提示音,打破了苏栗马的回忆。
咖啡厅里悠扬浅唱的音乐,从很远的地方飘了回来。
她解锁后一看,是林兮发来的信息:“小苏,你先回去吧,我们……还要一段时间,宋总说一会儿他会派人送我回去。”
苏栗马回了一个“好”字,再看眼前被搅了许久的拿铁,纹丝未动却也没了胃口,提步从大门走出,那日的阳光仿佛也跟今日一样,明媚亮堂。
她的步伐向阳而去,有些急促。
坐进了商务车,她对司机说:“回四洲国际酒店吧。”
苏栗马今早去接林兮的时候,季谨言很早就回了季氏,她也并未料到他居然这么早就回了四洲国际酒店,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地瞧见他的身影。
她思绪有些恍惚。
经过方才在咖啡厅里反复地推敲回忆,两年前场景重现,宋振宁伤人的目光依旧那般清晰,哪怕经过时间的沉淀,再次回忆起来,还是有些伤人。
就算平日里她再云淡风轻,也终归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小敏感,那种高高在上的藐视,直接给予她自尊心一击重创。若是来自旁人,她或许并不会如此难以接受。
正因为是来自,那个她摆在心里小心翼翼尊敬了许久的人,却给她彻底上了一课。
她就是小心眼,记恨到了现在。
每每想起来,她还是会痛心疾首当年脑子进的水!
她有时也会换位思考,也许是生活圈子环境差别导致的,毕竟季谨言平日里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可仔细一想,她似乎从未在他眼里,寻到过一丝轻视。
虽然他好像从来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过,却偏生不叫人生厌,反正他脸上随时随地都像写着“你们这些蝼蚁都不在我的视线范围里”,一视同仁,无差别对待。
想至此,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季谨言闻声,目光从平板电脑中抬起,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一室天光敞亮。
苏栗马感觉到心头一阵悸动。
这双“唯我独尊”的眼里,充盈着她的轮廓,与一束束阳光一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她鬼使神差地靠近他,在他平静地注视下,低声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季谨言:“……”
说完,她又后悔了,眼神有些虚,生怕对方觉得她不矜持。她完全没有饿狼扑虎的意思,只是单纯就想亲他一下,可是看着季谨言的眼神从存疑到饶有兴致,她一下就了。
“还是算了……”
话还未说完,季谨言便打断了她:“可以。”
顺利地得到允许,苏栗马咽了咽口水,实际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闭着眼睛,小鸡啄米一样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了一下。
“就这样?”
季谨言微微侧着身子,看了苏栗马一眼,下一秒反身双臂一撑,将她禁锢在沙发中,嗓音低沉地响起:“我教你。”
话音刚落,一个吻从天而降,与她的唇纠缠在一起。
这个吻很深,苏栗马被吻得有些晕头转向、耳根臊红。许久后,他才略有不舍地结束。她微微喘气,有些不敢看他:“你……你……你个老流氓,你害不害臊啊。”
“亲我喜欢的人,有什么可害臊的。”
他理直气壮,苏栗马觉得耳朵更烫了,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恍惚想起,曾经她给他改的微信备注,确实是祖传的厚颜无耻没错。
见她又开了小差,季谨言深深注视着她,问道:“这算是,毁约了吗?”
苏栗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一年半之约,连忙解释:“不算,今天……今天只是个意外!”
季谨言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发虚。良久,他才松开桎梏,整理一下衣襟,重新端坐。
苏栗马怕他生气,小心翼翼地扯扯他袖子,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刚刚只是,就是说,是我说的想亲你……”
季谨言:“意外而已,不小心嘴对嘴,撞了一下。”
苏栗马:“……”
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够够的!
晚上八点的滨江路,人声鼎沸。
林兮约了苏栗马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厅里光线昏暗,她们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林兮还戴了一顶鸭舌帽。
苏栗马见她若有所思地搅动着银质小勺,便率先问她:“早上跟宋振宁谈得如何?”
林兮这才回过神来:“起先宋振宁说要见见小外,后来我们又去了一趟鉴定所,做了亲自鉴定。”
“结果如何?”她好像有些明知故问了。
林兮点点头:“他们确实是父子关系。”
“那宋振宁什么态度,他怎么说的?”
提起此事,林兮帽檐下的脸,因为烛光的映衬,好像浮上一丝红晕:“他干脆向我求婚了,说希望我嫁给他,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噗——”苏栗马正在喝饮料,闻言差点喷了出来。
林兮慌忙拿纸巾给她,她接过时还咳了好几声。
万万没想到,宋振宁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往更深处想,似乎也并不难猜原因。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吧?明明我跟他除了上次简单打个照面,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他连我的性格什么样都不了解,他就说要娶我,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苏栗马的咳嗽已经止住:“其实,也并不奇怪。他不需要了解你的性格为人,他只需要了解你的出身,就足够理由娶你。”
“什么意思?”林兮问。
“你好歹是林家的千金。以林家现在的地位,虽算不上独树一帜,也算城中显贵了。这样的门第首先就不会让自家的女儿,跟人不明不白地有了孩子,尤其在得知孩子父亲的真实身份之后,很难保证林、宋两家,不会闹得很难堪。”苏栗马不慌不忙地解释,“其次,小外是他的亲生孩子,流落在外只能一辈子背着私生子的名义,他大概也不想因此落人口舌。所以无论从家世外貌学识,你都很适合做他的妻子。何况还有个先决条件,你们有了孩子。”
林兮被苏栗马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这样不就是为了适合,为了孩子,他也不喜欢我,就这样愿意跟我结婚?”
“你别告诉我,你生在那样的家庭,从来没考虑有一天要被抓去联姻,用婚姻换取利益的情况吧?”苏栗马反倒疑惑了。
“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没往深处想,毕竟我从小父亲也不太会跟我说这些,继母也不会管我。以前周围那些名媛闺蜜大家聚在一起,不是聊吃穿名牌,就是哪个小鲜肉,好像从没把未来的婚姻摆上台面来说过。”
其实有钱人有时也会身不由己,比如他们的婚姻,很可能就是家族换取利益的筹码,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提及。
苏栗马:“宋振宁的为人,一向以利益为先。这桩婚姻,对他而言,只有利没有弊。他是那种早已自觉自发把自己的婚姻当成筹码的人,与其以后累死累活相亲恋爱,直接娶了你,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听着她颇有道理的分析,林兮有些沮丧:“是我天真了,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她问。
林兮垂着头:“我不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跟宋振宁结婚吧。”苏栗马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如果站在你的立场,我会。你的家庭注定你之后的婚姻会身不由己,如果下嫁必定会备受阻挠,如果找门当户对的,因为你有孩子的原因,那些自命不凡的高门大户不一定能接受,不然就是像郭韬那样猥琐还打老婆的中年油腻男。比起来,宋振宁的外形条件、年龄家世都要更胜一筹。虽然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他的教养摆在那里,我想以后也不会对老婆不好。”
末了,她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
林兮交扣着十指,对苏栗马微微一笑:“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比我看得明白许多。其实,我并不讨厌宋振宁,至少从他的谈吐外貌来说,只是……我不了解他,所以有些不安。”
“我想,宋振宁应该没有逼你立马做决定,你可以仔细考虑清楚。”苏栗马安慰道。
林兮应声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尴尬道:“那你呢……”
“嗯?”
“跟季总。”
没想到林兮会把话题忽然绕到季谨言身上,苏栗马愣了一瞬。
林兮有些羞赧:“我上次还恬不知耻地误以为季总,对我有好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丢人。你也真是的,也不早点跟我说明白!”
苏栗马讪讪地笑了两声:“就目前而言,我好像无法拒绝他了。”
林兮笑得暧昧:“那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呀?”
“我根本没想那么远,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走那么远。”
林兮:“彼此喜欢就好了呀。”
“有时候光喜欢是走不长久的……”苏栗马的笑意缓缓收敛,“甚至,我还不确定,他喜欢我什么?”
图她穷,图她孑然一身?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季谨言发微信说要来接她。林兮坚持要自己打车回去,在滨江路分别后,苏栗马坐上了季谨言的车,看他专注开车的模样,心里百转千回的疑惑依旧没有散去。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季谨言没看她,却也感受到了。
“怎么了?”
苏栗马勾起嘴角:“没有,你太帅了,我舍不得移开眼。”
逼仄的车内空间静止了几秒,无声的尴尬过后,季谨言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小嘴挺甜。”
蓦然想起下午那个吻,苏栗马的脸不自觉有些发烫,嘴上却不想落了下风,直接没脸没皮说:“那当然,抹了蜜的,天下只此一张。”
季谨言闻言,竟轻轻浅浅笑了一下,看得她心神恍惚。她心虚地移开目光,像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窘迫,岔开了话题:“对了,林兮见过宋振宁了,宋振宁向她求婚了。”
“嗯。”季谨言反应不大。
“林兮说要考虑一下。如果她答应了,那份协议是不是就算失效了?”那他们,是不是不用再等一年半,就能在一起了?
苏栗马的内心忽而蹿起一丝小窃喜。
季谨言分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也没有逮着她的小辫子糗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突然调转话锋,对她说:“这个周日有空吗?”
“有空的吧。”
“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到时候我安排严田去接你。”
苏栗马乖巧地点了点头。
哦吼,这个“注孤生”开窍了?这是还准备了惊喜给她?于是表面依旧平静的她,内心其实早已激动得想原地跳了一支广场舞,雀跃不已。
转眼便至周末。渐渐步入秋季,住宅小楼前的香樟树,枝梢树叶爬上秋意的黄,零碎几片叶子掉落在地,隐隐有了凋零之相。不过天气确实极好,万里无云,碧蓝广阔。
严田一大早就带着造型师,敲开了苏栗马家的大门。
那会儿苏栗马还未全醒,开门看见严田与一位提着硕大行李箱的男子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请他们入内。
“苏特助,不用招呼我们了,这位造型师是季总特意请来的。”话毕,未等苏栗马做出反应,他就催促道,“开始吧。”
于是苏栗马就被禁锢在了凳子上,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改头换面。期间严田老老实实地蹲守在一边,偶尔也会向造型师传达一下诉求:“待会儿是一个慈善活动,所以,美的同时可能还需要素一点,不必太过张扬。”
柔软的毛刷扫过脸颊,正襟危坐的苏栗马瞟了一眼抱臂站着,看似十分专业的严田,问道:“那个,严秘书,等下季总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需要这么隆重?”
“秘密,一会儿就知道了。”严田微微一笑,看到造型师拿出一支颜色不太出挑的口红,脱口而出,“这颜色会不会过于老气,我觉得这个粉色就挺好。”
造型师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给苏栗马涂上口红。
苏栗马对严田故弄玄虚的态度表示不满,正巧对方撞上枪口,她也逮住机会,一顿吐槽:“那是死亡芭比粉,你个直男,就不要给这些奇奇怪怪的意见了。”
“……”
严田被吐槽了一顿,也讪讪地不再搭腔。
倒是本来高冷的造型师,可能是因为方才同仇敌忾三秒的友谊,倒开始时不时会与苏栗马攀谈几句。
“你皮肤好,又白,用这种蜜桃乌龙色最好看了,跟等下穿的那条裙子也很搭。”
苏栗马也很识时务:“嗯,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又时不时夸赞一下化妆师的手法好、妆面精致、配色得体之类的,夸得化妆师开心得花枝乱颤,本来还对来这种难民窟一样的地方,给一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姑娘化妆,掉身价,要不是季氏邀请,他才不想来。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说话讨喜,也不像那些名媛那般难伺候,现在那种不情不愿已经烟消云散了。
严田在一旁倒有些叹为观止,先前不觉得,现如今看来,苏特助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么能把季总都哄到手。他暗自赞叹的同时,也默默打开内心小笔记,开始狂记重点。
苏栗马也不是乱夸一气的,这个造型师的水准确实不错,精致淡雅的妆容,配上一身藕粉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细高跟凉鞋,还坠有两根丝带系在脚踝上。
梳妆完毕,整装待发。
苏栗马坐在车窗边。车窗打开,初秋不骄不躁的风迎面吹来,让人十分舒适,只是两旁的街景随着车子的行驶,让她越来越觉得眼熟。
她不由得再次向副驾驶的严田询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严田给了她一个少安毋躁的回复:“快到了。”
锃亮的黑色商务车勉强驶进一条窄巷之中,不承想,窄巷一边的道路已经停满了轿车,一辆一辆从巷头排至巷尾,鳞次栉比。
下了车,苏栗马看到眼前破旧矮墙右边,竖挂着一块匾额——乐家福利院。
是她小时候被收容,生活过的地方。
在严田的带领下,一路走过笔直小径,绕到房屋后空旷的绿茵草坪上,此刻上面规整地摆放着数排椅子,椅子前面是一长条主席台,中间位置的桌面上有一个金属名牌,刻着季谨言的名字。
前头的位置基本已经坐满,苏栗马被安置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严田又匆匆走向主席台,简洁而又流畅地宣布:“欢迎各位嘉宾以及记者朋友的莅临,立马慈善基金成立发布会,现在开始。”
随着他话音刚落,季谨言从右端的草坪,徐徐而来。
步伐沉稳,身姿挺拔,他走到主席台,在中间位置落座,然后又鱼贯而入一群人,将那长长的主席台堪堪坐满。
前头有几道相机的闪光灯骤亮。
“季氏本着回馈社会的出发点,成立立马慈善基金会,我们的宗旨是,向本市所有儿童福利院发放专项基金,并秉持公开公正透明的原则,进行公益活动,还望社会各界人士监督……立马基金会的第一笔专项慈善基金,将会拨款到乐家福利院……”严田坐在季谨言身边,条理清晰地向到场的媒体及公益人士致辞,并一一介绍了,基金会的主要构成,以及负责各项事务的管理人员。
季谨言静默地坐在主位里,目光穿过人群,遥遥落在那抹清雅的藕粉之上。
苏栗马在周遭窸窸窣窣的声音中,也显得格外安静,一颗心抑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
喜悦大于感动,激动高于喜悦,澎湃又盖过所有……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她刹那失神。
直到提问环节,前排记者突然有人问了一声:“我想请问一下,季氏以‘立马’二字作为基金会的命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严田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季谨言,这个问题涉及总裁的个人情史,说实话他实在不好胡乱回答,头脑高速运转,思考着回答方案。
没想到,一言不发犹如雕塑的季谨言却蓦然开口,声音清冷却有穿透力:“源于我最爱之人的姓名。”
“立马”音同“栗马”……
现场随之哗然。
苏栗马穿过人群,视线与他遥遥交错。
她的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瞬,心潮翻涌,可能因为场地人多,让她无端感受到一股窒息感,脸上不自觉攀上绯红,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落荒而逃。
逃至空旷场地,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捂住胸口起伏的跳动感,试图平复呼吸。
只是一想起,方才季谨言专注的目光与那句话,这股心潮就始终不能平静。
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走进建筑物内,来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与当年一样和蔼,只是脸上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拉着院长唠了许久家常与近日琐事,抬眼看向窗外,猜测发布会差不多该结束了,苏栗马便起身向院长告辞。
临走之前,院长拉着苏栗马的手,对她说:“那个男人很不错,这样的家世,还愿意为了你做这些事。今天这里的布置,全是前段时间他亲自过来监督的,还带了很多东西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他跟我说,你不喜欢太过隆重的场合,别看今天的场地简单,却也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的。还有,有一次我还听见,他跟另外一个小伙子在商量参与的记者人员,他们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免得招来没有职业道德的记者,打扰这里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得这么完善,我想你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苏栗马抿着唇,半晌,才对院长点点头:“我知道。”
从建筑内走出,细高跟踩在小径上,一路留下嗒嗒嗒的声响,像敲在她的心上。
门口的商务车似是等了很久。
车窗紧闭,季谨言端坐着,头却微微偏着,定定地望着苏栗马走来的方向,似乎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般久远。
看着她翩然而来,看着她进入车内,近在咫尺的距离。
车子驶动,苏栗马一边用余光瞟着季谨言,一边轻轻挪动身子,尝试与他越靠越近。
季谨言早就有所察觉,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她扯了扯对方的袖子,声音也是轻轻的,像小猫呜咽。
季谨言毫不客气地挑挑眉,问:“就只有谢谢?”
苏栗马耳根有些热,她羞怯地移开目光:“回去,回去给你奖励。”
“咳!”前排副驾驶座的严田没绷住,感受到来自后排季总的死亡视线,他瞬间正襟危坐,极其尴尬地解释道,“那个,最近换季,温差大,感冒了,感冒了。”
明明是在嘲笑她,还诸多借口,苏栗马蓦然想起先前被严田数次出卖的场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坏主意也冒了出来。她捂住口鼻:“我体质差,你可不要传染给我。”然后一边挽住季谨言的胳膊,一边状似楚楚可怜地说,“万一我被传染了,那我可能就得请假了,还要几天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季谨言看了一眼环住自己臂弯的身躯,又抬眸,淡淡吩咐道:“前面停车,严秘书,你自己打车回去。”
严田:“……”
严秘书被可怜兮兮地扔在路边后,车子无情地再次启动。
严田很委屈,老大有温香软玉了,就不要他这个左膀右臂了!他再次深刻地怀疑,苏特助一定是给季总下降头了!
商务车里,苏栗马微微有些得逞地笑了笑,面对季谨言这次很给面子的配合,很是满意,“吧唧”一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彩虹屁”也如约而至。
“你简直帅透了,你知道吗?”
季谨言并无过多反应,只是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
前排的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心有余悸地表示还好自己刚刚忍住了,否则被赶下车的估计不单单只是严秘书一个人了,保险起见,以后还是当一个“莫得感情”的“开车机器”吧。
回到四洲国际酒店。
严田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差不多时间与二人会合,并且没有回到酒店套房,而是径直来到了六楼的宴会厅。
季氏创办的这个慈善基金会,作为东道主,为了感谢社会各界的捐款善行,专门举办了一个慈善晚宴,邀请了先前的与会人员,媒体记者除外。
在电梯里,严田简单解释了一下。
快要进入宴会厅的时候,苏栗马脚步放缓,忽而想起在外奔波了半天,怕有些脱妆,于是对季谨言说:“你们先进去,我去一下洗手间,补个妆,等下来找你们。”
对着厕所一整面干净的镜子,补完唇膏,又稍微整理一下发型,苏栗马做了个深呼吸,才转过身,步履从容地走出洗手间。
女洗手间与男洗手间的大理石门框是正对着的,苏栗马刚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看到她,脚步一滞。
可能照面打得有些突然,两人相顾无言。
仔细一想,她好像很久没见过季珵了。从那次杀青宴之后,他就并未在微信上骚扰过她了,蓦然又想起,对方向自己抛出过的橄榄枝,现在她已经回到季谨言身边做特助,也做不了季珵的经纪人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好好跟对方致个歉,顺带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之情,再客套感慨一下很是惋惜,心里的草稿都默念得差不多了。
“季……”
可她刚开口,就见对方头也不回,躲避瘟疫似的拔腿就走。
苏栗马踩着细高跟,吃力地追上去,在后面唤他。
“季大少,季珵,禾子珵,花蝴蝶……你跑什么跑!”
本来越走越快的步伐,在她的薄怒声中,蓦然停住。对方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有话跟你说,你跑什么?”
季珵:“我……我告诉你啊,大庭广众的,你……你少来勾引我。”
花蝴蝶是个严重神经病患者!她忍,闭了一下双眼:“我是特意来向你道歉的,我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了,所以无法成为你的经纪人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之前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季珵闻言面色复杂,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不肯移开,欲言又止:“你跟谨言,你们……”
“怎么了?”苏栗马有些不解。
“谨言这个人从小就对人冷淡情绪内敛,毒舌小心眼又睚眦必报,我跟你说哦,你完蛋了,你就做好以后被他奚落致死的准备吧。”季珵叭叭说了一串。
苏栗马有些轻微的不爽,她的男人哪里能容这只花蝴蝶来置喙?
“谁说的?他对我可好了,带我去商场买衣服,我喝醉了抱我上楼还帮我卸妆,花五百万拍只玉镯给我挣面子,还有,今天还为我成立了慈善基金,多金又体贴,做事面面俱到,细致入微,你能做到吗?”她越反驳越起劲,不过言语里自动过滤了一些,季谨言平常化身季怼怼小心眼的细节。
季珵:“……”
为什么他觉得,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
“绝了,你俩绑一起一辈子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季珵铁青着脸向宴会厅走去,苏栗马与他同行,时不时还要怼他一句。
“你就是赤裸裸地妒忌,我跟你说。”
“我看你才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季珵咬着后槽牙,“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柔又会照顾女生的男人才堪称完美,谨言那张死人脸都煞不到你,你说你是不是有毒?”
苏栗马呛道:“你才有毒吧?你再说他死人脸试试看,我撕破你的嘴!”
季珵:“……”
酒店侍应为他们打开宴会厅大门。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柔和婉转的音乐流淌,盛装华服的与会人员举着酒杯谈笑风生。
苏栗马刚踏上绒制地毯,便四处睃巡季谨言的身影。
人影密集,她一下子并未找到目标。
季珵瞥了她一眼,酸溜溜的话飘然而至:“你是狗尾巴草吗,非要跟个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谨言身后?”
苏栗马白了他一眼,顺便递给他一个“你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分场合掐死你”的眼神。
他表面上讪讪地收了声,心里还是分外真实地嗤了一声。
苏栗马懒得理季珵,径直往内走,表面上泰然自若,视线却四处游移。虽然没找到季谨言,她却瞧见了一个不大想见到的人——林倩倩。
只见对方今日身着GUCCI最新款小礼服,正与一众塑料姐妹花,笑语晏晏。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她眼里,就像村口聚在一起讨论八卦的大妈们一样。
不是贬义词,单纯是因为她们聊天的神态,很是相像。
苏栗马本想当作没有看见,就此掠过那群叽叽喳喳的塑料花团,却蓦然听见有人提起了“林兮”,脚步瞬间放缓。
前一句她没听清,后一句林倩倩轻蔑的嘲笑声传了过来。
“她?她也不嫌自己丢人现眼,要是我早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带着一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子也好意思顶着女神的名头,混迹娱乐圈,笑死人了。”
有人附和:“也是,真没听说圈子里哪个名媛居然像她一样,怀了个野种,还恬不知耻地到处蹦跶。你这个姐姐,为了捞金也真豁得出去。”
“嘁,她才不是我姐姐,有辱家风,早被赶出去了。”林倩倩一脸嫌弃,“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还害得整个家族受她连累。”
“你知不知道那个野种是谁的啊?”
“谁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说不定是混夜场的或者是小混混之类的,不然还用得着她自己出来捞金赚奶粉钱吗?”
“搞不好,睡过的男人太多,都不知道是谁的了,哈哈!”
她们越聊越放肆,言辞也是越发污损。
忽然间,女人间有人惊呼:“天哪——”
原本围成圈的几人瞬间四散开来。
苏栗马手里捏着一只空空如也的酒杯,神色冷若冰霜地盯着眼前的林倩倩,满意地看着她裙子上一大片深色水渍,冷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你是不是瞎了?”林倩倩看看自己裙摆上的水迹,瞬间怒火中烧,抬头去看,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是你?”语气也随之不善起来,“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这件裙子多贵吗?是你这个小助理工作半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苏栗马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所以呢?”
林倩倩居高临下地瞧着苏栗马,神色鄙夷,轻哼一声嘲弄道:“你给我下跪道歉,或许我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不需要你赔偿。”
“你这人挺奇怪的,赔钱和下跪都是你在说,我为什么要顺着你,二选一?”
“就因为你泼了我一身酒!不知道这些大牌是不能干洗不能水洗的吧,碰到水就没用了。怎么,林兮那个落魄千金,连这一点都没教过你?”
旁边有一朵塑料花立马搭腔附和:“就是,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不用赔偿了吗?那全天下的杀人犯,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就好了。”
苏栗马目光淡淡地掠过语含讥讽的女人,最后落在林倩倩身上,无奈地耸了耸肩:“她说得对,我应该赔偿。”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厅内其他人都暂停交谈,齐齐看了过来。
季珵也闻声探看。
下一秒,众人就瞧见穿着藕粉色连衣裙的姑娘,面无表情地走至餐台边,拾起一杯香槟,毫不犹豫地朝着林倩倩的裙子,再次泼酒。
林倩倩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明目张胆地再来一次,来不及避闪,又被泼了一身酒,从领口位置蜿蜒而下,一片狼藉。
林倩倩脑袋发蒙了一会儿,然后尖叫:“啊——”
塑料花里有人指着苏栗马,破口怒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倩倩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居然在这里闹事,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苏栗马眼神轻蔑:“我当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所以对你们在背后议论别人的宵小行为很是不满。我跟你没仇,你刚刚那些诋毁别人的言论,我也只当你吃饱了撑着,我现在要找她算账,你不想惹一身腥的话,就闪开。”
“你——”
那人被苏栗马一怼,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她迟疑着退缩了。她跟林倩倩本来就算不上多要好,为了对方折了面子,损了自己名媛淑女的模样,得不偿失,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袖手旁观。
苏栗马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凉意:“既然我都要赔偿了,你身上这件裙子就是我的了。这件裙子害我赔了这么多钱,我恨它,还想再泼一次。要不这样,我现在直接把钱转给你,你现场就把这件裙子脱给我怎么样?”
林倩倩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在这样的场合下,还是天不怕地不怕,完全忘了对方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一时竟被唬住了,心里那把怒火越烧越旺,喉咙却像被噎住了,不知如何反唇相讥:“你……你……”
“你什么你。我说你蠢是真的,你在外面到处诋毁你姐姐,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你自认为的那些好姐妹好朋友,表面上附和你应承你,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在笑话你。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凌辰有句话说对了,你确实还没长大。”苏栗马负手而立,语气很冷。
显然林倩倩并不能理解,只觉得面子挂不住,在暴怒撒泼的边缘徘徊:“我说的是实话,林兮确实未婚产子,弄出个生父不详的私生子!我也没有污蔑她,她自己干的破事,还不让人说了?”
既然她的提醒,林倩倩并未听懂,她也不想再对牛弹琴,踩着细高跟掠过林倩倩,轻声低语了一句:“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我劝你少说话,免得像前两次一样被打脸。”
轻飘飘的语气瞬间勾起了林倩倩想起先前两次用计不成的下场,连凌辰后来都不理她了,怒意让她失去理智,反手就用力去拽苏栗马。
苏栗马迅速一个避闪,脚下的细高跟没有站稳,崴了一下,扭到了左脚。她用右脚借力站稳,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休息室大门敞开,季谨言从里阔步而出。
心里某只小恶魔再次蹦跶了出来,她勾了勾唇,略显不怀好意地质问道:“这是慈善晚宴,大庭广众,你还要打我吗?”
“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泼你。”林倩倩很是上套,顺手就捞起桌台上的红酒,泼洒的方向是正对着苏栗马的。
季珵见状,急急迈了两步,想上前阻止。另一个身影却比他动作更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扳了一下林倩倩的手,酒杯脱手落地,砸在了绒质地毯上,一声闷响,一地残印。
季珵的脚步也随即停住,手心不自觉地握紧。
季谨言拦下林倩倩手中那杯酒后,疾步走至苏栗马身边,扶住她,再三确认她没有受伤以后,眼神冰冷地盯着林倩倩。
林倩倩被突然出现的季谨言以及他毫不留情的动作,弄得有些发蒙,好半晌,才回过神,面色有些发白道:“季总,我……我……是她先泼我酒的,我忍不住了才……”顺便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以期得到季谨言的怜惜。
然而季谨言表情依旧冷得吓人。
苏栗马只想气气对方,没想真将场面弄得太僵,何况今日确实是她先找的碴,对方说话难听加上过去种种,她一时没有克制住。真要仔细追究,她也不占理。于是她拉了拉季谨言的袖子,给了对方一个“息事宁人”的眼神。
季谨言回头瞧了苏栗马一眼,当众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转头对林倩倩说:“我让她泼的,你有意见吗?”语气冷漠,没有温度。
林倩倩抿着唇,周围人也是不明就里。
只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季总摆明就是偏帮一方的明确态度。
林倩倩当然也看出来了,她给立马慈善基金会捐了一大笔费用,才换来的慈善宴邀请资格,原本就是想来找机会结识季总的,结果没想到事态会变成这样。
可能是林倩倩的眼神太过怨气冲天,苏栗马居然有些……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小喜悦。
气死这个害人精!
苏栗马垂头看了看自己左脚脚踝,委委屈屈地对季谨言说了一句:“疼。”
扭到了是真的,疼也是真的,实际上却并没有这么严重,全靠演技。
季谨言顺着苏栗马的视线看了一眼她的脚踝,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打横抱起,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的严田吩咐道:“让她消失。”
然后公主抱着因为围观者众多,不好意思到脸红的苏栗马,直奔休息室。
以此结束了一场闹剧。
“不好意思,林小姐,请吧。”等他们进入休息室,严田毫不客气地代下逐客令,“不然我就要请保安了。”
林倩倩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场就要落泪,周围的姐妹也没有一人站出来帮她说话。
“严秘书,等一下。”
林倩倩循声望去,就见到了季珵。季家这位大少爷爱玩,数年前他们在一个派对上有过一次照面,所以她倒是认出来了。
“林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严田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随他去了。
季珵带着林倩倩出了门,十分温柔地说要亲自护送林倩倩回家,并打发走了林家的司机。上了车,听着身边女人哭哭啼啼了一路。车子驶入一条无人偏僻的街道,季珵瞟了两眼。
嗯,这里可以,不好叫车。
于是,季珵把车直接停在路边,下车打开副驾驶的门,解开林倩倩的安全带,说道:“下车。”
林倩倩一时没反应过来,依言下车。
季珵又坐回了驾驶位置,透过副驾驶的车窗,声音冷淡:“林小姐,请你以后不要再找苏栗马麻烦,否则后果自负!”
等车尾灯消失不见,林倩倩才恍然明白自己被耍了。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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